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
七月彻底治好了我失眠的毛病,我每天准时起床吃饭然后送她到宠物店,手机里的花花草草无论怎么找我我都不会为之所动。我曾有意或是无意的暗示七月,你是可以查看我的手机的,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原因我总是很介意我那段历史。可七月像是听不懂一样,直到有一次吕烟给我发微信撩拨我。吕烟一连串的给我发了十几条,我看了后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继续吃饭。七月随口问了一句谁啊,你怎么不回人家?我不想隐瞒她告诉了她实情,七月叹息了一声:“哎,女人啊。”我不惑问她为何叹息。她说女人爱财不可怕,可怕的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我笑她太天真了,吕烟那种人怎么还会有爱。她强颜欢笑道但愿不会,否则我真真是招惹上了大麻烦。我数次想要拉黑吕烟却不敢轻易那样做,怕她会闹到店里和家里。女人疯狂起来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就曾见过老康被花花草草堵在楼下不敢回家的场景。一步步来吧,我告诉自己。吕烟的狂轰乱炸至少还没有到堵我的地步,如果到了就到时再说吧。而同吕烟的狂轰乱炸相比,Amy就温和的多,她得知我已经有新的女朋友时只是哦了一声。她买了车后时常去王尧处做保养洗车,见过几次。七月也认识她,七月第一次见Amy后就问我是不是负了人家?我奇怪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不说话只嫣然一笑。
就在我夹在几个女人中间时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李思欣到上海了。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江南已是遍地绿郁。李思欣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沙哑,当她憔悴中夹带着一丝期望的语气说出那几个字时我犹豫了。我本不想见她,回了声再说便挂断了电话。本是来叫我吃早饭的七月见我神色凝重于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一言未发的静静坐着。
“李思欣来了,她想见我一面。”
七月的脸上永远都会保持着那种平静如水的情形,有时你会觉得她会像一个先知般存在。因为你永远无法看透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什么,除了那少有的几次激动。
“嗯……”她略微地点了下头。
“先吃饭吧。”停了几秒后她才说。
我像是犯了错的孩童跟在七月后面到了餐厅,煎蛋、烤香肠、刚出炉的面包、果酱、牛奶、咖啡、酱黄豆、水果一样一样的摆在我面前。我吃不下,放下了叉子。
“我不去见她了,让王尧代我招待一下就行了。”
七月迟了一秒,深情地望了我一目:“去吧,人家是来见你的。听听她说什么,或许有事呢。”
“那你不生气吗?”我并不忐忑也不奇怪她固有的温柔。她缓缓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替我把果酱抹在了面包上递到了我的眼前。
“你要走我留不住,是我的怎样都是我的,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你们两个这么多年藕断丝连,不见终究是块心病,见了她也未必就真的有本事把你抓走。好多事都是天意,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如果当你在生活中经历的事多了以后就会有一种感悟,人类在深思熟虑时所做决定的事最后回想起来时都不会是什么重大的事,真正重要关头时所做的决定往往都伴随着豁出去了,拼了,随便了,诸如此类的心态。面对七月的这番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向她求了婚:“回来后我们去领证结婚吧。”七月并不意外,只是冲我淡淡地笑:“好,等你把你的旧情人一个一个都解决好了,我们就结婚。”事后回想起这句话是饶有深意的,如果换在往常其他人讲我是绝对听得出来的,但放在七月身上我会当成圣旨。于是我这个傻小子带着极为坦荡地心情回上海见了李思欣,只身一人。送七月到宠物店她下车时还十分轻松地告诉我早点回来,如果实在太晚了就在上海留一个晚上,不要开夜车。仿佛我见得根本不是我藕断丝连的初恋情人,而是一个同性老同学。
李思欣这次住的是一家五星酒店的套房,光是房价就要两万多一个晚上。她和七月都是我身边为数不多时常穿平底鞋也不觉得矮的女人,我想大概得益于身形的比例吧。牛仔裤配白T恤都能撩我于无形,她眼角处有一点点淤青但好在不明显。人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脸怎么了?”我进门后问她。
“他打的。”她小声地回答我。
我早该猜到的,除了他还有谁敢动她呢。我还是忍不住触碰了下她的脸:“身上还有伤吗?”李思欣点头表示一点点。我曾见识过那男人和李思欣动起手的样子,想必身上更多。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去晒晒太阳。”
我提议后李思欣拿了个包随我从住处出来,虽然很久没在上海走动,许多地方还是记得的。带她去了一家私密性很高的普洱茶馆,我们在室外坐了下来。阳光、芳草、石板茶桌,我和李思欣。
在我的追问下李思欣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那男人结婚不久后就辞了工作带着李思欣回到了内蒙老家鄂尔多斯,那是个十分富裕的城市。随着煤炭价格走高和开发所带来的巨大经济补偿,李思欣的老公成了彻彻底底的亿万富翁。同大多数暴发户一样李思欣的老公每天暗无昏日的花天酒地四处纵乐,除了喝酒寻欢就是打牌赌钱度日。随着网络的发展现在更是随时随地通过手机下注参与赌博,常常一天就输个几百甚至上千万出去。好在李思欣的婆婆出了名的能干和有魄力,在北京买下三座四合院似的大宅子,又拿着钱四处炒房获利。这让她老公更加变得有恃无恐。李思欣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每天过着衣食无忧随意刷卡度日的生活,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一直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从初中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二十余本的日记里有至少三分之二是关于我的。原来她对我的事一直都是默默关注着的,然后一一记录下来。当她闲暇时就会翻高中大学时代的日记,里面有关我们的故事占满了每一页。也正是由于这些日记在某一天她老公偷偷查看时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殴打,那个男人想要烧掉时被李思欣以死相逼的抢了下来,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辱骂殴打。李思欣这几年走遍了中国大部分的地方,唯独除了江浙沪。因为我在,那个男人绝不允许她踏入这一片地带。直到最近一次他醉酒后又想起我这个人,于是拿李思欣撒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问她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她笑着摇摇头告诉我,都是命,也许这是她应得的。我想问她是不是舍不得那样富贵的生活但迟疑了几次后还是咽了回去,在我对她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曾经和我们一起骑着月亮门墙头弹吉他轻声歌唱的少女,如今的她长发飘飘谈吐优雅早已不再是那个一头清爽短发转个身发梢儿都会触碰到我脸颊的姑娘。
