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相遇本是偶然
——徐志摩《偶然》
孟如夏出院回家时已是深秋，天气开始渐渐寒凉，树叶也开始簌簌的落下。还好枫叶还是红的，街道还是明亮的，家还是温暖的。腹中的孩子还在悄然的成长。
“让你办的事情有进展吗？”陆时殇冷冷的问道。
“时殇，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温丽丽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里的物件儿。
“我看最近是不是太安逸了？我是时候得搞出点动静来让大家活跃起来了！”
“时殇……别！别！哎呀！你怎么这么性急呀！跟你爹一个样儿！”温丽丽挑逗的说道。
陆时殇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哎呀！时殇……你就放心吧！我每日都吩咐厨房按照你给我的食谱为老爷准备膳食呢！一日每餐绝对没有差错，你交代的事情我敢怠慢吗？”
“你还真是个明白的人呀！”
“虽然我不知道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我又没在老爷的饭菜里下毒，即便是出了事情那也是和我没有关系的呀！”
“我很欣赏你的审时度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我提醒！”
“时殇呀！你就放心吧！我这后半辈子可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呢！”
边说边向陆时殇的怀里靠去，妩媚的撩着头发，手指抚摸着陆时殇的脸。陆时殇搂紧她的腰狠狠的将她禁锢住。温丽丽顺势将脸凑了过去。陆时殇冷冷的看着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待两人的呼吸逼近，陆时殇一把抓住她的下颚，温丽丽被痛的眼泪直流，用力掰开陆时殇的手。
“陆时殇！你给老娘放开！啊！好痛！陆时殇！”温丽丽挣扎着。
陆时殇松开捏紧下颚的手，若无其事的起身整理着衣服。温丽丽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痛的她龇牙咧嘴。
“陆时殇你！”
“我说过，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陆夫人，你的后半生依旧可以荣华富贵、纸醉金迷。否则……我这个人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的！”
陆时殇似笑非笑的看着温丽丽。
“时殇呀！我懂！我懂！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嘛！火气那么大干什么呀？”
“回去好好的做你的陆夫人，好好的照顾我父亲的饮食起居！辛苦你了！”
陆时殇径直的离开，温丽丽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一下仪容。
孟如夏坐在久违的秋千上，感受着秋意的凉爽。
“大病初愈，小心着凉才是。”
陆时离坐在轮椅上看着秋千上的女孩。
“啊！兄长？”
“不必起来了，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礼数！”
“好！兄长出来……”
“在房间里闲来无事出来散散心。”
“兄长过几日就要去学校了吧？”
“嗯！学生们马上就要开学了！暑期过的还真快呀！”
“是呀！我离开家乡来到南京也半年有余了！”
孟如夏失落的看向远方。陆时离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如夏，这次只是个意外，有机会会回去的。”
“我在医院的时候，每天躺在病床上，身边围满了人嘘寒问暖。可我还是觉的很空虚，我还是会寂寞，还会是胡思乱想。感觉就像被抛弃了一样，为什么爹爹把我家过来这么久迟迟不来看我？即使南京和砀山的距离很远，但也没有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呀！为什么我想回去看看，上天都不允许，连它也在阻止我？我种种的疑问、不甘、失落……”
“如夏……”
“可胡思乱想之后我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的内心没有把这里当成家，我还一直留恋着在砀山的时候。可这里究竟不是砀山，我也终究不再是那个未出阁的少女了。现在的我是陆太太，陆宅是我的家，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应该担起这份责任，做好一位妻子。”
“如夏……其实……其实……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不要被这些虚无的东西束缚住你自由的灵魂。”
“兄长，当我选择时殇的那个时候就注定我也失去了自由的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关他人。”
“你认命了是吗？”
“不！不是认命！是相信命运！”
“……如夏……既然你自己可以想的开，兄长就不多言了！兄长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希望看到所我爱的人幸福。”
“兄长……”
孟如夏望着陆时离，一时间她有些恍惚。
“进去吧！天凉了！”
陆时离转身离去。孟如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跟了进去。
“小姐，快来！大少爷吩咐小希买了您最爱吃的小元宵！您快趁热吃！”
孟琳琳将保温桶里热乎乎的小元宵倒在了碗里。孟如夏坐下，端起碗尝了一口。
“这是……这是……这是那家的小元宵？陆时殇他们小时候特别爱吃的那家！”
孟如夏端着碗望着正在上楼的陆时离，心里满是感激。回想着那日两人在小摊前的对话。
