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誓言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比如,河间县的一个猎户,竟似脱胎换骨了般,进山数日居然就猎到了数倍于往日的山货。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往日里避之则吉的魔物。
  后来猎户酒后吐真言,原来是得了把好东西。正是借着那东西之利,这才得以百步穿杨。
  再说那偏远的风沙镇,本就黄沙片片,却又遇上了一场大风沙。
  风沙过后,还未来得及处理伤亡,却在天际现了一股黑潮。百兽奔腾,轰鸣阵阵。
  原来,风沙肆掠下,沙漠深处的那些魔物无处觅食,便打起了这偏远小镇的主意。
  待得最近的一个道门宗派得到消息,那已是三日之后了。
  三日之间,足够那兽潮将那风沙镇尽数化作枯骨。
  道派日夜兼程,却没想那小镇虽是一片惨淡,却是已然成功的击退了兽潮。
  惊愕不解之中,有道派弟子发现,在一些镇民的身上,竟然都背着一根圆管。
  圣剑山上,剑君邪的脸色并不好看,不仅仅是因为身上有伤。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听到的这一个个故事。
  如果,这些都是故事的话,多少会让人热血沸腾。因为其中所描述的,都是弱者如何的战胜了艰险,很是励志。
  可这些并不是故事,而是最为真实的情报。
  所有的情报,在经过一番整合筛选后,都指向了同一个事物:枪械!
  南溪村赶走贼寇,用的是枪。
  屏山镇的小叔用来打死花少的,也是枪。
  河间县的猎户打猎用的,还有那风沙镇击退兽潮用的,全都是枪。
  所有的情报里,都出现了枪械的影子。
  而且,越来越多的情报表明,有着一批枪械已然流入了民间。
  为何他们的手中,会有枪?
  那日,那人明明已经许下了承诺。为此,那日他甚至不惜让那弃徒刺伤。
  如此的低声下气,究竟为的是什么?
  那天,剑君邪带着沈傲君一路来到了两断山。
  两断山,据说乃是上古征战,被巨力生生劈开的一座山峰。
  两峰对立,是为两断。
  初时,沈傲君是不信的。想着:若是要将这山峰一刀两断,那得要是把怎样的一把刀?又得要有一双怎样的手,才能握得住那样的一把刀?
  这岂是人力所能及的!
  可如今,沈傲君信了。因为,要劈开一座山峰的,不一定得要一把刀。
  但那传说终究太过久远,留给世人的,只是那两座山峰夹成的一道长峡。以及,那非比寻常的环境。
  比如,那终年缭绕在其上的一层雷云,风吹不散。
  看着在那雷云间涌动的光亮,有人形容那是神明在震怒。但沈傲君明了,那是磁场异常所引发的异象。
  磁场异常,即便没有那么一层雷云,也是飞鸟难渡。难怪,他们会选择了此地。
  山谷深处,有一豁口,就像是稚子缺失的一颗门牙。又像是面饼被咬下了一口。
  这里,雷云更加浓密、阴沉。剑三千与了贫和尚就被围困在了里面。
  在那豁口处无人镇守。但沈傲君知道,那人就在那里。
  比如,那面崖石之上,又比如那片松涛之间。他们保持着联系,却又彼此防备着。
  这就形成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沈傲君隐隐察觉到了七股气息。
  他曾说过,想要困住剑三千与了贫和尚这样的高手,最少也要凑足六人。
  因为,他们惜命。
  但沈傲君没想到的是,借着这两断山的地利,以及早先的所有,竟然还是出动了七人。只能说,他们比想象的还要惜命。
  这七人镇守于此,却是隐于暗处。自然是因为不想被人看破了身份。从而沾染上这里的点点尘埃。
  只是,他们忘了,就算再勤于拂拭,在阳光之下,尘埃依旧会无所遁形。
  而沈傲君的那双眸子,就如世间最为炽烈的阳光。
  “此子,留不得!”