“你还记得上学时有一次晚自习我来例假肚子痛到不行,你出去给我找热水的事吗?”李思欣问我。
“嗯,记得。那好像是冬天吧?刚过完腊八。”我点点头。
“那时候你多单纯啊,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喝热水管用就去给我找了。”李思欣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仿佛触碰了我们年少时的记忆。
从李思欣的表情里我看到了那个青涩的我们,那时班级里没有饮水机,开水都是自己拿着杯子去锅炉房或者食堂灌的。晚自习时这些地方已经都关门了,我不加思索地举手借口上厕所,偷偷翻墙出去到门口还开着的商铺里一家家要开水,最终问了四五家后终于要到一杯开水。如获珍宝的藏在衣服里跑回教室,王尧个傻子还居然给了我一个没有盖子的杯子,害得我一路小心翼翼又飞快地跑回学校生怕凉了,翻墙时还差点打翻。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可就是那样我还是带了一杯热水回了教室。老师见我怀里似乎托着东西于是过来搜我,本以为是什么腌臜之物没想到是一杯滚烫的开水。他问我怎么回事,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李思欣肚子疼。同学们哈哈大笑唯独李思欣感动的两眼泪花,我想那大概就是青春吧。真诚而单纯的喜欢着。李思欣告诉我她当着全班八九十号人的面喝下那杯水时什么疼都感觉不到了。
“高晋你知道吗?你这人有时候对人特别暖,那种暖是你从未察觉的。好像你对每个人都会很好,所以我就特别害怕你哪天突然不要我了。后来就会时常的跟你闹,每次刚一闹或者刚准备闹你就把我哄好了,直到有天我发现你这下真的不来找我了,我就更生气,越气就越不想理你,最后……”
李思欣说完看着远处的花园洋房目光久久不愿离开,我顺着望去。草坪上有几个五六岁的孩童在上面玩耍,如果我当年和李思欣毕业就结婚可能孩子也有这么大了。
“对不起啊,最后还是把你弄丢了。”我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第一句发自肺腑的话。
李思欣的眼泪夺眶而出但瞬间被她擦去。她告诉我没什么,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她也许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告诉她我离婚了。她说她知道,并告诉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在一切都还会有,起码今天我过得也还是要比许多人要好。
我们聊起了大学时我们从宿舍里搬出来住在破旧的平房里,没有马桶和洗浴设施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去倒尿盆儿。把省下来的钱寄给大个儿,好让他在北京能继续追寻他的梦想。我们都认为大个儿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敢于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的人,直到最后付出了生命。李思欣说如果他在,那年她结婚时大个儿一定会逼着我去抢婚。我点头,那是他能干出的事。那一年她可以为了和我同年考入同一所大学留级从文科改到理科,那一年我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珍惜只知道喜欢,所有的情感都犹如烈火般说来就来瞬间就可以燃烧成一团冲天大火,而后又说灭就灭只留下一片荒芜。我们可以为了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然后转身和好如初,那种争论过的裂痕永远不会在我们中间产生。那一年她为我勾勒出以后家里的模样,我将那个家定位我奋斗的目标,直至我看到她婚纱照的那一刻彻底破灭。
我们互相加了微信,看到她为数不多的几条朋友圈时我沉默了。统统在每年四月十八号发的,四月十八号我们把对方交给彼此的日子,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白这个日子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个世界有如果。看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我心声感叹,仿佛一只甲虫爬上了某个物体的背影。
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记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这就是李思欣,无论我在哪里,做什么,拥有什么,她都不会羡慕也不会悲伤,永不会变的记得我们的约定。哪怕过了一年又一年。李思欣是那些年来最懂我也是最学不会让步的那个人,我们遗憾、无奈、凄凉地把一片片碎了的心情缝缝补补粘贴起来,可这一次裂痕再也没办法复原如初。我们落寞的收场了那七年里的光阴,封存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年少时的李思欣有着火一般的热烈与冰一样的冷漠,爱你时恨不得把你整个人都融化,生气时恨不得把房子掀了让你吹一晚上西北风。她可以为了给我做出一顿像样的红烧排骨买回来整整两大扇排骨的猪肉,一个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鼓捣多少次最后全部倒掉。她说她讨厌现在文质彬彬的我,让我卸掉那份伪装。于是我彻底摘下面具恢复成那个浑身痞气十足的小流氓,我们从上午一直聊到深夜都感觉不到饥饿。
“我们去吃饭吧?”她提议。
我看了看手表:“好像有点晚了,我该回去了。”
“你能陪我一个晚上吗?”
李思欣单刀直入的问,我恍然不知如何是好。
“好……”
我还是答应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发生任何香艳的事。我们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聊着各自的生活与经历直到天快亮时在床的两侧各自睡去。第二天上午吃过饭后我回了杭,临走时她轻轻拥抱了一下我:“保重,你要多帮帮王尧。别让他走偏了,但也要小心点他。”
我点头,我们挥手告别。
李思欣之所以让我小心王尧主要因为听了我说起王尧的近况后感到有一些担忧,我们毕竟是在一起如影随形的厮混过七年的一群人,彼此的性格秉性还是十分了解。但无奈生活的环境会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我们,我们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王尧现在不单单涉足于汽车、影视、模特经纪、还插手了贱男一直特别感兴趣的赌彩业。他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背景与早期创业留下的资源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地下系统,也就是“洗码”。介绍和招揽富二代、国企私企老总在澳门等地赌博,这些人无需带任何的现金就可以去赌,赢了就让王尧运作把钱批次打回国内,输了则由王尧派人跟着回国拿钱。而无论输赢赌场都会按照筹码的兑换给王尧提取数点的佣金,当赌客赌红眼时王尧还会介绍专业的放贷人给他们认识,利息自然是高的可怕。其中王尧还会通过投资影视,汽车等正当行业把钱洗白。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我所知搅和到里面的就包括老康、老杨、等等不少我认识的政商两届的人。他们有明确的分工和渠道去运作一连串的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事。黑即是白,白即是黑。王尧在短短半年之内不但在杭州和澳门分别置办了房产和商铺,车库里的车也是几天一变,劳斯莱斯、宾利、兰博基尼、法拉利、布加迪威龙等等叫得出名字的车时常出现在他家里,他告诉我有许多都是顶账顶来的。