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探王家

  自从上次夜探王家老宅之后,来歙就掐着日子苦等。
  算着这天就是约好的日子,他早早地用过晚膳,趁着天色尚明,快步赶往上次那名神秘人引他去过的地方,由于没有约好具体的时刻,他宁可去得早一点。
  到了那里,发现四处无人,他便闭目打坐,享受着屋顶上的清风。
  夜幕垂落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风沙响动声,睁眼看时,身前已多了一人。
  是上次那人。来歙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这一次,对方离来歙很近,他可以瞧清对方的鬓发有些许斑白。
  “前辈果然守信。”
  那人依然只露一个背影,还是那副潇洒自如的神态。
  “我们要等的人,昨天就到京城了,统义阳王会在今晚设宴迎接他。”
  来歙奇道:“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
  “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我会把那人引出来,你远远跟着就行,如果他想开溜,你就断他后路。”
  来歙笑道:“有点意思。不过……前辈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
  “你没有别的问题了?”
  “没了。我想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来歙公子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那人说着已掠了出去,双足既轻且快,无声无息的已到了数丈之外。
  来歙急忙跟了过去,好奇心占据了他的整个脑袋。
  这一次,他们没有去到上次的别院,而是往统义阳王的住所去的。
  到了附近,那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那片华丽的院落,就像进到自己家里一样,一旦有人靠近,他就会突然消失,连来歙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真是一个奇人!来歙在心中赞叹一声,转身而去。
  在周围观察了一下地形,来歙找到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就那么躺了下去。
  蓦地有两道人影从眼前的院落中跃了出来,几乎不分先后的到了屋檐之上。
  眨眼间,那两道身影追逐而去,已消失在来歙视线中。他连忙弹身而起,站到屋脊上往刚才的方向巡视了一下,有两个模糊的黑点正往深巷里去了。
  来歙认清方位,纵身追了过去,他并不着急,因为那人说好了不走弯路。
  往前赶了一阵,他在墙头发现了二人。
  一人当然是约他过来的神秘人,另一人显然不认识,不过从对方的气场来看,是一名宗师级高手无疑。在京城里,武功和身份都如此之高的人,会是谁呢?
  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人,少之又少,来歙的心中很快有了一个答案。
  来歙可以肯定,眼前二人的武功肯定在自己之上,所以他不敢靠得太近。
  他把气息藏起,远远瞧着墙头上二人。
  然而,那二人在墙头站了许久,始终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在来歙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追出来的那道人影动了,他是往身后退的。
  来歙心中一惊,心道约自己过来的人还真是料事如神。他便即现身,气机锁住正往这边退来之人,真气聚往剑身,风驰电掣一般往对方的退路上投去。
  来歙已瞧得清楚,对方身着一件华丽长袍,头戴一个状如腾云的金丝冠,乍一看有王侯将相之仪态,细一观却蕴超尘脱俗之风骨,浑身有一股仙道气息。
  华袍人便即停住脚步,他已打消了退走的念头,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
  一声异响传来,夜空中似乎洒下了一片朦胧月色。
  华袍人对来歙置之不理,他将身子微侧,两手在半空中轻轻划动,目光注视着刚才在墙头与他对峙的人,对方依然在墙头未动,但他却如临大敌。
  来歙并无伤人之意,他的真气在剑身上凝而不发,旨在牵制对方。当华袍人打消了退走的念头之后,他便没有再进一步,只用剑意封住对方退路。
  华袍人发出一声惊叹,他手中捏着一片树叶,目光始终不离墙头上那人。
  “月影陆乘风。”
  对面那人哈哈一笑:“边道兄好眼力,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来歙听了这两句话,登时心中释然,他对华袍人的身份再无疑问,对方就是阴阳家最负盛名的边山奇,就连京城“九虎”都曾拜在他座下学艺,是他的外传弟子。
  最令他吃惊的是“陆乘风”三个字,边山奇何等人物,他这么称呼那神秘人,自然是有根据的,再联想到对方那惊世骇俗的轻功,应该不会错了。
  见了眼前的陆乘风,来歙已敢肯定那日在顺风酒楼出现的人是假冒的了。
  一想到自己见到了流云飞刀的主人,来歙有些心潮澎湃。
  即便是来歙这种沉着冷静的人,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往前面躬身拜去。
  “能一睹两位前辈的风采,实在惊喜万分。”
  边山奇转过头来,目中射出两道精光:“你是来歙?”
