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一饭之恩

  所谓领悟罪狱的规矩,就是陆缘被拉下去以藤鞭甩了三十鞭,再以冰凉的海水浇顶,这才将他拖回阴暗的牢房。
  昏暗狭窄的牢房内有八个人,他们看到陆缘被丢在地上,冷漠的脸上除了几分嘲弄毫无怜悯之色,这种事情在罪狱再寻常不过。陆缘身上的伤处皮肉绽开,鲜血浸染衣服,加上连日没有进食,武息消耗颇大,他艰难的爬起来,背靠在墙之一角收拢双腿,昏昏沉沉闭目冥思。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铁窗外一轮皎月将圆未圆,海风自远处踩着浪花袭来,带着阵阵腥味,吹在他的脸上。陆缘背靠在石墙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肚皮深陷,不时发出阵阵抗议。他体内的造化金球能够修复受伤的经脉,能够消减痛楚,却无法抵掉饥饿的本能。
  隔了一阵,忽听身旁一阵簌动,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向他靠了靠,低声道:“兄弟,给!”
  清冷的银月之下,陆缘斜着眼瞧了瞧,见他手心赫然是一个硬邦邦的馒头。犹豫一下,他还是接了过来,低头啃食。
  见状,男子忽地咧嘴笑了笑,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叫许老三,来这里已经十五年了。许老三以为其他人都已睡去,哪里会想到墙之一角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这个馒头差点害死他,也是这个馒头最终救了他。
  次日一早,狱卒猛然拉开玄铁门,二话没说将许老三拖了出去,噼里啪啦一顿收拾。拉回来时,许老三满身是血,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摔了下去。牢房之内,其余人幸灾乐祸,唯有陆缘走过去将他扶起,“为什么?”
  许老三微微摇头,轻笑道:“没事,狱卒打人没有为什么的。”
  这时,一个声音冷冷说道:“罪狱不许人私藏饭食,他竟然还在夜里偷偷给了你,简直找死。”
  听了这话,陆缘瞬间明白了。然后他站起来,握紧了拳头,挑着双眉望向坐在墙脚的那个人,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虬髯大汉。
  “是你告诉狱卒的?”
  “是又如何?”男子不紧不慢的站起来,于是牢房内其余人也站了起来,显然这些人以他为首。
  “小兄弟,”许老三拉了拉他的衣袖,摇头说道:“没事,我早就被打习惯了。”
  当被打成为习惯,这是何其可悲的一句话?
  陆缘满腔悲愤,满腹悲恨,从踏入奉京城之后,他的气息似乎便没有顺过,朋友被抄家,家奴被打死,自己又被弄到这等孤岛之上,好不容易有人好心给点吃的,还有人打小报告,怎么哪都少不了恶人当道,这特么便是天道?这特么便是天理?
  去尼玛的天理!
  瞎眼大汉本名季八,曾做过江湖大盗,有着一身横练硬功。在一次入室盗窃时,季八被人发现,恰好那人家主是一名捕头,因多年抓贼有功,升任校尉。也是那人命不好,还没来得及走马上任,就碰上了这一茬。
  二人都是烈性汉子,一照面就开始问候对方老母,抄家伙火拼起来,结果一死一伤。季八杀了捕头,而他也赔上了一只眼睛,从此江湖人称:瞎季八。
  即便是进了罪狱,瞎季八也挺硬,靠着一双拳头生生打服了其他人。许老三生性懦弱无能,一直都是被欺负的对象,好在他任劳任怨,脏活累活什么都干,瞎季八也没怎么难为他。
  如今陆缘来了,许老三反常的在中午吃饭时多留了一个馒头,晚上偷着给了这个新来的菜鸟。瞎季八感到内心不平衡,就好像自己的小媳妇儿有了移情别恋。他不能忍,瞎季八不但将此事告诉了狱卒,还打算亲手收拾下他们。
  “弄他!”
  瞎季八睁着唯一的眼睛喊道:“给我狠狠的弄。”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余下六人纷纷中拳,撞在身后的墙上,痛的蜷缩一团,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简直开玩笑,陆缘的《双流诀》岂是此等凡人所能承受的?如果不是他没吃饭,体力武息匮乏,一拳足以让他们永远醒不来。
  瞎季八怒了,咆哮着向陆缘扑过去。
  气势不错,声音也很响,但是输出并不是全靠吼。
  很快,瞎季八的身体撞在坚硬的玄铁门上,生生砸出一个可见的弧度。
  不久,听到惨叫的狱卒迅速赶来,看到瞎季八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忍不住向陆缘多看了几眼。随后,狱卒唤来了狱监,正是前几日押解陆缘来罪狱,负责罪狱刑罚的马良。简单的查看之后,马良确认瞎季八脊柱已断,即便醒了也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直接命人将他扔进了海里喂鲨鱼。
  理由很简单,在罪狱没有谁会照顾一个废人,更不会关心废物的死活。
  有能力可生,没实力等死,这是罪狱的铁则。
  事实上,有实力的人,在罪狱不但能生,而且会生存的很好。
  摸了摸被砸弯的玄铁门柱,马良侧着眼睛看着神色漠然的陆缘,淡淡说道:“你不错,你很不错,奖励你紧闭三日,没意见吧?”
  ……
  士别一日,陆缘又重新回到了漆黑狭窄的石屋。在他想念君海棠,想念陌小唐等人的时候,君海棠此刻正牵着一匹枣红马,站在成为焦土的陆家老宅发呆。
  从奉京百姓口中得知,陆家老宅里除了两具老尸,并无第三人。君海棠自然也不会相信陆缘被大火吞没,而金鳞也没有闻到陆缘的气息,仿佛他在奉京蒸发了一样!一个年轻人独战朝廷命官,夜袭奉京牢狱的事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可惜那日游街之后,没有人再知道陆缘的下落,甚至有人猜测他已经被斩首。
  如此在奉京逗留三日无果,君海棠面色悲怆,带着金鳞回到了长安城。陌小唐早早看到她回来,迅速跑过去勒住她的枣红马,小脸满是焦虑之色,“海棠姐姐,陆缘呢?”
  君海棠翻身下马,清丽的脸上稍显苍白,低落的双眸自其他人脸上扫过,颓然说道:“我没有找到。”
  “什么是没找到?”陌小唐拉着她的手,惊异问道。
  君海棠没有回应,而是缓缓抽回手掌,向自己房间走去,她的脸色很不好,每走一步都好像经受莫大痛苦。陌小唐顾不上这些,还要上前继续追问,霜流蝶舞一把拉住她,缓缓摇了摇头。
  陆缘失踪,没有人比君海棠更担心。
  陌小唐茫然失措,转而拉住闲云老叟的袖子喊道:“爷爷,你替他瞧过相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