这种顶账往往是按照市价拦腰斩,所谓拦腰斩也就是打对折。五百万的车顶账顶两百五,一百万的车顶五十。王尧办理完手续后再将这些车一批批的卖出去,任何人在以上的几个环节中只要占了一步都可以赚到瞠目结舌,而王尧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系统。有人负责带人过关,有人负责放贷,有人负责收账,有人负责销赃,有人利用大量的现金投资其他行业继续产生利润。日进斗金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返回杭州后我第一时间到宠物店找到了七月,我想两个人在一起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彼此信任,这一点上七月给了我无比大的力量。她听我描述完与李思欣见面的整个过程后踮起脚在我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不需要任何的话语就足以表达出了一切。第一次感到原来不用隐瞒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我准备一个一个解决掉我身边的这些麻烦,给七月一个应有的名分和婚礼。
回杭后的第三日雕刻那边传来消息,我剩余的两块绝品料终于出来了。这两块料已经耗时一年有余,终于到了揭晓庐山真面目的一刻。我急匆匆赶往所在地,一路心情忐忑紧张。当我见到时的一瞬间惊叹了,一尊金刚萨埵、一尊绿度母出现在我眼前。雕工精湛纹理清晰,每一个细节的背后都与原料完美的结合为一体。晶体干净无暇仿佛天人之作,这世间的奇珍异宝身上都会自带一种让人屏住呼吸的特质,这两件绝品亦然。当我小心翼翼将他们带回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杭州等着一睹天颜,所有人看了之后无不为之惊叹,传世之作。当场就有人出价一千一尊请走,这种现象在业内是极为罕见的。看东西就是看东西,有意也是散场了私下里约了聊。好东西虽然值好价钱但不能坏了规矩,这种规矩的建立一是为了彼此之间不出现恶意哄抬价格的现象,二是物则有缘人,不单单是钱所代表一切的。当场出价无疑是坏了规矩,但这帮子人已经完全顾不得那些同行情分和规矩了。我当然不会急于出手,这一年多可都压死我了。和Mina离婚后就没喘过这口气,每天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早就快把我逼疯,翻身大展宏图的日子终于来了。
“嘛呢?我的兄dei。”不用问,这么说话的一准儿是王尧。
“店里呢啊,才给那帮子人送走。”
“我听说你可是发了啊,那两块料子终于做出来了。还不赶紧给哥们儿搂两眼,沾沾仙气儿。”
“行啊,那你来吧。”
“得嘞,那你等我啊。我这过去。”
挂了电话没二十分钟王尧踩着油门儿轰隆隆的就来了,吹着口哨儿就往屋里闯。
“你能不能有点儿人样儿啊?你现在怎么跟个二流子似的啊?”我在一旁挤兑他,不拿好眼神儿瞧他。他倒不在意,墨镜往桌上一扔。
“哪儿呢啊?让我开开眼啊。”
我正和七月发微信,脖子冲里面拧了下示意他在楼上。王尧登登登地上楼了,上去后好半晌也没个动静。
“你嘛呢?死台阶儿上了啊?”我嚷嚷着往楼上走。
“你干嘛呢?”
看见王尧跪在地上我小声问他,他虔诚地跪在两尊佛像面前双手合十的抬头望着。我从未见他有过这般神情,可知当年他是我们一群人中最嬉皮笑脸的一个。
“你怎么了?我这两尊佛像还没开过光呢,你别再犯点什么说道。”在一旁我小心提醒他,我虽然不大相信这些,但王尧自从沾上了洗码捞偏这些事后好像对此深信不疑。
“没怎么,这两尊佛像太传神了。真的是好。”
王尧奇怪地表现让我心里起了个疑,但一想也许和他现在做的事有关也就打消了疑虑。下楼后他马上就恢复常态嚷嚷着要我晚上请客,我吐槽没钱最近都穷疯了。王尧和少年时那样一搭我的肩膀:“没钱啊?哥们儿有啊。走,哥们儿带你骑大马举高高去。”
“诶别……你可别踏马害我,我戒了……”我忙把他手从肩膀上挪开。
“瞧你丫那操行,走得了。还怕蜘蛛精把你吃了不成……”
王尧一把将我推出门外,推推搡搡的把我赶上了他的车。车一路往机场的方向开,我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也不说。一直到机场后打了两张登机牌。
“你干嘛呀?去深圳?”
“带你找乐子去……”他一眨眼。
“我不去,七月还在家等我呢。我还以为你要接谁呢……”我扭头就要走。
“诶诶诶,我都跟你们家七月给你请过假了。你就跟我走得了。”
“什么情况啊你这……”我越发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你就跟我走得了,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他边扯着我入关边往说。
“行吧行吧,那我给七月再打个电话。”
他这才放开了我,拨通了七月电话。他确实和七月说了要带我走几天,七月还让我好好散散心。我这才安心跟他一起上了飞机,两个半小时后我们到了深圳,出了机场有人把我们接到一处私人停机坪,王尧带着我直接上了直升飞机。二十分钟后我们降落在澳门一家赌场的楼顶,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跟在他后面我们一直进了一个宴会厅,推开门里面无比的气派。精美的地毯铺地,正前方有一个长宽约两米,高约一米五的方形物体堆在眼前。走近一瞧才发现那是一座用现金堆出来的山,实心的。从前我对金钱只是一个数字上的概念,那是第一次受到金钱在感官上的冲击。瞠目结舌了三秒之后我转头看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都是他赚的。我知道王尧阔了,但没想到阔成这样。他吹了个口哨,不知从哪里走出了几十个漂亮姑娘。个个身材妖娆面颊粉嫩,有中有西有中西合璧,我扫了一眼告诉他我真戒了。
“怎么着?瞧不上啊?”
王尧似笑非笑的瞄了我一眼,从桌上拿起一iPad递给了我。
“打开,自己挑。看上哪个就说……”
“我真戒了,不是不好。这儿的姑娘就已经挺好了。”
我推开了那个iPad,我没有撒谎。在场的女孩儿从身材和样貌上来说已经很好了,绝对称得上一部分人眼中的女神级别了。
“你先看看,行吧。咱们边吃边聊。”王尧拉着我到桌上坐下,又把那个iPad塞回给我。
“就咱们俩吗?”我问他。
“没,还一个。待会儿就到。你先看看。”王尧随手指了那群女孩儿其中一个叫来坐到自己身边,其他人鱼贯退去。
依照王尧的指示我打开了那个iPad,里面有数段有关姑娘介绍的视频和照片。个人资料以及三围尺寸,详细到兴趣爱好和特长相当于一份履历表。其中不乏一些二三流娱乐圈里的歌手演员和model,明码标价清清楚楚。可我真的没有任何兴趣,最后把iPad还给了他。
王尧见我没有兴致于是给我讲起此行的来意,按他的话说一是想同我分享他成功的喜悦,二是想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那人是早期香港电影里常见的一个演员,他的真实身份是新义安的成员。早期香港电影的繁荣很大程度源于黑帮资金与背景介入,这也形成了港派黑帮题材电影里大量的真实写照现象发生,许多电影里的人物名字都确有其人,而后重新编辑他们的事最终翻拍出电影。比如乌鸦、骆驼、五虎、崩牙驹等等。这一点我不奇怪,早就有所耳闻。
我素日里见惯了达官贵人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拘谨,几个人坐在一桌上边吃边聊直到酒足饭饱。那人临走前叮嘱王尧带我好生玩乐,一切开销记在他账上。江湖气油然而生,王尧真的变了。他带我穿梭于各个赌厅之间给我讲着这里一些见得人和见不得人的故事,我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现实却是血淋淋摆在面前的。那些钱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我再一次感到他真的今非昔比了。王尧将一张黑色金边的卡交给我,告诉我可以凭着这张卡在澳门任意一家赌场获得巨额筹码。我毫不犹豫的还了回去,不赌是我给自己定下的死规矩。
“你有今天的成就我很高兴,这么多年兄弟你应该知道我是绝不沾赌的。”我将那张卡还到了他手上,他笑笑。
“行,你现在是不赌不近女色。钱你总归要的吧?”
