第十五章 黑血病
伊尔汗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宝盖的影子,才想起她刚才跑了,马上命人将公主找回来。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侍女搀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宝盖公主来到他面前,她边哭边说:“我不要嫁,死也不嫁!”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这时伊尔汗的妻子乌兰夫人一把拉住丈夫的手,小声说着什么,伊尔汗听完立时火了,红着脸冲她吼道:“我说出的话就是射出的箭,永不回头!”说完抽出随身佩刀向宝盖走去,乌兰见状忙挡在宝贝女儿身前,一脸惊恐地哀求着他,速不台并不想干预这些琐事,只是低头喝酒,看也不看。
我虽然全身心地爱着宝盖,也光明正大地得到了娶她的资格,但既然她没看上我,又这般寻死觅活地不想嫁我,我好像也没那么不要脸。不过我直接拒绝又会伤及伊尔汗的面子,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和其余三千人一起静候伊尔汉的决定。
伊尔汗看着抱头痛哭的妻女,心一软,高举的佩刀无力地垂了下来,痛苦万分地说:“我平日把你们看成最宝贵的珍宝,如今却当众羞辱我,想让我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我不仅是你们的丈夫和父亲,我还是王罕的义子,铁木真汗的义弟,绝不会违背对天神的承诺!”说完又举起钢刀,作势下砍。
我见事情要失去控制,一个箭步窜到伊尔汗身边,用古剑轻轻挡了下他的佩刀,俯身跪倒:“汗王,既然公主不愿嫁我,也就不必勉强,草原的战刀只砍敌人。”
我这一下不仅救了母女二人,还救了伊尔汗,他自然不是真心要杀掉妻女,不过是被自己的诺言绑架了,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做个样子。他余怒未消地对我说:“塔拉勇士,你放心,我的女儿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现在就把她关押起来,直到她回心转意为止。”说罢便命人将宝盖带到黑帐去,没有他的命令不可踏出黑帐半步。
黑帐是一顶很小的黑色帐篷,里面黑乎乎的不见日光,塔塔儿人用它来关押囚犯,相当于草原上的监狱。
因为宝盖公主的任性之举,好好的大忽力革台盛会变为一出闹剧,弄得每个人都都很堵心,把接下来向上天宣告我是第一勇士的环节都省略了。速不台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命人抬出了成吉思汗的赏赐:一百口烹好的肥羊,一百桶上等马奶酒,还有数百斤草原罕见的葡萄干,供大家任意享用。草原人比较单纯,见到吃喝很快兴奋起来,纷纷席地而坐,大吃大嚼。
我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注定和她没有缘分,我做了能做的一切,她却依然像月亮一样遥远。刚才还为我愤愤不平的众人,在美酒美食的刺激下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又见失败者宋仁杰也恬不知耻地坐在速不台,伊尔汗身边,在通事的协助下同二人把酒言欢,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眼前的一切也很无聊,长叹一声跨上白马飘然而去。
在草原上闲溜了一阵,见天色已晚便回家了。刚进家门,哥哥阿尔穆也回来了,他喝了不少酒,满脸通红地夸我本事好,给家里争了光。养父也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说族中终于出了一个勇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养母知道我心情不好,为我杀了一只羊羔,做成鲜甜的手抓肉,又抬出自酿的陈酒,我吃着肉喝着酒,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除几个族人前来道贺外,没有任何人来找我,连师父莫日根老人也没来,好像昨天那场大会和第一勇士称号根本不存在一样,不过我并不在乎什么荣耀,真正让我绝望的是宝盖已心有所属。
距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日伊尔汗忽然命人把我叫去,我想定是宝盖公主受不了黑帐的禁锢,同意嫁给我了,于是满心欢喜地跑了过去。
