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播种
他们便是武者。
但是，武者也是人。而人，总有着各自自私的理由。
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但所谓的责任，有时候，反倒成了一种牵绊。
游侠城内，滞留了大量的武者。若是单以数量论，再对个十倍人数的夜魔，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但是，与只寻三餐温饱的寻常百姓不同。他们所顾虑的要多得多。除了生死，还有师门的存亡。
夜魔的手段很辣，人所共知。江湖中能与之相抗衡的门派能有几个。想想“万兽山庄”，再想想“神刀阁”，本该比那些百姓更早到达的他们，反倒在远处观望等待。
等待，不过是些许时间。时间，他们浪费的起。可时机，选错了，也许便是万劫不复。
那一声怒吼，便是他们所等待的。
身穿斗篷的伏狮，倒拖着那把长刀，一马当先。看到城门处，倒成一地的黑色身影，顿时怒火中烧。不由分说，手中长刀凌空一挥，一道弧形刀气带着呼啸之声，向着城门处飞去，丝毫不顾蹲在地上痛哭哀嚎的平民百姓。
伏狮刚刚收到城门被挑的消息，便带上一干手下，火急火燎的赶来。可是城门的情景却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糟糕。
自接手城防以来，依靠着连日来的血腥镇压，城中的那些门派，早已没人敢寻衅滋事。没想到，今日所有守城的黑衣人全被放倒了不说，那些平日里畏畏缩缩的贱民，竟然胆敢在这个时候冲击城门，妄图出城。
若是真的任由这些人逃出城去，兽王那边他绝难交代。与其让人逃出城去，不如将尸体留在城中。伏狮的这一刀，绝不仅仅是为了立威。
刚刚从那声如雷巨吼中晃过神来的百姓，突然看到一道凌烈的亮光破空而来，眼看就要临近自己。刚刚恢复的脸色，霎时血色尽退，腿肚子打转间，瘫倒在地，双脚仍小意思的蹬着地面，尝试着多后退些距离。
一道黑光从天而降，将弧形刀气碾碎的同时，直挺挺的插在地上。黑光似剑，树立在城门处，如同一道大闸，将城门通道挡在了里面。
剑三千冰冷的脸孔自黑剑后出现，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冷的看着落在身前的伏狮等人。
“小子，你们黄泉府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们是想与本城为敌？”伏狮长刀重重的顿在地上，色厉内荏的逼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这些全是城中的善良百姓，又何来与城为敌之说。”口诵佛号的了贫和尚自剑三千的身后走出，面色极为认真。
“臭和尚，这些贱民不尊守令，冲击城门，还打伤守城护卫，罪可当诛。”伏狮冷冷看着了贫和尚，身后的一干夜魔也大声鼓噪着，“当诛，当诛！”的口号，在伏狮身后此起彼伏。
“你是说地上的那些蒙面黑衣人？原来他们是城门守卫啊？”了贫和尚身后走出一道身影，手中拿着一根皮鞭，不断的敲打着自己的另一个手掌。极富韵律的“啪啪”声，就像是在鼓掌一般。
“是你？”伏狮看到那人的面容，瞳孔猛的一缩。眼前的这个男子，他认得。这天下，应该无人没见过这张脸孔。
没催，正是失踪数日，再次回返的沈傲君。也是那夜，九州封印异变，阻止天魔脱困的那道银色身影。
“没错，就是我干的。”沈傲君所答，或许不是伏狮多问。但却是此刻他所想说的，“只是不曾想，天下之大，竟然会有黑衣蒙面的城门守卫。不知道的，还道是哪来的强盗，想占地为王呢！”
沈傲君说出了城内所有人的心声，顿时身后的城门通道内，响起了一片应和之声，刚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民众，想起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心中的怨怼顿时化作一片讨伐之声。
游侠城，因游侠会而建城，但却是他们的我家。这里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他们的记忆，他们所熟知的一切一切。其实，这座城是属于他们的。
随着城门口响起的讨伐声，在城里的那一段，渐渐的也开始有民众开始聚集。就像是一条流淌的小河，汇聚了各个支流的小溪，逐渐的壮大。
原本打算再次使用血腥手腕，强势镇压的伏狮，看着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局面，刚要发狠，却被一股更加冰冷的目光所凝滞。剑三千就像是一只毫无感情的魔兽，正静等着向他发难。
从腰间掏出那块这几日最为人熟知的铁牌，高高举向天空，大声喊道：“谨遵总会长令，谁人敢造次！”
铁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泽，上面篆书着的“侠”字，显得分外刺眼。