王尧一手搭在了我的肩膀将我拉到那座钱山面前。我看了他旁边那女孩儿一眼,那女孩儿识趣的走开了。
“说吧,找我来到底干什么。总不会就为了给我看这堆钱吧?”
王尧听了哈哈大笑:“哎呀老高啊老高,要么说咱们几个当中就属你没变呢。”
我一推手:“别,我变了。我原来可很单纯的。现在身体上已经没那么单纯了。”
“哎呦,那都不叫变。那叫正常生理现象。”王尧一摆手。
“那我就跟你照实说了……但你可得帮我。”
“嗯。你说吧。”我点头。
王尧最终和我摊牌表示希望能借助我的关系搭上一些富豪和高官们的线,并且希望能从我这里走账。我这里本就常年大笔资金流动,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也是遍布各行各业。在我的身边缺少真正的朋友但永远不缺少各种各样的金主,也许他们未必会买我的东西,但大把的银子他们是一定有的。我好奇他为什么会找到我,他自己身边也不缺这样的人。他说了一句大实话,钱不烧手。王尧承诺只要我们联手一定会创造出无比巨大的财富,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我怕他越走越远没有当场答应他,但是同意了可以帮他安排一些酒局,至于如何运作靠他自己。合作的分成我是不要的,我不想参与到这种事里面。他撇了撇嘴表示到时再说。
在澳门的三天里他带我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纸醉金迷与挥金如土,数百米的高楼顶层露天泳池里开bikiniparty。一池子的妞儿泡在里面嬉笑打闹,只要你喜欢可以随意拽出来在任何地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黑桃A的香槟像水枪一样被我们肆意喷洒在彼此身上,玩乐期间我不止一次的出现了生理反应但都被我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我可以开心的融入到那种酒池肉林的气氛中但不想对不起七月,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底线。
我虽不喜西餐但对甜点格外钟情,王尧请来了法国最有名的一位甜品师为我们亲自制作。那个人是极难约到的,连Mina和我当年去法国时都难以约到品尝一番,何况是亲自登门制作。露天的酒廊里麦卡伦62和不同珍藏年份的威士忌把我们喝的酩酊大醉,王尧酒气熏天的拿着一瓶古董一样的麦卡伦告诉我:“老高,这瓶儿踏马都是水晶雕的。怎么样?哥们儿对你够不够意思。哥们儿就知道你好这口儿,特意让人去国外酒庄买回来的。这种酒就踏马喝一瓶少一瓶,但只要你说,你只要说,哥们儿什么都给你买回来。哥们儿就希望能永远永远和你一起这么活着。”
“为了活着干杯!!”我举起酒杯冲着远处的璀璨灯火高声大喊,这里可以看到夜晚的澳门是多么华丽多姿,仿佛一个妖娆的欲女卧在港湾。我无需介意其他人的目光,王尧已将这里今晚包了下来。
“干杯!!”王尧的喉咙里已经喊不出太大的声音,软绵无力喉咙沙哑的举着酒杯应和。
“老高,你知道吗?起小哥们儿就特羡慕你,真的。”王尧拍着身边的桌子。
“你羡慕我什么啊?”我放下酒杯看向远方,王尧接过了话。
“你牛逼啊,上学的时候你就牛逼啊。学习好,球踢的好,唱歌又好,还招女孩儿待见。”他一项一项的给我说起学生时代的事迹,可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嘲讽。
“你看啊,古月,咱校公认的校花儿,倒追你几个月最后你把人给甩了。李思欣,也算咱校数得上的姑娘吧?又跟你好了。虽说后来……”
“啊呸……我这张臭嘴……”王尧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惹得我哈哈大笑。
“咱接着说啊,江雪我没见过,但江雪对你那是真够意思。绝对算得上女中豪杰了,能把自己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到你手上让你去创业。就这股子劲儿真真儿不是老爷们儿比得了的。就是后来命薄了点儿,哎,可惜了。”
王尧叹息着,我也叹息了。如果江雪还活着的话,我们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后来你又有了Mina,你知道Mina在外面多少人惦记吗?咱就说你这命啊,喝个酒打发个时间你都能泡个富家女回来。最后你说甩就甩了,不是我就闹不明白了,人Mina对你怎么着了啊?要钱给你钱,要人给你人,要自由给你自由。你那时候在外面那些花花事儿人Mina管过你吗?人说得明明白白的,只要你别惹上病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人就打个牌消遣消遣怎么了?你干嘛呀?”
越说王尧越想不通为什么我会放弃和Mina之间的婚姻,死乞白赖地和我掰扯着。我想这也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吧。
“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了?你要是不想给她钱了你就让她花自己那份儿钱不就完了吗?她不是有股份吗?她爹那边每年红利少了她了?你要是不离婚你想过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吗?你绝对想过……你说你,要学历有学历,要见识有见识,要后盾有后盾。只要你一步步走下去,你就会越玩越大,就踏马会成为江浙沪最牛逼的珠宝商你知道吗?”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最后选个七月,七月我承认很好,真的很好。等了你那么多年毫无怨言。可你想过吗?你和七月在一起会放弃些什么?是,你高晋牛逼。打小儿你就是我们当中腰杆子最硬的,可你能面对点现实吗?你和七月在一起她帮不了你。你们俩现在就是胳膊和小拇指你明白吗?你要是喜欢她完全可以把她养成一个外宅啊,这年头有房外宅还是什么新鲜事儿吗?”