  来歙发现对方的脸上带着股阴沉之气,是那种天生不苟言笑的人。
  他忙答了一声:“边老师果真眼力惊人。”
  “在京城里,剑术有这等境界的,我想不出第二人了。”
  “边老师过奖了。若不是陆前辈有所差遣,在下哪敢在边老师面前献丑。”
  墙头上那人终于动了,一足轻点,如翔而至,途中发出一阵大笑。
  来的正是陆乘风。
  “边道兄勿怪,因为情况特殊,才用这么粗鲁的方式请你过来。”
  边山奇举起手中树叶。
  “你是为长乐宫的鬼案而来?”
  陆乘风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能省去不少唇舌。”
  边山奇阴沉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你敢在这时候找上我,并表明身份,足见心中敞亮,我且信你便是。”
  陆乘风大为惊讶:“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我本来想了一大堆说辞的。”
  边山奇哑然失笑,忽又深深一叹。
  “实不相瞒,我正为此事发愁,你们二位可要帮我。能用一片树叶取人性命的,江湖上大有人在,但是取走青云阁庄九的性命,且还是一招封喉,就太不简单了。”
  陆乘风道:“我去青云阁察看过庄九的尸体,凶手用的不是暗器手法。”
  “哦?这方面你是行家,请指点迷津。”
  “杀死庄九的是一种内功。”
  “内功?”边山奇大为惊讶,“那片树叶是怎么回事?难道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庄九的喉咙上去?当时很多人都在场,大家亲眼见到是一片树叶杀了庄九。”
  “我大胆猜想了一下,这世上会不会有一种功夫能够把内力聚成薄片?”
  边山奇有些愕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这……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理论上讲,倒是不无可能。”
  来歙忽道:“陆前辈,你为何有此想法?”
  陆乘风道:“死者喉咙上的伤口有些散碎,不是利刃割破的。”
  边山奇惊叫一声,双目忽然收缩了一下,一副深思的样子。
  “不错,还真是这么回事,我在王家察看死者伤口时就发现了这个情况,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往细处想。哎呀,好像那些爪痕也同样有这个情况。”
  陆乘风道:“那就对了,现在我敢肯定,杀人的是一种奇怪的内力。树叶也好,恶鬼也罢,那都是凶手制造出来的一种假象。”
  边山奇和来歙默默点头,都觉得很有道理。
  边山奇忽然笑了:“陆道兄,你好好回忆一下,最近树了什么强敌。人家把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栽赃给你,可见多么恨你,这种敌人应该不多罢。”
  来歙失笑:“边老师才思敏捷,这可是破案的一条捷径啊。”
  陆乘风叹道:“我倒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我不知道人家躲在哪里。”
  边山奇登时来了兴趣:“快说来听听。”
  “我敢断定,是通天楼的人在害我。”
  “通天楼?”边山奇一副思索之色,“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那是一个神秘而又庞大的组织,我也是最近才查出来的。一年前,我在荆山用树叶杀了他们几人,以此引出了他们几个头目,但也暴露了我的底细。”
  边山奇的面孔再不是先前那副阴沉的样子,此刻成了一个很风趣的人。
  他谑笑道:“原来你是这么被人家惦记上的。”
  陆乘风道:“据我估测,江湖上很多奇案都可能与通天楼有关。”
  边山奇和来歙听得大为震惊,二人交换一个眼色,并不反驳,陆乘风能这么说,一定是掌握了很多证据,只是不方便透露细节而已。
  来歙忽然目光炯炯,投向边山奇那边。
  “我赞同陆前辈的看法。我觉得天禄阁周将军被害的案子也是这些人做的。”
  边山奇想了想,并没有提出异议,他把脸朝向了陆乘风。
  “这些话你为何不直接跟朝廷说?这有利于破案,还能洗刷你的罪名。”
  陆乘风苦笑道:“和一些无能之辈说了又有何用?徒给自己招来烦恼而已。现如今,能在朝廷中说得上话,而又算得上高人的,只有边道兄你啊。”
  边山奇能体会到陆乘风的无奈,不过他心中还有个疑问。
  “你我素未谋面,何以这么信任我?”
  陆乘风大笑:“我没有见过你的人,但江湖中却流传着你的事,我相信,你心中始终存着那个‘道’字。就像刚才,你没有多问我一句,就选择相信了我。”
  边山奇的脸上几经变化,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也极为感动。
  他终于遇到了一个懂他的人!