  或许是担心身份被瞧破,被寻上门去报复,索性便想着来个一劳永逸。
  凭着这两断山的地利,已然困住了两人,也不在乎再多上一个。
  “罢了,此间事已了,这便去了。”
  但终究有人心中有愧。事毕,自然不愿再生是非。
  转眼,七去其三。
  虽是在人数上依旧占优,但已经不太明显。即便是手握地利,也是胜算甚微。
  归根结底,他们太过惜命。
  和尚的伤,并不太重。只是为了抗衡那隐匿在暗处的阵法,伤了心神。
  反倒是剑三千,看低无伤无痕。但连日来为了替和尚护法,早已是心力俱疲。
  此刻见到了沈傲君,即便倔狠如他,身心顿时一松,拄着的长剑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坐了下来。
  身心虽是松了,但握剑的手,却是不曾松开。
  因为,在沈傲君的身后,跟着一人。那人,名唤剑君邪。
  握着剑,自然便能挥剑
  刚才坐在了地上的剑三千,突然暴起,手中长剑刺出,很直。
  长剑就这么直直的刺进了剑君邪的身躯,剑君邪没有阻拦,甚至不曾躲避。就这么任由着那把长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若是这世间,还有一人是剑三千杀之而后快的。那自然便是这剑君邪。
  剑三千甚至无数次幻想着杀死剑君邪的场景,但却不包括如今的这种。
  因为意外,所以剑三千微微的愣了下。甚至,忘了拔剑z
  拔剑的,并不一定要是握剑的那个。
  就在剑三千这么一愣时,剑君邪的手掌已经搭在了那长剑之上。
  捏着剑身,剑君邪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那长剑就这么退出了他的身子,很直。
  剑君邪的神情有些漠然,然后转身朝着那豁口处走去。随着他的脚步,一滴滴的血液落在了地上,溅出了一朵朵的小红花。
  在那豁口处,剑君邪突然停住了,然后用他那略带阴冷的声音说道:“答应先生的,我已做到。先生许下的,还望不要忘记。”
  想到此处,剑君邪轻咳了几声,或许是因为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那处剑伤。
  “给我查!”
  查到的,或许便是所想的。但终究还是要查。
  而另一边,离开了两断山回到了黄泉药谷的三人,也看着一份与剑君邪相似,却又不同的情报。
  “阿弥陀佛,小僧以为,如此大善。”
  言语很是文绉绉,但难以掩饰和尚语气之中那股子的快意。
  有仇不报非君子,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无良的和尚。
  “不过话说回来,沈小子,你是有够损的。”燕羽纤说道。
  依着约定,黄泉府彻底的停止了对各派的武器销售。这引起了许多门派的不满,但终究力薄式微,也没敢把黄泉府怎样。
  但黄泉府何曾弱于旁人?此番被人胁迫,终归不会甘心。特别是燕羽纤,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钱,就这么被拦在了门外,心中自然憋闷。
  却没想,沈傲君的一句话,竟是将她给弄懵了。
  “世间百姓千千万,总归不差这些钱的。”
  这话,别说是燕羽纤了,就连平日里一贯心思通达的了贫和尚,也是一愣。
  这是要卖给百姓?
  可是百姓要这个干什么?
  拿起刀剑,便入江湖。可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剑侠刀客是人,百姓也是人。是人,就离不开江湖。
  沈傲君从一个角落,搬出了一摞卷宗,放在了众人跟前。
  燕羽纤好奇,翻开了起始的第一卷,上面写道:某年某月,川西大盗夜入黄家村。鸣蝉寺武僧一十三人,斩杀大盗四十又六。
  然后,燕羽纤又翻开另一卷宗:河阳城南,马寡妇遭恶霸欺凌。路人张生与恶霸理论,遭人毒打,次日身亡。而那恶霸,也在半月之后,猝死。
  接着燕羽纤又翻起了几个卷宗,上面所书所写,都是发生在民间的一些旧事。
  比如,哪里有邪道修炼邪法,采集活人内腑炼丹,被一途经的剑客绞杀。
  又比如哪里魔兽作乱,毁村拔寨,被道门的支脉平定了。
  诸如此类,尽皆如此。
  燕羽纤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却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一旁的了贫和尚,突然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如醍醐灌顶,让燕羽纤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过来。
  可是明白了,却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这事儿绝对会被斥为魔道。
  可什么是魔道?
  沈傲君指了指角落,那里还整齐的码放着几摞卷宗,已然泛黄。
  但其中的悲苦,却从未断绝,依旧延续。
  “这世间,门派需要强大的力量,为的是超脱。却忘了,人要的,只是活着。”
  邪修逐利,不择手段。常人孤苦无助时,该如何去求助?
  正教追名,除魔卫道,扬名立万。人们拍手称颂时,又是谁在为那既成的伤害而悲戚?
  沈傲君双眼微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也像是在决定了什么。
  燕羽纤默然,了贫和尚低头捻动着手里的那串佛珠。而一直沉默的剑三千,那双眸子突然一亮,绽放出如星般的璀璨。
  那是兴奋。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改变这个世界,更让人兴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