“王尧你现在怎么也把婚姻当成一种筹码来对待了啊?你踏马赚钱赚疯了吧你?”我数落他,他哼气一笑。
“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Mina那么好的条件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都让你说踹就踹了,真的我真佩服你。从小你就什么都比我们好,老师夸你,女人围着你,毕了业不想上班随便创个业就在上海买车买房。富家女倒贴你你都不稀罕搭理,可我呢?我就一个三姐,到最后还踏马鸡飞and蛋打。你别看我今天人五人六的在这吆三喝四的,我踏马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些钱我不挥霍早晚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挥霍了。我的钱,都是过眼云烟……”
王尧叹息了一声后不再说话,我们看着远处静静发呆。看来他心里清楚钱不从好道来也不会从好道花的道理,我想他急于置业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吧。他还不算太傻。我对王尧的准则还是宽容的,并没有因为他这几天的投其所好而感到厌恶,如果换做其他人我一定会觉得虚伪。
回来的飞机上我和他聊了吕烟的事,他让我破财免灾。除此以外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他还和我提起了一个人,我们的高中同学夏杰。夏杰毕业后一直在机关里做合同制,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全都转正自己报考公务员一没有门路二没有十分出众的名次,于是有了出来的念头。夏杰上学时与我们并不能说是非常要好的死党,但总还是经常厮混的。王尧与我商量想要他来我店里学些手艺,再怎么说我这也算是个技术工种,如果可以学成开个小店不敢说日进斗金起码要比给人打工强许多。出来久了对以往的同学情谊总会看的格外重,我当场答应了他的建议。三日后夏杰到了杭州在我店里从店员做起,我将他交给了蒋晓彤。蒋晓彤很聪明也很会做事加上人长得甜美,已经被我提拔成店长负责了大部分对外事宜,只要不是太重要的客户我一般都交由她处理。我为夏杰在店附近找了一处一室一厅的房子,付了一年房租让他安心在这里住下并告诉他如果可以独挑大梁时我会帮助他再开一个店。对蒋晓彤和夏杰我都是毫不吝啬地将许多独门绝技告诉他们,我不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事,对于朋友我总是真诚的。
我和七月说起了王尧的事,七月只说了一句但愿王尧不要出事。那些天里我带着王尧参加各种不同的饭局酒局,每天极为忙碌。王尧十分老道的一步步为人际关系的拉近做着各种各样投其所好的事,那种劲头仿佛似曾相识,不正是我当年的缩影么。我问王尧这些钱你大把大把的花到最后能收回来吗?他不以为然,告诉我只要有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再不济就当是自己寻欢作乐了。直到我有一次陪着他去北京,他告诉我这场戏很有趣。
那是个地道的北京爷们儿,年纪应该长我们个五六岁开着一台宝马七系。见面的当天车钥匙就被王尧身边的人拿走了,那人也不奇怪很是坦然的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王尧说他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面,让手下一个叫老七的人去摆平,而我和王尧就在屏风后面看着这一切。老七这人斯斯文文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左右,带着副无框的眼镜显得极为儒雅。
那人来了后老七彬彬有礼的表示先吃饭,边吃边聊。那人一摆手表示饭就甭吃了:“车你们可以拿走,钱我现在确实没有,容我一个月利息随便你们怎么算。”王尧听了之后给他倒了杯酒。
“哥哥啊,不是我不容您啊,是那面赌厅里不容我啊。您说这都欠了俩多月了,我可是一直从中给您兜着呢,现在弟弟兜不住了啊。”老七一开口就让我觉着之前那股儒雅的气场全破了,完全一奴才相嘴脸。
那人又一摆手:“我现在账上没钱,你让我拿什么给你?不就六千万吗?我还能赖了你啊?麻利儿等着得了,跟我这儿摆鸿门宴呐?”
听完以后我在旁边汗毛都竖起来了,六千万说的跟六千块钱一样轻松。这都什么人啊?我心想。
老七倒是不紧不慢夹着盘里的菜:“您是不在乎这点钱,但这六千万我也可只收了您三百万的利息,您到哪打听打听可都没这事儿的。现在您又要拖一个月,我要是有钱我都替您先顶上,可弟弟这儿也是真没辙了。”
我觉得这个老七不拿奥斯卡都可惜了,说得情真意切好像是在求对方。但那人丝毫不领情,冷笑了一声。
“三百万?不就推一手的钱吗?不是你想怎么着啊?绑了我啊?”
“合着您这意思是要跟弟弟耍三青子是吗?哥哥您这样弟弟会没法交代的。”老七虽然笑着说的这句话,可气氛已经降至了冰点。
“你怎么交代那是你的事儿,我这儿就得再等一个月,能等你就等,等不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利息你回头让王尧告儿我一声,跟你我说不着。”那人拔腿起身要走,老七递了个眼色几个人上去直接把那人按回了原位。
“我草?嘛啊?绑票儿啊?你也不看看谁的地界儿。”那人更横了。
“哥哥诶,您这就是逼我了……”老七扔掉了筷子惋惜着说。
“嘿孙子,你今儿要是敢碰我一手指头,你信吗?我让你出不了四九城。”
老七头一别,几个人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绳子将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那人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谩骂,老七走上前很是镇定地说:“哥哥,我给你出一主意。卖房子。”
“我呸,就他妈六千万还想让老子卖房子,脑有泡吧你?”
那人的忿忿不平让老七失去了耐心,动了动手指头。一群人压着那人往外走,我和王尧随后也跟了出去。五六台车一直开到了颐和园后面儿一野湖,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更别提什么路人了。我和王尧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车,静静的在里面看着。老七在湖边不知和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还是不屑一顾。老七一摆手,几个人抬起那人咕咚一声就扔进了湖里。
“我操!!”我忙要下车制止,这要出了人命怎么收场。
“诶,回来。”
王尧不以为然地拉住了我,递了个眼神示意我继续看。我这才发现岸上的人手里拽着绳子的另一头,那人也没有淹死只是在湖边里泡着。北京城已经入了秋,夜晚的湖水虽不如冬天的刺骨但也是入骨三分寒。那人在湖里冻的直哆嗦,已然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老七静静的点了一支烟在岸上看着,过了几分钟那人似乎开始求饶商量妥协,但老七始终一言不发直至两根烟抽完。此时那人已在湖里泡了快二十分钟了。
“哥哥,想明白了吗?”老七冷眉问道。
“兄弟啊,我是真缺啊最近。你缓我一星期,就一星期……行不行?”