  他沉声道:“好一个陆乘风。说罢,你有什么想法。”
  陆乘风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可以在京城里自由走动的那种。”
  边山奇又笑了,他今天笑过的次数,恐怕比以往的一年加起来还多。
  “这没问题。陛下这次请我出山,给了我特权,查案时可自带随从,不限人数,我能去哪我的随从就能去哪。不过这么一来,可就委屈了陆道兄。”
  陆乘风浅笑不语,算是答应了。
  来歙忽道:“边老师,也算上我一个啊。”
  边山奇愕然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三人相视而笑。
  边山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陆道兄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陆乘风道:“第一步,我想去长乐宫的事发地察看一番,不过那儿守卫严密,没有边道兄的帮忙是不行的。我很纳闷,那么大三个箱子,怎会说没就没了。”
  边山奇想了想,他有些不解。
  “那儿的现场已被破坏了,还有必要去吗?”
  “我知道,王临在第二天就叫人清洗了血迹,还请来法师驱邪。”
  “那你还要去?”
  “请你告诉我,除了去长乐宫,我们还能从哪入手?”
  边山奇一时语塞。
  来歙道:“我也赞成去长乐宫看看。凶手虽然手脚利落,杀光了整个卫队,还把宫里的目击者都全部灭口,但作案时间毕竟有限,在匆忙中难免会有疏忽。”
  陆乘风道:“找出三个箱子是破案的突破口,我始终相信箱子还在宫里。”
  边山奇再不多言,默默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三人在深巷里交谈之时,王家老宅的屋顶上又出现一道身影。
  来人身背一把黑色长剑,在夜色中纵如狡狐,掠如鸟雀,时而伏身不前,露出警惕的目光,四下观望一阵,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又继续行动。
  他不是别人,正是从洛阳赶到京城来的刘宸。
  刚到京城,他就在街巷里听到了陆乘风在顺风酒楼树叶杀人的事,听到了长乐宫恶鬼杀人的事。他知道有人在陷害陆师伯,更清楚这事很可能就是通天楼做的。
  两年前来京城追查天禄阁谜案,并与各路豪杰围捕老魔王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与来歙有同样的预感,他觉得这次的长乐宫鬼案依然和老魔王有关。
  他没有先去来家找来歙,因为他不想让来歙涉险,通天楼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另一方面,他很想替师伯分忧,且又不想使师伯分神,所以决定独自探王家。
  他打算着,在探清楚了王家的情况之后,给师伯一个惊喜的。
  王家大院他曾经来过,且还偷偷溜出去暗中查探过一番,可说是熟门熟路。
  以刘宸的精明,他很快发现了一座别院有些与众不同,这会正在附近看地形。
  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危险那就对了,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秘密,这一点他最清楚不过。
  他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想起身上还带了墨闲给的“铁瓜”和“黑鸟”,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次带了利器,天都敢捅一下。
  瞧了外面那么多守卫,刘宸有些头大,怎么才能避开他们的耳目呢?
  目光瞥见那一片阴森森的别院,他忽然有了主意。
  他悄悄摸了过去,找到一个隐蔽处藏好身,朝附近几名守卫远远扫了一掌,他用的是寒冰真气,且用了散劲,一阵冷风便即吹了过去,在这种炎热天气里十分明显。
  “好舒服啊。”一名守卫情不自禁地叫唤了一声。
  不远处一名没有吹到冷风的守卫立刻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坏了?这大热天的守着这么多死人,舒服个鬼啊。”
  一旁的同伴立刻轻拍了他一掌。
  “诶,拜托你别说那个‘鬼’字好不好?”
  原先那名守卫道:“连句话都不让人说了吗?干这差事本来就闷得慌,刚才忽然有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感觉好凉快好舒服,这才说了那么一句。”
  “对对,我刚才也吹到冷风了,好凉快。”
  周围的守卫立刻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瞧了瞧自己身后,像是遇到了鬼一样。
  吹到冷风的守卫见了大家这反应,登时若有所悟,背脊上生出一股凉意。
  这大热天的哪会突然吹来什么冷风,莫不是院子里的死人太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了?想到这里,大家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刘宸在暗处听得好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在守卫们有些惶恐不安的时候,关着的院门忽然发出一阵摇晃声,然而门前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家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口瞪目呆地瞧着那边。
  这是刘宸在用元力推动那道院门,不知情的准会被吓着。
  院门后面忽然发出一声喝问:“谁他娘的在外面胡闹?”
  “没……没人啊。”院外的守卫当中,有人颤声回了一句。
  院门忽然打开,走出一名怒容满面之人,他左右瞧了一下,确实没见到人。
  “真是见了鬼了。”他嘀咕了一句。
  眼看时机已差不多,就欠最后一道工序了,刘宸左右开弓,各出一掌。这次用了真气返归之法,一片风雪带着怪声,忽地往挂着的灯笼卷了过去。
  啪啪声响,如雨打窗台,灯笼便即熄灭,周围暗了下去。
  “鬼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四下乱了起来。
  刘宸再不犹豫,纵身跃了出去,眨眼间到了那片院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