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竹歌
镇如其名，这里祥和太平，和石塘村同属于“石龙派”旗下的官府掌管。
这里虽然并不富裕，但氛围却是很好。街上行人颇多，街边的店铺传来阵阵卖力的吆喝，活力完全不输那些大城。
蒋苍生提着自己的黑色剑鞘走在路上，寻找着卖武者服饰的店铺，他计划着先把自己这身和普通村民一般的陈旧行头给换了。
武者的服饰，简称武服，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的，不易破损。
高级的武服甚至还融入了灵纹缝纫工艺和灵物镶嵌工艺，附带“防火”、“驱邪”之类的特性。因为其强大的效用和高难度的制作过程，高级武服往往是有价无市。
有时，要看一个武者的底蕴是否丰厚，就得先看那身装备。
在这个武道盛行的时代，即便是石乐镇这样的普通小镇也必然有几家供武者消费的店铺。
武服的价钱自然不低，不过蒋苍生的钱肯定是够用的。
钱从哪来？一年前石塘村后山上的那伙山贼在他的“苦心教化”下改邪归正，每个月还主动给他送“贡品”。他平日里的开销本就不大，十二个月下来攒了不少“横财”。
往事姑且不提，总之蒋苍生已勉强算是个有钱人了。
他来到一家武服店，刚一踏进门，就有一个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客官，请问您要买些什么？”
蒋苍生现在打扮得和平民百姓一般，以至于手中的剑鞘十分突兀显眼。那些天天和武者打交道的店员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不管客人身份是贵是贱都会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宁可白献殷勤也不能得罪人。
蒋苍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事先写好的语句，摆在对方眼前：〖我自己看，不用管我〗
店员见对方一言不发，看着面前这几个歪扭的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此人是个哑巴：“好的，您慢慢看，咱店里都是好货。”
蒋苍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除了武服以外还卖灵力镀造的武器，乍一看品质都不算很高，但种类繁多。此时店里除了蒋苍生以外只有三个客人，货架间的过道显得十分宽敞。
他将店里的武服一一看过，脸上始终保持着严肃的神情，见到玻璃柜中品质最高的那件镇店之宝时也丝毫不动容，就好像是个阅历无数的行家。
站在不远处待命的店员愈发觉得蒋苍生气质不凡，可能身份不一般。因此他开始有些忐忑。这哑巴一句话都不说，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啊。
半晌，蒋苍生捧起一套武服，向店员示意后便去隔间里试穿。
待到蒋苍生穿着崭新的武服出来照镜子，一旁的店员见了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以品绿为底色的长袍和裤子上，矿物合成的银丝绣成竹子的纹样，袍内是素色的底衣，脚踏利落的黑靴。款式修长，配饰精简不繁琐，整套装束颇显清高与雅致。
店员当然知道自家店里的衣服是什么样子，关键在于这套“竹歌”与蒋苍生实在是太相配了。
其实蒋苍生的脸算不上特别帅，但纵使那店员见识过不少美男，也鲜有人能穿出这种沉稳而傲然的气质。
店员低腰笑着大声夸赞道：“客官当真是俊朗无双！这套武服名为竹歌，与您甚是般配！”
蒋苍生闻言挑了下眉。这话语里有三分恭维，七分真心。
他微微点头，他对这套衣服也挺满意的。拿出本子翻开向店员示道：〖多少钱〗
店员笑呵呵地答道：“九十两华银。”
这相当于石乐镇上一个普通镇民的两个月的收入，但对于吃香的武者来说不算是个大数目。
蒋苍生对这个价格感到有些诧异，这比他预料的还低不少。他印象中一套普通的武服也至少该上百两吧？
店员见蒋苍生不作反应，又一直冷着一张脸，便以为对方是在嫌贵，为难地解释道：“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小店最近生意不景气，这价钱已算是压得很低，恐怕不能再低了……”