那人冻的已经打颤,这会儿一个月已经变成了一个星期。老七撇嘴摇头又点了一支烟,那人继续说着各种缘由,可那老七还是不发一言。这支烟结束后老七让人把他拽了上来,那人在秋风里像一只湿了水的小猫瑟瑟发抖。
老七示意旁边人动手,几个人从后备箱里拿出几把铁锹搜搜搜地很快挖出一个大坑,那人嚷嚷着被推进了大坑迅速的埋了起来,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老七蹲了下来不知与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老七示意旁边人把他刨出来。那人被满身泥土的带上了车,老七过来走到我们车边,王尧放下了车窗。
“明儿上午十点……”老七低声与王尧说道,王尧点了点头关上了车窗示意可以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北京,都市的繁华一派欣欣向荣。工体里的club进进出出着一些俊男靓女,后海的小酒吧里永远不缺乏那些文艺青年。许多的都市白领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消遣着他们的夜晚,有的人也许白天还是女强人的姿态,夜幕降临时她们换一副耳环把衬衫扣子打开三个就可以换一种状态生活了。不知为何突然好羡慕他们的生活。
“想什么呢?”王尧点了支烟递给我。
“没想什么……”接过烟我放下了车窗,风吹的我发梢有一些凌乱。
“你这一趟能赚多少?”我问王尧。
“里里外外算起来不到十个点吧。”
“这么多?”我惊讶。
“赌场给你这么长的时间运作吗?”
王尧笑了:“怎么可能给这么久,每个洗码仔可以提的赌资和时间是不一样的。一周半个月一个月,你的实力越强信用越好周期就越长赌资也越大。”
“那他欠你六千万都两个多月了,你怎么拖的?”
“打时间差咯,每天都有人去赌也每天都有钱进来,其实倒来倒去也都是这些赌客自己的钱。只要根据不同的结款日按时给那面结钱就可以了,跟玩儿信用卡打时间差一个道理。”
“所以你就需要大量的优质客户去填充这些欠账不还的客户的账,然后一个个收回来,那如果收不回来呢?”
“哈哈哈,怎么可能收不回来,我们事先也都做好功课的。他家有什么不动产,家里做什么的早就查个一清二楚了。每个人的偿还能力只有够那个数儿了我才敢借给他,你真以为我们是无头苍蝇乱放钱出去啊?”
王尧笑我太天真,我现在真的比他天真。我问他如果这个人还是不结款怎么办,他大笑说有一万种方法。比如找个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走到哪跟到哪,也不打扰他。实在不行就住到他家里去,再不行就绑了他好吃好喝招待他然后问他家里要钱。泼油漆那都是电视剧里的事,他是文明人。
“你这么搞他,不怕以后这个人不找你拿码了么?”我问他,王尧不以为然。
“怕个蛋啊,我跟你说这种烂赌的富二代什么没见过。别拿他们当好人。他不找我拿,也没人敢给他大金额的洗码,这是规矩。有点实力的洗码仔互相之间都有联系,知道这是谁的客人不会乱来。否则每天打来打去不天下大乱了,回头钱收回来找机会我再请他吃个饭玩玩儿就什么事都过了。”
“所以你把这些事都交给老七干,自己躲在后面。大不了就把事情推到老七头上。”
王尧点点头:“文武打手么,就干这个的。赌钱的人和吸毒的人都一样,都没什么尊严可言。真的,你别看他刚才牛气冲天的,这种事儿他们不会张扬的。人么,都好个面儿。就那么回事咯……”
“那如果他真要找你麻烦呢?”
王尧侧头看了我一眼:“那就卸他一根脚趾头,再横就找人废了他,再横就干掉他。”
“干掉他??”
“嗯……”王尧很是轻松地点点头,看着一脸惊讶的我。
“找个汽油桶,人塞进去灌上水泥铅块儿,出了海往海里一沉。鬼他妈知道哪去了。”
“你就不怕人家里人报警?”
“哎呀别闹了,这都是下下策了。只有实在实在要不回来账还他妈闹得有很大过节的才这么玩儿的,再说就算报警你找不到尸体不也只能按失踪处理吗?”
“呵,你爹真不愧是干政法出身的。”
看到王尧不屑的神情我不免感叹,如果我们的父亲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怕是要把我们的腿打折了。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第二天我又跟着老七一同去收账。第二天上午十点我们押着那个人准时出现在那人家的一处房产,那人母亲手里拿着两部Vertu手机进了四合院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哪儿的啊?澳门百家乐的还是内地二八杠的啊?还是网上斗地主的啊?”她手机上的钻石白光闪闪刺着我的双眼,神情极为傲慢的拿着手机冲着我指指点点着。我想他大概是把我当成头儿了。
这话听的我和老七都一乐,心想老太太都习以为常了。老七只说了两个字:“澳门。”老太太哦了一声头都没抬的吻道:“多少啊?”不屑的神情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老七点了下头说道六千,老太太又哦了一声拿起电话打了个电话出去。十分钟后就把钱打到了王尧的卡上,老七接到王尧的电话后说了声:“得罪了,老太太。”我和老七便从那处豪宅里走了出来。出来后在门口老七递给我支烟。
“我听王哥说起过你,你叫高晋……”
“你杀过人吗?”我问他。他没吭声儿点了下头。
“哎……走吧……”我叹息了声上了车,一路无言。
老七看起来比我要小个两三岁,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他常年在港澳两地很少在内地走动,如果不是王尧这次钦点他不会轻易回来。他见我不想与他多话便一直保持沉默,我对他的事不感兴趣。我知道的越多就越会对这个世界失望,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钱收回来的当天晚上王尧带着我和老七一行人去了一家夜店彻夜狂欢,并为我引荐了一位大有来头的公子哥。姑且就用C公子吧,C公子说早就听说过我,手机还翻出不少我店里东西的照片,大多是之前从我手里流出的那些压箱底的旧货。还说真是可惜了,一直想亲自登门看看的没想到最后是那般结局。他是懂行的,我们两个聊得有些投机。我告诉了他我新出来两个物件,他表示很有兴趣并当即拍板下周一定要亲自上门。C公子的父亲是一个名副其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上的气质没有那些骄横跋扈,待人很是亲切丝毫没有任何架子。第二日还诚邀我和王尧一同吃饭,我自然是答应了下来。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赴宴,结果却是大出意料。
