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听雨林中白首人
北凉四面绕山环海，所以北凉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些名传三国的美食许多也是从北凉传出去的，一些人也会在不同季节赶到北凉吃一些当季的鲜美食物，曾经就有一位大文人游北凉一年，之后就写了一本《北凉游》的书，确实是风靡一时，引得好多读书人在看完这本记载不多却详细分明的孤本之后便奔赴北凉为了一一求证书中诉说的一些美食与美景。
北凉版图上有一处叫清水郡的郡城，听说那里冬季风雪冻河就会有一种很奇怪的鱼类，它们只有在冬季中风雪冻河的时候才会出现，用它们的身子撞击冰面，等撞开了冰面之后它们也会因为撞击的力度过大而越出水面，随后被清水郡一带的渔民们捡回去出售或者自己食用，这种鱼透体雪白一片，一条大概有一尺长，其肉极软，红烧清蒸之后入口即化，味道鲜美算是这北凉冬季时特有的产物，每年冬季就有渔民前去结冰的湖水旁守着，运气好的一天能捡七八条，运气不好的也能捡到两三条，可以够自己食用或者卖给酒馆，因为这种鱼只有冬季才有，所以一些文人游人们每当冬季时就会赶到清水郡的清水县中去吃这种鱼，所以清水县中的酒馆饭馆对这种鱼是供应不求，而且给出的价格极高，一条大概能卖个五两银子，这价格真的是极高，甚至有的酒馆因为急需这些食材有时候也会抬高价格，最高一次居然抬到了十两，甚至有的富豪商人来的晚了，这种鱼都没了，也会有人出大量钱财购买，曾经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富豪花了三百两白银买了一条，就为了吃上这一口入口即化的鲜美鱼食！
这种鱼在那位大文人的《北凉游》中也有着很详细的记载，上面说这种鱼体长一尺，鱼鳞薄如蝉翼，鱼鳞为雪花形，若是清蒸红烧入口即化，若是煲汤闷煮其味鲜汤美，取名雪花鱼！
而北凉当地人却不是这样叫的，他们称这鱼是破冰的鱼中神仙，想要破冰而出一跃成人，就跟市井中鲤鱼跃龙门的说法一样，只是鱼就是鱼就算是破了冰飞出来的还是鱼，所以就称其为冰鱼！
……
这几年北凉清水县来往的商人文人就要比之前要少了许多，一是五年前那在东方被称为青衫剑庄的叶家被人由东向北一路追杀，最后在清水县外那一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中彻底被打杀，那一片山脉也因为这一次的灾祸中大半山脉都被打塌，原本连绵不绝的山脉在那一天被无数剑光，圣言，神兵，拳印给覆盖，等尘埃落定一切平静之后人们再看却已经成了一块荒地了，高山被斩成两半，拳印深深烙印在大地之中，无数神兵碎屑散落一地，甚至有两道冲天的剑光都被生生打爆，当时那一场神仙争斗确确实实的影响到了清水县，清水县北面那厚重的城门和部分城墙都被席卷而来的劲锋被震的破碎不堪，清水县也在那一场争斗中因为被波及也是有不少还在山脉中采摘药材的百姓或是去欣赏风景的文人骚客都是死在了那片山脉之中，后来还是北凉册封镇守北岳的山神显化真身挡在了城门处，可是等到尘埃落定时那位山神的百丈金身被活生生的消失了一半有余，此后北凉开始打探，得知是江湖上被称为青衫剑庄的叶家修了妖剑被天上的大能圣人知道了，一路追杀至此…
由于清水县死在那片山脉的人太多了统计下来有上百人之多，北凉不得不重视这起灾祸，先是安抚民意，随后将那片山脉从北凉的版图是彻底抹去，让那处山脉成了一个无主之地，随后又增加大批兵马镇守清水县，这才让民心稳定不少，只是一些有眼力懂得一些江湖中的门道或是胆子比较小惜命的人都纷纷往回走，至此清水县的外地游客在那次之后就少了很多。
等过了两三年后，清水县在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后一些游客们又再次光顾清水县，只是好景不长，就在上一年清水县本来镇守的两万大军突然无缘无故的开始调动，本来的两万大军就只剩下了三千不到，人们就开始揣测，直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北凉暗地里调动兵马是要南下，这一下可谓是石破天惊，人们意识到和平的日子好像到头了，战争又要踏遍世界了，一些北周的游客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在清水县居住的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故土，一些准备来清水县的就都老老实实的安坐太师椅了。
甚至就连邻国的大齐都开始严格的把控北上南下的通道，寻常不许放人北上南下，就使得清水县今年的游客人数已然没有了往年的三成！
……