蒋苍生发现店员误会了，不过他也懒得写字说明。他正欲直接掏钱结账，店员却突然灵机一动跑开了：“请您稍等一下！”
蒋苍生从背包里找出钱袋时，那店员已一路小跑回来，手中捧着一条黑色的皮带：“此物就当做是赠品吧，客官意下如何？”
蒋苍生接过皮带，将其绷直拉了几下试试手感，感觉还不错。
店员嘿笑着介绍道：“这皮带的原材料取自炭蜥的腹部，韧性上佳，而且腰侧位置还有剑扣，正好适合您。”
其实他很好奇这人为何要拿着一把空鞘，不过想到对方态度冷漠而且是个哑巴，也就歇了多嘴提问的心思。
蒋苍生很爽快地付了钱，然后接过那条皮带束在自己腰上，并把剑鞘固定好。
韧性什么的不重要，不过这剑扣的设计确实方便，总是用手提着剑鞘也挺麻烦的。
在蒋苍生束皮带时，那店员则在数钱，很快数完一小沓华银后提醒道：“您多给了十两！”
蒋苍生并不在意地点了下头，摆了下手，转身就要离去。
店员一怔，反应过来这多出来的十两华银相当于是赏钱，心里有些感动，也没有矫情拒绝，对着蒋苍生的背影弓了弓身子道：“多谢客官！”
店员心里计划着一会儿把这笔赏钱汇报给掌柜，他不能自己私吞。不过掌柜仁厚，多半还是会把这钱交给他的……
店员刚直起身子，蒋苍生还没走出店门，正当此时店内有一男人突然喊住了蒋苍生：“这位兄台，请留步。”
蒋苍生讨厌陌生人主动找他搭话，虽然心里不耐烦但脸上表情还是不变，转过身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
方才叫住他的人似乎是个富家子弟，身边还站着一个随从。
只见那人身穿一袭华丽的蓝色衣袍，腰侧附着一柄长刀。乌黑的短发干净利落，站姿端正，看上去年纪与蒋苍生相仿。嘴角微扬，神态从容而又自信，既不嚣张也不虚伪，像是好相处的样子。
蒋苍生是个性情中人，觉得对方看着挺顺眼，也就不会计较。他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你可否把身上那套‘竹歌’转卖于我？”
不出所料。
蒋苍生将本子翻到写着〖不行〗的那一面给对方看。
两人相距约有十米，凭寻常的眼力是看不清这两个字的，而蒋苍生站在原地不动。那富家子弟之前就留意到他的举动，看出他是个哑巴，也没端什么架子，亲自走上前去看。
那人原以为蒋苍生是要开价，他都准备好掏钱了，结果竟发现蒋苍生拒绝了他的要求。
那人一愣，觉得是蒋苍生没懂他的意思，有些尴尬地补充道：“这位兄台放心，钱我不会少给的。”
你这么有钱干嘛非得要我的衣服？你身上这套行头看上去够抵我十套的了，纠缠个什么劲啊？
蒋苍生腹诽着，无语地摇了摇头——虽说他本就无语。
对方见状，脸色沉了下来。毕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脾气再好也总有股凌人之上的傲气，再加上蒋苍生一脸淡然无谓的样子，难免以为这是在看轻自己。
那随从不如主子有城府，而且也有意要显摆，就板着脸直言道：“嘿，你这哑巴当真不识好歹！你可知我身边这位是谁？这位可是胧家的二公子，跟你做买卖是你的福分！”
胧家乃是当年有【霸刀】之称的顶尖刀客胧屠的后裔，人才辈出，属于真正的名门望族，如今已传到第八代了。胧家的嫡次子，名为胧江秋，也就是蒋苍生眼前的蓝衣男子。
蒋苍生闻言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龙”家？哪个“龙”家？陇？隆？泷？珑？茏？垅？栊？这天底下姓“龙”的家族可多了去了。
不过，能教出这种飞扬跋扈的下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家族。话说这是要动手强抢了吗？
蒋苍生不屑地勾了下嘴角，背在身后的掌心暗暗凝聚灵力，随时准备反击。
然而此时胧江秋侧目狠狠瞪了自己的随从一眼，喝道：“混账，我何时教过你说这种话！”他说话声音不响，却有足够的威势，令那随从立马闭嘴。
蒋苍生听得出来，对方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在发火训斥下人。
换做往常，蒋苍生早就翻脸走人了。不过刚正式独自踏上江湖两天的他心情还很好，而且面前的这个什么“龙”家二公子给他的感觉还算不错，他才勉强停留在这，并悄悄地收回了灵力。