第二日C公子的车早早在我和王尧住的民宿外等着,我和王尧上车后也不知去哪只好安静坐着,路上C公子和我不断聊着石头的事。一直到了某处有军人站岗的院落门外车才停下,C公子拿出了一张通行证递给了门口的军人。我们一直往里慢慢开着,一路风景秀丽有皇家行宫的威严,也有江南庭院的俊秀。路两旁的松柏威严挺拔,我素日里也去过不少会所,各大军区党政机关的招待处也去过不少,可这地方自打一进来就会有股气场将你笼罩,会让你觉得压不住这地方。这是我从来没有过得感觉,仿佛有种觐见朝拜的错觉。连王尧都收起了素日里的不正经变得拘谨起来。
这里的建筑全部是二层青砖红瓦式样的中国风建筑,喷泉、湖水、荷叶、垂柳、一应俱全。远远朝建筑内望去也是深不见底极为神秘典雅,在中心湖的北侧一栋建筑旁我们的车停下。C公子好像常来这地方,将钥匙交给门卫引着我们往里走。
“这是哪啊?”王尧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发问。
“十八号。”C公子淡淡的说。
“哦……”
我和王尧同时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开了眼的意识,这就是传说中接待外国元首的十八号。我还算稳得住的,王尧已经有点激动的走路都有点打飘儿了。他小声侧耳在我旁边嘀咕。
“哥们儿这回带你出来真是压对宝了,要不是你,哥们儿这辈子也甭想进来这里一趟。”
穿过门厅后面途径一处会客厅,C公子告诉我们平时那帮大官儿都在这叨叨。我往里瞄了一眼,会客厅气势磅礴典雅肃穆,黑色的木质沙发锦缎上绣着中式图样,座位后面一副巨大的山水画,每一个靠垫上都绣有二龙戏珠的龙纹图案。每一扇门都镶着铂金纸承载着大家之作的书法与绘画,明亮的落地窗外郁郁葱葱,暗黄的灯光将整个色调勾勒的颇为典雅。我从来没有出入过任何一间场所,见过任何一个人被气场所压制过,唯独这里。
一直进了养源斋,据说这里的字是当年QL皇帝亲笔题的。一路上我和王尧有点大气儿都不敢喘的意思,C公子大概见我们紧张告诉我们没事的,头回来都这样。瞬间气氛稍许没那么凝重了。往餐厅路上走的时候发现这里不愧为招待国宾的地方,空气清新花木繁郁,一派皇家园林的气象。小人工湖里的水清澈见底,下有锦鲤上面还有两只黑天鹅。路上亭台阁宇景色怡人令我和王尧目不暇接,但只是出于好奇,平日里我们在外面这些东西也见得多了。一直到餐厅时我才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与众不同,龙纹饰的瓷器餐具精美无比,镶着金边金底的万寿字金碗。墙上挂着国色天香的中国画,顶棚挂着牡丹花样式的水晶吊灯。每一个主桌旁边还有一个小桌摆放着精美的青花瓷餐具,里里外外散发着俩字儿,讲究。我们到时已经有几个人在一旁偏厅等着了,看样子应该也是高干子弟。集体落座后没一分钟进来一拨人,C公子的父亲过来与我们握手后告诉C公子好好招呼朋友。几分钟后开始一道道上菜,这时我才明白旁边一个小桌是干嘛用的。一道菜上来服务生会帮我们把一半的菜给我们每个人分好放到我们各自面前,另一半则收到旁边小桌上用青花瓷餐具扣起来保温。如果你提出还要哪个菜,服务生会再给你分出来一部分装好放到你盘里,可这种时候谁会真的大口吃菜?听着旁边一桌大员们的闲聊,C公子告诉我们旁边那桌应该都是正部级,也就是王尧父亲那个级别的。这饭我和王尧也不知最后是怎么吃完的,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直上了主街王尧才松了口气。
“哎哟,这饭吃的我好累……”王尧叹气道。
“没吃饱吧?”C公子问我们。
我和王尧点头……C公子笑笑……
“东直门儿?”
“走走走,可别扭死我了。”王尧急不可待地嚷嚷,我和C哈哈大笑。
到了东直门找了家小饭馆我们一伙人钻了进去,合着大家刚都没吃饱。C比我们大个几岁,但也不影响我们把酒言欢。我认为C和他几个朋友身上没有那些浮夸的气质,但骨子里还是透着股官宦子弟的桀骜不驯和纨绔不羁,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
一个星期后C来杭州到我店里后观赏了那两尊佛像。他什么话都没说只对我伸出了四根手指,我明白他的用意。思虑了下,C公子在一旁静静等着我答复。C公子见我不舍得,一拍大腿:“加两百。”
“想好了?”我不确信,问他。
“嗯。醉了,真的是看醉了啊……”C公子长叹一声……
“怎么交易?”我问他。
“你松个口,钱马上到账。”
“成交。”
4200的成交价让C公子将这两尊佛像请了回去,一瞬间我阔了。C没有在杭州过多停留,当天就押着东西返回了北京。我特别兴奋地拨通了七月和王尧的电话,可是王尧似乎不太高兴。我驱车赶往了他的住所,一片杭州城里有名的富豪区。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哎……钱呗,还能有啥……”王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出窟窿了啊?多大的口子啊?”
王尧冲我比了个5500的手势,我摇摇头……
“哎,你怎么总折腾这么大啊。”
“我都填了不少进去了,这是还差的。不是全部。他们不赌红眼我靠什么吃饭啊。”
“得得得,你怎么着都有理。那你想怎么办啊?”
我懒得听他那堆借口,不过他说的倒是事实。王尧点了支烟看了看房子。
“我澳门的房已经悄悄压出去了,只有把这的也压了……”
“不能从别的地方挪吗?”我问他。他摇头。
“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卖的已经都卖了,没别的辙了。”
“可你就是把房压了也还是不够那么多啊,压不压有什么意义呢?”
“那横不能去抢银行吧?”王尧哼笑了下,到这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你要用多久?”我问他
“什么意思??”
“问你你就答得了,费什么话啊……”我不耐烦地骂他
“俩月……”
我抿了下嘴唇儿:“我给你出4100,俩月以后你给我倒过来……行吧?”
“你哪来那么多钱?利息多少?”
“C大少刚从我这把那两尊佛像请走了,4200,钱就在我卡上但我不能全给你,我得自己留一百用来周转。”
“我操!!!!”王尧一竿从沙发上坐起来。
“诶诶诶。你先别美啊。我告诉你啊,你最好用快点儿。这马上过年了,你也知道我这什么规律,能不能翻身就看今年了。你可别给我拖到年跟前儿去,你早挪回来一天,我就早出去进货一天。”
“哎哟喂,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哥们儿绝对给你最高的利息……”王尧一拍大腿。
“得,利息就算了。你到时候趁早儿给我就成了。以后你可悠着点吧,别回回弄这么大。再说了,你现在钱也够花了,挣多少算多啊。”
王尧一把把我搂了过去:“还是友谊好啊!!!哈哈哈哈……”
“废话,你找姑娘你看姑娘会借钱给你么?”