“这家小元宵是时殇最爱吃的！时殇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爱甜食，母亲经常为我们做小元宵。我们兄弟两人帮着母亲把糯米团攒成一个个圆圆滚滚的小球儿！时殇那是很爱偷懒，所以他每次攒成的小球儿都不够圆。我和母亲还要帮他二次返工。可每次吃小元宵的时候就数他吃的最多！每次都会把肚子吃的圆圆的，就像一个大元宵一样。母亲怕糯米不好消化，就带着我们兄弟两人在院子一圈儿一圈儿的溜达。哈哈……时殇那个小懒猪，每次吃的多还不说，一让他运动就耍赖。我和母亲只好拖着他走！那时候我总是抱怨，说他是个胖累赘……谁曾想现在已经出落的一表人才了……”
孟如夏回想那日陆时离的神情，在回忆这些往事时他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幸福。
“后来……后来母亲去世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做出那么香甜软糯的小元宵了！我和时殇也渐渐的把它淡忘了。我们以为彼此不提及那就是淡忘了，可母亲的味道哪是那么容易遗忘的。时殇有一次在训练的过程中受了伤，那次他伤的很重，所有人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而我却一直坚信他会醒过来的。我守了他整整七天七夜，和他讲了七天七夜的话。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放松，就会随着母亲一起离开。因为他一直都很懒，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懒！第七天的是时候，我崩溃了！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任谁七天七夜都没合过眼也会疯掉吧！我狠狠的骂他，骂他没良心，骂他懦弱。骂他自己一人倒是轻松的走了，留下我这个残疾人去面对这一切。我骂他，我歇斯底里的骂他，我骂他说我用我的后半生，我用我的双腿，我用我的梦想换取了他活下去的机会，而他却这么不珍惜！就在我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他醒了过来，不满的和我说，他正在梦里吃母亲做的小元宵，刚要吃到却被我叫了回来。我当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警告他，如果他下次想吃母亲做的小元宵时就和自己说。在他养病期间，我跑遍了整个南京的街道为他寻找母亲口感的小元宵都没有找到。后来我也尝试回忆母亲的做法做了几次，可终究不是那个味道。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来到了这家不起眼的路边摊，坐在长凳上，抱着放弃的心态尝了一口。我哭了，我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我哭了。哈哈……吓得老板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东西出了问题。我快速的打包了一碗回去给时殇，时殇面无表情的将一碗小元宵吃了个精光。后来，后来我们就经常来这儿了。老板还经常拿我吃哭了的事情调侃我呢！其实，那天我是准备去洗漱间刷碗的。可刚刚离开病房就听到了时殇的抽泣声。我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了他正蜷缩在病床上抱头痛哭。我蜷缩在门外也抱头痛哭。这是母亲离开后我们第一次哭的这么酣畅淋漓。”
那一次孟如夏真正的了解到了陆时殇，真正的走近了他的内心。她很感激陆时离，很感激他会对自己诉说那些心里话。其实，他和陆时殇又有什么差别呢！只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孟如夏罢了。
陆时殇站在门外看着餐桌旁端着小云霄的孟如夏，又看着陆时离上楼的背影。他纠结了。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下定的决心，此时却又在动摇了。他也想平淡的和相爱的人度过这一生，他也期待着为人父的喜悦，他幻想着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可现在的他没有资格，他没有资格去选择他的人生，他没有资格去选择父母，他没有资格选择做自己。在母亲离世，父亲拿枪对着他，兄长为了让自己活命废了双腿的那天。他陆时殇就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不能轻视生命，他不能够随心的表达，他不能够违背父亲的命令。因为他肩负的是三个人的生命，这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情。他始终都是在被迫的负重前行。
“时殇哥哥，你回来了？”孟如夏起身兴奋的说道。
“嗯！”
陆时殇宠溺的摸了摸孟如夏的头。
“快坐！兄长买回了你最爱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孟如夏拉着陆时殇坐了下来，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小元宵。
“小元宵？”
“嗯!快尝尝！凉了影响口感还伤胃！”
“好！”
陆时殇放了一个在嘴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那家路边摊的小元宵了。这味道……是熟悉的味道呀！
“怎么样？好吃吗？兄长可是吩咐小希拿着保温桶去买的，就怕你吃到时凉了。”
“好吃……”
“嘿嘿……好吃也不能多吃！要不一会儿还得去院子里消食！”
陆时殇怔怔的看着孟如夏。原来……原来哥哥和她讲了这么多呀！
“兄长呢？他吃了吗？”
“兄长在楼上，小希说他吃过了。”
“哦！好！”
“慢点吃！这东西虽说好吃，但不易消化，要细嚼慢咽哟！”
“好……”
陆时殇宠溺的看着唠叨着的孟如夏，又瞥一眼楼上陆时离的房间。
逆光，黑色的影子匍匐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眼前犹似一片深浓的墨迹贪婪地伏贴于脚下。它要扩散，渗透到土地的内层里，索寻藏匿着的某一样信物，像是它被召唤而归。是的，这其实是我的感受。我终究是回来了，跋涉远洋及叠嶂，重新踏进这条街。像是光阴折叠起来，穿越千年的遥远，让一如往昔的、夹杂着梨花香气的泥土气息又萦绕于我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