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医失误 盛名之下

  “它救过我,而且,妖族也是一条生命。”林帆乘了花娘的情,也不再和她针锋相对。
  花娘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过去。
  “今年的术师大会,你们会过来吗?”夏翮突然对林帆和林纪道,“我觉得该让他们知道林家有人回来了。”
  “为什么?”林帆不解。
  “一些陈年往事罢了。我日后讲给你听。”林纪笑笑,转而对夏翮道,“没有这个必要了。林帆少爷回来只是有件事要做,无意和江湖起冲突。而且现如今东十二城都交给了杨秋,就让往事都结束吧。”
  夏翮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求了。不过术师大会也是很热闹的,要不要来玄天宫看看?也许会遇见些投缘的朋友。”
  林帆转头去看林纪,林纪没有反对。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林帆便全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随即眼前一黑,意识顿时全无。
  他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一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又闭上了眼睛。微微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是被侵泡在水里。水还带着微微的热度,看来是方才换的热水。
  疼痛来自后背,像是被银针刺入的疼痛。小时候父亲教他点穴的时候曾经拿出银针给他试过,那种扎错位置的疼痛,真教他一辈子忘不了。
  他想抬手绕到背后拔了那针,可是浑身酥软,提不起半点力气。
  行走江湖的人最怕这种情况,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林帆小心睁开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先环顾了周围,看到周围的人时,他才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花娘坐在不远处的屏风后,下午的阳光从屏风那边投过来,在湘绣的屏风上勾勒出花娘曼妙的身姿。
  不得不承认,花娘很美,从发梢柔美到身材。不过就她那个性格,估计也就夏翮还能偶尔来一趟受得了。
  冯家花娘好行大不为之事。
  林帆忽然有点心疼冯家的那些弟子们。每天都要和花娘待在一起,多么的累。
  林帆微微动了动胳膊,带起来一点水声,立马惊醒了守在外面的花娘。
  花娘起身进来,林帆虽然不知道是谁给自己扒了衣服泡在水里,可是他现在醒了,就不能让花娘进来。
  可惜,花娘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
  虽然江湖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皇帝也不喜欢限制一些无聊的事情。可是花娘就这么进来,让林帆还是微微红了脸颊。
  花娘看了他一眼擦红的脸颊,脸上波澜不惊的根本就算得上是气定神闲,倒是林帆的微微尴尬显得那么无聊:“不错,气血稳定下来了。以后要注意自己的情绪,再这么容易大惊大落的,神仙也救不回你。”
  “我又没有让你救我……”林帆嘀咕了一声,花娘不知道听到没有,只是走到他背后给他拔了针,推送了一股法力:“你身子太弱了,是不是先天不足?”
  “嗯。”林帆感受到背上细腻的触感,也提不起什么气势来了。
  “先天不足就罢了,后来还不知道保养,中了子母寒邪毒,能活下来也是你爹手段多。”花娘收了手,“这几天你先休养着,我看看能不能请鬼医出山。你爹再厉害毕竟也比不上正宗的医师。”
  “鬼医……”这是林帆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总觉得透着点邪气。
  “嗯,鬼医杜老怪,本名杜康义。以前和你爹也算是有点渊源,只可惜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不然请他出手的机会就大不少。”花娘难得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林帆连忙就问了问有什么鬼医和他爹有什么关系。
  他能看得出来,父亲不愿意让他知道他的过往,花娘她们也不一定就会告诉他。为了防止被一口回绝,他要旁敲侧击的问。
  “你爹现在应该已经看不见了吧。”花娘皱了皱眉,“那年,你爹和梁王爷护送一件宝物,被贼人暗算,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整个人都开始慢慢的泛起青色,然后腐烂。为了救你爹,梁言当即就在江湖上拜求名医,许了重诺。鬼医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其貌不扬,却医术惊人。短短三天就彻底祛除了你爹身上的毒素。只是他毕竟是性情不定的鬼医,救了你爹之后瞒着所有人又给你爹下了另一种毒。当时梁王爷气坏了,一剑砍了他一只胳膊。鬼医说他只是想试毒,没想杀了林远白。”