跨入大帐后却发现宋仁杰和速不台也在这里,伊尔汗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宝盖公主红着眼睛站在角落里,娇弱的身体不断抽耸着。
我按草原礼节拜见了速不台和伊尔汗,速不台只点点头没说话,伊尔汗一把将我搀起,愁眉苦脸地对我讲了找我来的原因。
原来大会结束后乌兰夫人就病倒了,夜间竟陷入昏迷,怎么也叫不醒。伊尔汗以为是被自己白天拔刀的行为吓到了,为她灌了一碗驱邪安神的草药,不料第二天不但没醒还发起烧来,这下他慌了神,忙命医人为她诊治。
医人看了半天不知病因,只好将主持大忽力革台那个萨满祭司绍布找来。绍布在草原上颇有名气,他爹噶布就是祭司,在许多年前就曾预言铁木真了的崛起,所以祭司是他家祖传手艺,伊尔汉对他极是信任。
绍布发现夫人脸色乌黑,征得伊尔汉许可后以银针刺她耳垂,挤出的血居然也是黑的,于是判断夫人得了一种罕见的黑血病,是被一种叫布格的黑蛇咬伤所致,最多还能活十天。
伊尔汉自然不肯放弃治疗,追问绍布解救之法,绍布说只能做大祭试试,能不能行他也不清楚。
大祭是萨满最神秘的祭祀,献祭者须向天神献出自己最珍贵的事物,说到这里伊尔汉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问大祭要献什么,他指着宝盖公主道:“天神不可蒙骗,自是要我的公主了。”
此时医学条件极端落后,草原人生病多靠萨满巫医来救治。汉地一般人粪尿来解蛇毒,我虽知此法却不解其详,不敢胡言,只问除大祭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伊尔汉没有直接回答,命人去找绍布。绍布进来先给速不台和伊尔汗请了安,又神叨叨地对我说根据天显,金冠蛇胆能救乌兰夫人。
听到金冠蛇三个字我现代记忆被激发了,心想这他妈不就信口开河么?世上哪有这种动物?伊尔汗好歹也五十来岁了,怎么就听凭他在这蒙你?不过两个记忆是无法相互干扰,这念头也就在头脑中一闪而过罢了。
绍布为了增加可信度,抖着身体作出神魔附体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金冠蛇在距此五百里外的迷香谷中,只有天神选定的勇士才能到达那里杀蛇取胆,而我正是那个天选之人,然后问我是否愿去。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伊尔汗找我的目的,作为他的子民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伊尔汉见我同意取胆马上转忧为喜,亲自为我斟了一杯奶酒,我一饮而尽,抹着嘴巴问绍布:“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迷香谷这地方,你带我去么?”
绍布向东一指,拉长声说天神命神雕为我引路。听闻带路的居然是只鸟,即便这个古代记忆也觉过太离谱,装傻充愣地问:“神雕是谁?”
此言一出,绍布,伊尔汗甚至速不台都憋不住笑了,绍布边笑边说神雕是汗王养的一只大白雕,不是人,平日最擅捕蛇。
早听闻伊尔汗养了一只雕王,是他父亲篾古真薛兀勒图传给他的,平日极爱惜,从不肯轻易示人,所以我一次也没见过。不过再宝贝它也是动物,怎能为我带路?
伊尔汗见我低头不语忙轻咳一声,宝盖公主立时会意,启莲步款款向我走来,哑着嗓子对我说:“塔拉勇士,你若能取回蛇胆救我额吉,宝盖愿一生相随。”说完把头深深低了下去,满面绯红。
见她这楚楚动人的样子我不禁内心狂跳,不过马上想起几日前在众人面前对我的羞辱,立刻冷着脸回道:“公主千万别委屈自己,我是汗王的子民,只要汗王一句话,便是下热汤,趟烈火也绝不推辞!”其实这个时候并没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句话,我现代记忆想这么说,迫使这个我将它翻译成蒙语说出来。
宝盖万没想到我不仅没有马上跪下亲吻她的白靴,反而挺傲气,一下愣住了。
我对宝盖的态度让伊尔汗非常尴尬,他沉吟片刻开口解释道:“我一直将这不肖女关到昨日,只因乌兰有病才放她出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速不台忽然发话了:“塔拉勇士,你在大会中取胜,已经是西南塔塔儿部的千夫长,铁木真大汗的任命出征前会到。所以,这个,你必须按时率队出征,知道么?”他是和成吉思汗一起打天下的老将,依旧称他为铁木真。
我问他何时出征,他说三日后。我心里盘算了下,绍布说迷香谷在东方五百里处,骑马一日一夜最多也就跑三四百里,中途还得换马,一来一去怎么也得五天之久,这下难办了。
不过这也许是好事,没准我会因此事免去出征之任,留在草原上和宝盖完婚。
可一直倒霉的我,真的会有这样的好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