今年来外乡来清水县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但是清水县的人还是赶在大雪天的时候出去捡冰鱼，毕竟这种鱼不管是售卖还是自己食用都是很好的选择，如今虽然清水县的外乡游客少之又少但是这种鱼的价格却没有降下多少，毕竟当年游客多的时候因为想要凸显其珍贵也是把价格一下抬到了一个高价，如今虽然游客少但是价格却不能少，这样不就显得北凉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了？
清水县的普通人家有一家兄弟，姓刘，老大叫刘大老二叫刘二，都是清水县中的普通百姓，家境比较困苦，这兄弟二人年近三十却还没有一个娶到媳妇的，家中父母早些年就去世了，只留下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妹妹相依为命，以往兄弟二人都是在县里浑浑噩噩找些零工去做，勉勉强强能带着妹妹吃饱穿暖，可如今正是过完年，已经是大年初九了，县里的一些铺子都有长工轮不到他们去赚些碎银子，一些力气活却因为太早了也还没有动工，兄弟二人也就跟往常一样去往清水县东边的一条江河湖泊上准备捡几条冰鱼去卖，毕竟这一条鱼可值得上一两银钱呐！
大年初九，寒风呼啸，天刚刚亮，今天难得的没有下雪，刘家兄弟就出门往东边而去，两个穿的并不厚实，一路上刘二都上冷的身子颤颤巍巍的，相比之下刘大就好多了，他步伐稳重，皮肤有些黑，个头要比刘二大上一圈，都是常年做零工打磨的，刘二就不行了，一副刚刚睡醒，乱糟糟的头发随着寒风飘摇不定，身子更是蜷缩着，双手插在袖口，只是这步伐也是稳重的很，丝毫不比刘大要慢。
二人并肩而走，小道上人烟稀少，毕竟天才刚刚亮，一路上也没碰到人，刘二天生性子毛躁闲不下来就开始问刘大：“哥，你今年都二十九了，要不今年攒些银子给找个嫂子吧，隔壁家小花不错，那腰那屁股准是个生娃子的料，只是相貌普通了些，但我们这种身份的穷家汉子能讨到一个婆娘就不错了，也就不要太过挑剔了，你说呢？”
刘大性子随母亲，成熟稳重，常常都是一副笑脸迎人，也就是俗世中人们常说的老好人就是刘大了，撇了一眼自家这兄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还早哩，多攒点银子给彩云多存点嫁妆，还要给你存个媳妇本哩！”
刘二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急忙将手搭在兄长肩上一脸赖皮的样子说道：“给我存媳妇本？哥呀，你不先成亲我咋能成亲哩，我不管哈，今年过完初十我就去北边山上去采药，运气好的话采到一些好药多卖些银子，然后就去跟小花家去提亲，在咋说也要你今年把亲给结了。”
刘大一听自家兄弟要上北边去，这一下确确实实给吓到了，步子一停，很少发怒严肃的他眉毛紧皱转头望着自家的弟弟严肃的说道：“上北边的山上？你不要命啦？不准去！”
刘二极少见兄长这番严肃，他也收起了一副赖皮模样唉声叹气的走在前面嘴里却说道：“哥，你是县里有名的老实人，看上你的姑娘多，看重你找你干活的也多，一年下来你赚的银子是我的两倍，彩云虽然才十五岁的年纪，但跟着隔壁的小花学了一手缝线活，多多少少也能给别人家做点事换点东西回来，这些年你的钱哪些不都是花在了我和彩云身上，虽然长兄如父，但我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这也太不是个事了，你今年都快三十了，如今连个婆娘都没有找到，隔壁的小花对你有意思，你总怕彩礼太多就故意躲着人家，为了这事小花都找过我好多次了，临街的小翠也是对你有意思，也是常常跑来我们这条巷子，你以为还真是跟她说的一样找小花学缝线活？人家家境不错，父母健在怎么也不用学这玩意，再说了现在哪家大闺女不会这些活计的？再怎么说你都要选一个把亲结了再说吧！我看小花就挺不错的，离得近人也贤惠，跟彩云也亲，所以我要上山去采些药下来，虽然几年前有那么一出事，但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嘛，前几天我们巷子的那个王跛子不就是上去采药去了吗？一回来就换了近一百两的银子哩，虽然他说什么差点就死在了山上，说什么妖魔鬼怪神仙的，就是他王跛子故意吓人的，不然他一个跛子遇到这些神神鬼鬼还能活着回来？他就是想把事情说的吓人一点，自己去采那些药，最近不是一直说嘛这王跛子都准备娶亲了，哥呀！你不急，做兄弟的我急啊，那王跛子看好小花已经很久了，他就是想恶心一下你，报了那两年前你打断他腿的那个仇，如果王跛子愿意下血本的话，白花花的几十两银子给小花父母送过去，他们还不乖乖的把小花嫁了出去，那小花就是废了，反正我不管，我明天就上山！不管怎么说今年也要让你把小花娶回来，小花当我嫂子我乐意的。”