“哈哈哈,我给你立字据。”王尧说着要找笔纸
“行啦,别跟我这儿演了……还字据,当初你们借我钱的时候要字据了吗?咱们谁跟谁啊?”
“从小就一块儿逃课踢球打篮球。”
“一块儿往女同学书包里塞毛毛虫。”
“一块儿打架斗殴进局子。”
“一块儿骑在月亮门墙头往过路人身上扔烟头玩儿。”
“美好的童年啊……哈哈哈哈。”
我们哼着儿时的歌谣兴高采烈地出去吃饭了,他说他已经好几天茶饭不思了。可即便如此还是少一大笔钱,我决定好人做到底让他把我那台车卖了,反正我对那车也没什么感情看着也烦,这样一来算是彻底帮他把窟窿堵住,剩下一点都是散碎银两好解决了。那晚他喝多了好多的酒,说起了许许多多关于我们年少时的趣事。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王尧拉着我的手痛哭一直重复不停地说对不起,我想他一方面是觉得弄得我把车卖了觉得心里愧疚,二是喝多想起三姐了,他常这样。七月在一旁看的眼眶红润,也不知如何安慰王尧。老天爷有时是公平的,他如果让你得到了别人没有的,那一定会让你付出其他人都拥有的。比如爱情,我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七月。而王尧这么多年来依旧还是孑然一身,哪怕他可以用金钱买来再多再漂亮女孩儿们的时间,也无法填补他内心中的那种空虚。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但我帮不了他,这种感觉就像结了痂的疤然后再亲手一点点撕开,等你想收手或是想粘回去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只剩下了疼。
不开那台豪车后我心里反倒舒坦了不少,以前总怕磕啊碰了的,现在好了。我甚至有些感谢王尧,帮我解决掉这么个大麻烦。也让我有了理由面对那些所谓的旧情人了,比如吕烟。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微信上骚扰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把她叫出来,打算故技重施的让她也该干嘛干嘛去。
吕烟在我对面坐下时我在看手机,身上的香水味一闻便知是YSL的黑鸦片,空气里弥漫着挑逗的气味加上那双狐媚的眼眸在我身上来回游离,呼之欲出的胴体让人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我轻声咳嗽了下克制住那份原始欲望,提醒着自己别忘了今天到底来干什么来的。
“来了……最近怎么样?”我放下手机。
“不怎么样……”她轻佻地说。
“嗯?怎么啦?”我不解。
“你说呢?”
吕烟这双眼睛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勾魂眼,虽然仔细品味下总让人联想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汇,但这样的女人往往令男人卸下面具变得丧心病狂。我故作镇定的与她对视不为所动。
“吕烟,我遇到了很多棘手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因为我真的没什么心思和你讨论这些,我需要专心的去做我该做的事。”我说的声情并茂很是真诚令吕烟相信了,我真是个优秀的演员。
“你怎么了?”她殷切地问。
“我杭州店的生意不好,加上我离婚后被前妻分走一大部分财产,现在周转都是很大的问题。我连车都卖了,所以我们两个的事以后再说吧,好吗?”
“我知道你离婚的事,听晓彤说过。听说你还找来了你原来的同学过来做学徒,又增添了不少开销吧?”
我点头,喝了口面前的冰可乐。
“我现在自身难保,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性格,我不想拖累别人更不想欠谁的,尤其在这种时候。所以我希望我们还是保持朋友关系比较好。”
吕烟听了以后神色失落,我想她中计了心中暗自庆幸。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拿出了一张卡推到了我的面前。
“这里是我全部家当七十二万,我知道对你来说不多,但多少能缓一下燃眉之急。你先拿去用吧,等有了再还我……”
吕烟收起了素日里那份轻浮而是满含深情的望着我,一瞬间我甚至从她眼睛里看出清纯二字。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吕烟吗?有没有搞错?
“你,这……七十二万……你借我的??”我瞠目结舌。
“对啊,你不是用钱吗?你的事我不懂,但你说的这么严重我想你肯定是遇到难处了。”
吕烟真诚的说着让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不是,我是用钱,但是这些不够的。心意我领了,真的,谢谢你。拿回去吧,你攒这些钱不容易的。”
我将卡双手拿起给吕烟放了回去,吕烟看着我想了想。
“你缺多少?我房子是全款买的,实在不行我先把房子卖了。”
“不是,,你等等,等等……”她的举动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
“你……要为了我把房子卖了,吕烟你没事儿吧?咱们俩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了吗?”
“不怕……”吕烟坚定的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啊?”我费解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帮。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过这道坎,但我就这么大能力了。如果还是不够,你告诉我个金额我可以去借。”
“不是,你图什么呀?吕烟。”
吕烟望了望我,说着说着看向远处:“可能就是命吧,一看见你我就不行了,好像魂儿都被勾走了。我知道,高晋,你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过,也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一次。对你来讲我们是各取所需,可我真的从来没在乎过你有钱没钱。我就是觉得你特别聪明,什么事一和你说你就能明白,我喜欢和你在一块儿,觉得特安心。”
“你这么说,让我很愧疚。吕烟。”我惭愧地低下头。
“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可能就是喜欢吧。我也不图别的,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了。也许你不相信,从认识你以后我再也没招惹过其他男人。”
吕烟缓缓的诉说,我努力的回想我和她共处的时光。发觉自己真的没有正确的对待过她一分一秒,她的身上总是被我贴上商品的标签,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吕烟的这一番话和这一举动让我想起了王倩。
“可能在你心里是瞧不起我这种女人吧,所以我一直理解你的行为和做法,我没埋怨过你,真的。你拿了这钱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对你,我是心甘情愿的。”
看着吕烟的眼神,那是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真诚、热烈,或许她真的期待能有一个好男人能娶了她,可惜我不是个好男人,几分钟前我还在费尽心机想着如何甩掉她。
我长叹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数次见面时的景象。她一直在勾引着我,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朝我放电,还送了王倩一只绿毛龟。
“吕烟啊吕烟,这个时候,我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我真的什么名分都不要……”吕烟握住了我的手,吓得我急忙抽回。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吕烟。”
吕烟对我这一激烈的举动明显很失望,我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们还是散了吧,我不找你,你也别来找我。”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斩钉截铁说完匆匆从咖啡店里跑了出来,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别人看见。上了车后我静静坐了一分钟,想起吕烟刚刚的神情我愧疚不已。也许如王尧所说,我是自带招桃花体质。很怕吕烟出来看见我,匆忙发动车子离开。开出数公里后我想这一次吕烟不会再找我了,心中忽然五味杂陈又难以启齿。王倩与吕烟,究竟是我看错了你们当中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