看着伏狮手中的令牌，原本汹涌的民众顿时偃旗息鼓，全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模样。
“阿弥陀佛，不知阁下手中拿着的，是何手令？和尚我怎觉得陌生？”了贫和尚双手合什，来到了伏狮的面前。
“臭和尚，看清楚了，这可是游侠会总会长的令牌，代表着总会长的意志。”伏狮将那大大的“侠”字，递到了贫和尚的跟前，不无得意的说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游侠会的令牌。不过施主似乎搞错了吧？”了贫和尚盯着伏狮手中的令牌，在那“侠”字上好生端详了一会，显得极为认真的模样。
“和尚休要胡言，这令牌难道还有假不成。”伏狮将手中的令牌向着四周展示了一圈。
“阿弥陀佛，我想施主是误会了。贫僧何曾敢说这令牌有假。”了贫和尚继续说道：“不过施主手中的既是游侠会的令牌，何以以此向我等发号施令？”
伏狮举着令牌的手突然一僵，还未回过神来，却见了贫和尚已经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寻常百姓之家，虽世代久居游侠城内，却不曾加入游侠会。我等皆感念于游侠会的世代庇佑，却也不受游侠会的节制。不知，这令牌何以调遣我等。”
一片的寂静，了贫和尚的话语，很简单。道理，不复杂。像是一根木棒，敲醒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人有种拨开云雾，得见光明的感觉。顿时，四周的民众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习惯，拥有着改变一切的力量。特别是在这个习惯，在流传了无数个年头之后。有的成为了“习俗”，有的则被称之为“不成文的规定”。
“游侠城”，因“游侠会”而建立，并在游侠会的庇护下，存续了数千年之久。也因为游侠会，变得无比的繁华。
在世人的眼中，游侠会变代表了游侠城。而这座城，是属于游侠会的。在江湖中，这是一种共识。而当这种共识延续了数千年后，则成为了一种常识。
在江湖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浩天府”的“浩城”，如“问天道院”所处的“问天山脉”，都是在这样的存在。甚至于江湖中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也占据了一些偏僻的乡镇，过起了占山为王的土皇帝的生活。
常识，不全是对的，只是不曾有人质疑过。或者说，没人敢去质疑。也没人会去质疑。
了贫和尚的言语，无疑就是在打破这种思维。解开束缚了百姓无数个岁月的枷锁。引起了四周民众的共鸣。
伏狮这才回过神来，可还是晚了。此时，在他得身周都是民众的议论声。而这些议论，都是在对了贫和尚和尚的话语的延伸与拓展。并且有着愈演愈烈的势头。
“哪来的野和尚，休要妖言惑众。”伏狮知道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那么局面将再也不受掌控。双手握刀，向着了贫和尚那光溜溜的脑袋斩去。
强权永远是镇压不安定因素最有效的手段。伏狮显然也深谙此道。既然一切言论的源头就在自己跟前，那就将这个祸根拔了便是。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江湖中，实力出众的武者层出不穷，势力间更是更替不断。而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在这样的环境里，所寻的，不过是三餐的温饱。平安而喜乐，却不得。
了贫和尚的这些言论，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极为的虚无缥缈。寻常百姓哪来的这样的能力，去守护这样的虚无缥缈。
但是，了贫和尚有。
当伏狮想要挥动手中得长刀，将刚刚在民众心底萌生的种子斩除的时候。了贫和尚一直祥和的面容，瞬间冷厉了起来。
原本眯成的两道月牙突然怒目圆睁，俊美的面容变的刚毅强硬。双掌不再合什，一柄古朴的金刚镢握在了手中，向着头顶的刀影迎去。
此时的了贫和尚摒弃了一切嬉笑怒骂，如化身为佛门护法“怒目金刚”，捍卫着自己的理念与信仰。
金刚镢与长刀撞在一起，一声铿锵之响，如九天惊雷，在四周的民众心中炸响。这时，他们才发现战斗正在发生。顿时如林中的惊鸟，向着更远处逃散开去。
“和尚，这便是你要普渡的众生。”伏狮长刀与了贫和尚的金刚镢抵在一起，看着因为惊吓而逃窜的人群，声音满是得意。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总有普照天下的一日。”了贫和尚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民众的逃离而动容。如今的场面他早已预见，他所要的不过是撒下一个种子，然后等待种子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