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云漫千里外 一

  昨日晨时,忽然有光从天际落下,笼罩整座飞仙阁。阁中铜铃齐齐鸣响,声音凄厉带着悲惨,怆然之声远去三千里,无处不闻其动荡。
  大地开始摇晃,无数的河水激荡干涸,荒漠边缘的青草开始迅速的枯萎,仿佛一夜之间水源干涸。
  草原上的巨大的沙暴平地而生,肆虐千里。
  高高的山崖崩落巨石,深深的河谷中苏醒古老的怪物。
  有血色的长河从磨山深处流出,染红沿岸三千里。
  有暴雪忽然在三月初的时候降落,天河城一片苍茫,再也分不出来天空与雪山的界限。
  有流光自天际降下,燃烧无数的城池,一时之间,天地异象大生,死伤无数人。
  …………
  越来越多的劫难报告到玄天宫中,用于传信的重明与毕方翅羽翻飞在窗台上,山路上落下一片片白色的羽毛。
  夏翮守在万暝阁,阁中堆积着数以百计的书信,几乎要从书房堆到了他的卧房。
  可是夏翮的心思根本无法全部集中在这里。
  夏琳还在他的卧房中沉睡,他没有半分心思去处理这些事情。
  卧房的门忽然响了。
  夏翮翻身从地上坐起,看着走出来的玉潜长老。
  玉潜向来不喜欢他,见到他拿着书信守在门外,也没有任何好的态度。一甩长袖,去了药房。
  夏翮目送玉潜离开,才转身飞快冲进房内,夏琳躺在榻上,面色如雪苍白,呼吸却逐渐开始平稳。
  “终于,又度过一劫。”
  夏翮仔细把过脉象后,抹去额上汗珠,重重的放下心来。
  给琳儿仔细掖好被角,唤来青儿仔细看着。才起身准备去书房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事务。
  凤落寒泉忽然异变,天地灵力一夜大乱,不论是万里之遥外,还是近在云间,都多多少少的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打破了数千年来的天地模样。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调集所有世家的力量,去往各个地方救助百姓,同时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朝廷虽有新帝英明在位,可帝王始终是帝王,朝堂之中的勾心斗角从来没有断过。江湖人从不指望朝廷能够发挥作用,就像每每出事,江湖与朝廷也是从不联手一般。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制度。
  谁也不会向谁低头。
  夏家不会,帝王也不会。
  梁言梁王爷是唯一的异数,所以他与妻子死无葬身之地。
  夏翮挽袖悬腕落笔,雪白的宣纸上出现一个一个墨意浓重的字来。有宫人进出,将他写满字的书信送到外面去。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外抽芽的枝桠,在雪一样干净的纸上铺下斑驳的影子来。
  风吹过来,树枝哗哗的响,影子也晃动的厉害。
  青冥坐在树枝上支撑着胳膊晃动着腿,青冥色的衣袖飞扬,露出她苍白的小脸来。
  夏翮正在窗户的那一边全神贯注的挥舞着毛笔,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不过就算他抬头去看,也只会看见光秃秃的枝桠。
  妖兽魂灵,岂是说看便能够看见的呢。
  她面无表情看着,阳光穿透她青冥色的长袍,然后洒在夏翮身上。太阳渐渐西移,渐渐的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颜色。落在夏翮身上,温和的侧脸看起来好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青冥忽然动了。
  她宽袖扫动,翩然间跃进了书房内。故意从书桌上走过去,虚幻的绣鞋踏着金色的阳光和雪白的纸张,如同跳动的精灵。
  然后她慢慢伸出细白的手去,一寸寸的靠近夏翮。
  慢慢的,一点点的,不带着一点力道的握在夏翮的脖子上,然后轻轻的收紧,轻轻的收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疯狂。
  过了很久很久,青冥忽然松了一口气,松开了自己握在夏翮脖子上的两只手。
  “我真讨厌你。”
  一声叹息消失在无声中,随即她单薄的身影也消失在书房中。
  从始至终,夏翮都从未发觉书房里有人来去,甚至想置他于死地。
  如果青冥此时有实体,或者有往日全部的力量,说不定夏翮此时就是一具尸体躺在那里了。
  酉时三刻,玄天宫如往常一样开始点上灯火,橙色的火焰,还有寥寥数盏青色的灯火摇曳着亮起,照亮了平日里不会有人注意的许多角落。绿色的游灯在整个宫殿里四处飘荡,来自涂城的宫灯附上术法,便是最好的夜巡者。
  一处青藤下一道灰色的身影被绿灯照到衣角,转而就不见了。
  游灯轻轻飘过去查看,原地干净的只有去年的枯叶铺散,没有半分可疑的地方。
  于是游灯又慢慢的飘走了。
  于是那道灰影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原地,融入到夜色中。
  许哲背着林帆忽然间撞开书房的门,阿礼慌慌张张的追在后面,到了门内发现自己还是晚来一步的时候,只能连忙的向着夏翮道罪。
  “怎么回事?”夏翮丢下手里的毛笔,伸手接下昏迷的林帆。
  “阿礼也不知道。本来林少爷失踪了好长一段时候,阿礼本想再去找找的,结果这位公子就背着林少爷从临湘阁的后阁出现了,然后他问我公子您在哪里……我就说了……”
  阿礼低着头快速的道。她虽然不知道夏翮在忙什么,但是书房一直是夏家重中之重之地,向来除了某些特定之人之外,宫人入内便一定会有惩罚。
  而且……之前她报告给夏翮公子说林少爷不见了,夏翮公子也没有说什么。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位林家少爷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
  “我带林帆到里面的卧房去。”夏翮探了探林帆的鼻息,绵长却微弱。似乎是精神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阿礼你和许哲跟我来。”
  夏翮说这话的时候,玉潜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搬了大把大把的草药,撞见这一幕,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
  “玉长老。”
  玉潜没用正眼看夏翮,夏翮却仔仔细细的俯身给他行了礼。
  在玉潜面前,夏翮端的永远的晚辈礼,从来不敢以夏家家主身份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