胧江秋朝蒋苍生赔笑道：“对不住，我这随从不知礼数。但我是真心想要买这套竹歌，你真的不愿转卖？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我胧家绝无戏言。”
算上赏钱的话，蒋苍生刚才一共花了一百两，十倍的价钱也就是一千两，这无疑是个大数目。
蒋苍生却又是摇头。
刚被训斥完的随从见蒋苍生油盐不进的样子，咽不下这口气：“你这人……！”话未说完，又被胧江秋一眼瞪了回去。
蒋苍生被对方的执着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产生了一点好奇心。他当时挑中这套竹歌只是单纯喜欢造型罢了，属性则平平无奇，反正他以后可以自己进行镶嵌和刻符。店里比这更好的武服多了去了，那套所谓的镇店之宝的价钱也不过一千两。
蒋苍生把本子翻到另一页给对方看：〖为什么〗
“嗯……”胧江秋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我便说实话吧。其实我是打算给我家三弟买一套武服作为生日礼物，他喜欢竹子，但有竹子纹样的武服实在难找。我今天寻到这家店来，却不料被你抢了先……”
话说到这，胧江秋朝蒋苍生眨了眨眼睛。
好嘛，连亲情牌都用上了。
蒋苍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可不吃这一套。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他一定要为了成人之美而委屈自己？钱对他而言可没什么吸引力。
他在本子上写道：〖遗憾我也喜欢竹子〗
“……”胧江秋可没学过识谎的功法，因此觉得蒋苍生的话怎么看都像是在敷衍。一千两华银啊，这钱花出去连他自己都有些肉痛。而眼前这人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武者，难道真的不为所动？
之前收了蒋苍生的赏钱的店员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上前对胧江秋躬身劝道：“这位公子不妨看看店里其他的货物，说不定有更合您眼缘的呢。”说着，又偷偷朝蒋苍生递了个眼色。这赏钱他不会白拿。
胧江秋是个聪明人，怎会看不出来这店员是在帮蒋苍生脱身。他也没脸面去求蒋苍生，若是再纠缠下去恐怕就成了无理取闹了。
胧江秋只得无奈地笑笑：“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位兄台请自便吧！”
蒋苍生点了下头，但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拿出本子写下一段话。虽说他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写字速度很快。
写完后，蒋苍生将这一页撕下折好然后交给了胧江秋，做了一揖，随即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转身踱步离去。
看着蒋苍生离开，店员不禁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心里庆幸着：幸亏遇见的是仁厚讲理的胧家二公子，若是撞上胧家的大公子……不敢想呐！
胧江秋将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实在不算好看的字迹写着：〖下次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时，要装作贬低此物的样子。你越是想要，别人越不会轻易给你。〗
胧江秋读完这段话，感到一阵诧异，突生将对方拉拢为门客的念头，但追出店外时已找不到蒋苍生的身影，有些后悔之前没询问对方的姓名：哎，算了，江湖有缘再见吧。
他的随从心里仍旧不平，嘀咕道：“二公子，您何必对外人如此客气？”
“现在的胧家，已容不得我放肆，不然在大哥那徒增把柄。”胧江秋摇头叹息。
这不是下人可以接的话茬，这个随从虽然张扬但也不傻，立马转移话题道：“那……咱接着给三公子找生日礼物？”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