刘二走在前面，身后的刘大疾步上前，刘二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步子，想着兄长会不会把他狠狠打一顿，别人或许只知道刘大是个老实人，却不知道他认真起来后打起人来真的狠，特别是在亲人这一方面，他看的比谁都重，刘二性子毛躁总会真正惹火兄长几次，然后被打的很惨，也不知道为什么兄长的力气很大，把握的也很有火候，打的你痛不欲生，但是第二天照样爬的起来。
刘二就是以为刘大又会狠狠揍自己一顿，没敢回头，但是等了好一会，只感觉肩膀沉甸甸的，他转头一看是兄长的粗大的手掌正拍打在自己肩头，然后就是兄长一脸笑容的模样“等你从山上回来，俺就成亲，娶了小花！”
“……好！”刘二一个二十五六的汉子，此刻哭的跟孩子一样！
刘大有些感慨，自家这个兄弟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到处鬼混不务正业的少年了，而是肩膀上担得起重量的汉子了，他想着就算自己死在了那里或许也没关系了！
……
此刻，清水县来了一位远渡的僧人，这位僧人一身皮肤皆为古铜色，白色的袈裟格外显圣，一人高的禅杖在他手中一摇一晃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这正是又西方远渡北凉的大佛寺活佛，法号渡江，是一位真真切切的活佛，大活佛！
不知为何，他远渡北凉此刻在前去清水县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孤身一人，默念佛经，然后入城，清水郡郡太守丁威亲自远迎，但这位活佛并未在清水县中久留，只是留下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便一路向北，出了城门，北边的山脉可以看到有一大部分的山脉已经被毁成了荒地，杂草药材到处都是，其外还有一条小道直通山脉之中，老活佛就一个人在城门口丁太守的瞩目下走进山脉。
进了山脉，视线所看杂乱一片，毫无人烟，已经倒塌了好些年的数木已经腐朽，小道上野草丛丛，到处都是巨石，像是从山上滚落而下，放眼之外还有偶尔一片地方有绣剑插入地面，剑身因为这几年的废弃而满是青苔，还有无数不知道什么兵器的碎片分散在这野草野树乱石之中，老活佛一路念经一路走，很快就没了身影。
山脉内部，有一处竹林，竹林规模不大，但其地面要比寻常的地面要矮上三分，也只有这矮上三分的地面上才生出了竹子，使得这片竹林在这荒地里显得十分突兀，但老活佛没觉得突兀，他一路走寒风吹不进他身前一尺，但随着他一步步靠近那片竹林，他身上的白衣袈裟都震动不止，老活佛是金身圆满，外物不进一尺身，可随着越接近那片竹林身上的袈裟也是抖动的越频繁，最后老活佛止步抬头而观竹林不由的叹息一声，他身上的白色袈裟上不知何时有了数道剑痕，他知道自己的金身圆满已经挡不住这些剑气了，而他此刻正站在竹林前，只差一步就能进竹林。
这一步就跟世俗王朝的太子和皇上，修行界中十境大佬和十一境圣人！
一步只差，便是天壑！
一步之远，穷尽毕生之力也走不到！
一路上就说了几句佛号的老活佛不是显现高人风范而不说话，而是这位老活佛修了一辈子闭口禅，出了大佛寺就要开口，可是几十年没有说过话了，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所以才会一直念经，与人说的也只是一句佛号，如今他想要说话，便说：“叶家子弟埋骨他乡，化身为林，林中剑气不散，老衲进不去，但若是叶家再世子弟愿意出林随老衲去大佛寺，诚心皈依佛门，大佛寺愿意护佑叶家再世子弟百年！就当大佛寺还了叶雨来施主一剑之恩！若是愿意老衲可以再此地等上一天！”
无人回话，竹林的竹子有大有小，有粗有细，虽然其形各异，但都是笔直朝天，寒风呼啸而过吃不动任何一根竹子，就连一片竹叶也吹不动，这一根根的竹子就像一柄柄叶家子弟的剑，笔直，坚韧，不动如山，朝天露其锋芒，欲要刺破这天！
大佛寺的活佛不愿离去，将禅杖放在一旁，盘膝而坐开始念诵佛经，此时竹林突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这片哪怕是冬季都还有绿叶的竹林可以挡住一位大活佛的金刚圆满，此刻却发出竹叶摇晃的声音，老活佛往前看去，一抹白色映入眼帘，那是一个人，满头白发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身黑衣满头白发，腰间悬挂一柄带鞘长剑，身子瘦弱，仿佛经不起风吹雨打，又好像一柄孤剑行走人剑，他走出竹林面对那位大佛寺活佛开口说了五年来第一句话：“大佛寺不欠叶雨来什么，叶家剑修行走江湖图一个快哉，叶雨来当年一剑战魔佛只是为了一个扪心自问！大师请回！”
……
这片竹林终日有雨，里面埋了以叶雨来老剑仙为首的叶家百位子弟，叶家再世之人称其听雨林，如今这位从听雨林中而出的白发少年郎叫叶长歌，是老剑仙叶雨来嫡孙！
这一日沉寂五年的听雨林出了一抹白！
是少年郎的白发与鞘中长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