  “然后他就给你爹解这种毒,途中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毒素没去干净,你爹因此眼睛越来越不好,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我了。鬼医一时失手,伤了不该伤的人,被追杀了许多年,这些年里他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一连随手抓了很多人试毒,不过却发誓要治好林远白。”
  “人算不如天算,当他真的找到方法的时候,林远白已经消失了。于是鬼医就在江湖上放出话来,如果谁能让他救了林远白,他就替那人杀一个人或者救一个人。不过你爹藏的严实,多少人为了这句话想找他都没有找到……”
  “这种人就算求着我要救我,我也绝不答应。”林帆想起来父亲的眼睛,心里就恨的无比彻底。
  就因为当年他自顾自得的试毒,害的父亲这么多年看不见,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要开天眼承受那么严重的反噬……
  “如果有机会,我想我会亲手杀了他。”林帆道。清秀好看的脸上不加掩饰的狠辣。花娘愣了一瞬,随即想起来这可是林远白的儿子,当即欣慰的笑了笑。
  “杀他可不简单。他虽然名为鬼医,被江湖人所厌恶。可是毕竟医术惊人,求他的人永远比要杀他的多。你如果真的杀了他,可就是要和这整个江湖为敌了。”
  “就算是和整个江湖为敌又如何。”十五岁时父亲眼下蜿蜒的血痕是他一辈子忘不掉的痛。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为父亲出了这口恶气。
  “有这个决心就好。”花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上是鼓励还是敷衍。
  只有花娘自己知道,听见林帆这样说自己又多高兴。原本以为林帆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如今看来,他早就有要和所有人为敌的觉悟了,“不然就算是夏家也保护不了你。”
  “我不用夏家保护。”林帆扭过头去,“我和夏翮甚至都不是朋友。”
  花娘嘿了一声:“你们不是朋友?那夏翮为什么要邀请你去玄天宫,要知道,那里可是玄天宫。”
  “我在书里看到过。江湖有隐,玄天之中。是个很厉害的去处。”
  “不只是厉害。”花娘用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玄天宫是江湖人的命脉。没有玄天宫,就没有江湖,没有术师。”
  “我不太懂。”林帆认真道。
  书中并没有对玄天宫如此推崇。
  “你看的是哪本书?《本纪》吗?那是玄天宫里不知道谁写的,除了过于自谦,别的都还不错。”花娘对于史书典籍信手拈来,她随即又问道,“你在芝罘岛里只看书?”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芝罘岛?!”林帆顿时警觉起来。
  “你父亲说的。他当年和我也算得上是朋友。那时他说假以时日,他定要了结世间种种事,与妻携手遁世。我问他想好藏哪儿了么,他说芝罘岛。”花娘搬了椅子坐在旁边,“世间事未了,他却已经遁世了。也是够潇洒的。”
  “你还知道我父亲,当年什么事情?”
  “我知道的可多了。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花娘微微一笑,她没有平素那般飞扬跋扈的时候,竟然有些暮气,“不过我和你说了有什么意思,你也只是听一听。如果有机会,去见见那些人,那些人对你父亲感恩戴德或者恨之入骨的人。”
  “他,很有名气吗?”
  “最有名气啦。”花娘笑了起来,眉目间神采飞扬,“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有趣的人,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啊,是注定要让人自行惭秽的人。”
  “是吗,我从来都不知道……”
  “想知道吗?我和夏翮都可以帮你,还有很多人可以帮你。”
  “再等等吧,我想先回去陪陪他。他看不见不方便。他说他留了一件东西在江湖里,让我给他带回去……我和林叔都想不出是什么……”林帆犹豫之后还是没有被她诱惑。
  “我和夏翮问一问吧。如果鸿城没有,那八成便是在凤落山玄天宫了。你如果想知道玄天宫其他的事情,可以去藏书阁。”花娘笑道,“冯家藏书可是一绝。”
  想起来被关在藏书阁里的冯良,花娘嘴角一勾,物尽其用的时候到了。
  她没有多留,叫人送进来干净的衣服给他后就离开了。
  迈出门去,三天不曾直接见过阳光,让她有点晕眩,模糊的白光中,似乎还能看见林远白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的模样,他斜背着长剑,流苏飘然。当年他于碑前的郑重一拜,就足够她搭上所有去帮他了。
  林帆,就算你没有你爹当年那种大气运,我也要尽我全力让你成为不输“林远白之子”的孩子。
  你以后的路注定坎坷,因为你的父亲实在太出色。你要想救他,就必须比他更出色一万倍。
  盛名是荣耀,也是枷锁。锁了自己,锁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