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章·帝都花开
黑夜最是迷人。它既会让人恐惧，又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
尤其是今天，还是个雪夜。
在这样的天气里，若能躲在暖阁中，品上一杯香茗，或是喝上一壶烈酒，那无疑是种至高的享受。
但即便没有暖阁，就这样在外面走一走，嗅着梅花的芬芳，感受着寒风刺骨，也别具一番风情。
不过这些的前提是，你还活着，并且你还能够活下去。
七星此刻就是这般想的。一天之前，他本以为自己已必死无疑，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活着，并且还能够活下去。
他虽不怕死，却也贪生。
活着总是好的，哪怕会迷茫，会恐惧，会害怕。毕竟人生的意义也正是如此，若从来都是一帆风顺，又如何能尝遍酸甜苦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是要对的起自己，没有白来一遭。
七星已不愿在去理会这些天发生的事，已不再去想那些萦绕在耳边的问题，只想立刻好好的醉上一回。
抛却那些烦恼，抛却那些忧愁。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静静的坐一坐，喝一喝，醉一醉。
“吱——”就在这时，七星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七星没有看过去，甚至动也没动，因为是谁他早已知道，会在这半夜来找他的，整个千羽楼只会有一个人——姬雪儿。
“我睡不着，也不想睡。”姬雪儿的话很直接，她向来都是这般直接，尤其是面对七星的时候。
“我知道。”七星依旧看着窗外的飞雪，没有动，也不想动。
“你知道，你知道！你总是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姬雪儿语气尖锐，但话语中却又透露着几许无奈。
无论是谁，若在这世间所剩的唯一的熟人，曾是自己的仇人，都会无奈。
（二）
“我从酒窖买来的花雕，已经温过了，要尝尝么。”姬雪儿在七星房中坐下，从身后变戏法般，取出一坛陈了数年的花雕。
“买来的？”闻到酒香的七星，终于看向了姬雪儿，刚刚沐浴过后的她，头发没有束起，只是这般随意的散落在身后，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她虽才十六岁，身材却已玲珑。
“嗯。费了好些功夫才从酒窖带出来的。放心，我留了些散碎的银两，我们也算是客，想来千羽楼不至于一坛酒都舍不得。”
“你是客人，我却不是。”七星摇了摇头。
“你若不是客人，又怎么会住在这客房？”姬雪儿的话让七星无法回答。不过姬雪儿也没想让七星回答，已经仰头猛灌了一口酒。
琥珀色的酒水，顺着她的脸颊在她身上绽放出一朵朵酒花，就好似窗外院落里的梅花。
“我记得，你是不喜欢喝酒的。”七星走到姬雪儿对面坐下，望着她淡淡发红的双颊说道。
“没有人生来就是喜欢喝酒的。而且现在我只想醉一场，喝茶是喝不醉的。”姬雪儿把酒坛砸在了桌上，死死的盯着七星。
七星从姬雪儿手中接过酒坛也仰面灌了一大口，入口的绵柔告诉他这的确是好酒，醇厚甘甜回味无穷。七星饮罢将坛子又递回给了姬雪儿。但姬雪儿却没有继续只是看着七星，缓缓道，“师兄死的时候痛苦么。”
“没人死的时候会舒服。”七星望着姬雪儿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但我可以保证，他痛苦的时间并不久。”
“他葬在哪儿了。能带我去看看么。”姬雪儿的声音渐低，此时仿佛酒劲上来了，她的脸颊越发的红了。
“……”七星看着姬雪儿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开口道，“我那时生无分文，又如何能葬的了他。想必后来被官府收拾了吧。”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但那里可是荒山野岭，恐怕更可能的是被山中野兽分食了。
“我早该想到的，你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姬雪儿并没有生气，只是举起酒坛再次狠灌了一口。她的脸越发红了，淡红的双唇也在酒水的刺激下轻轻的开合着。任谁都可以看出来她已快醉了。
七星没有去阻止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却多了一丝怜惜。现在的她是不是也如同十年前的自己，无依无靠。唯一不同的是十年前自己已是十九岁，而她现在只有十六岁。
（三）
“咳咳……”姬雪儿这一口酒罐的太急了些。此刻正止不住的咳嗽，一丝酒水顺着她的薄唇从口中溢了出来，但她已浑然不顾。
在七星面前这般失态，她还是第一次。或许她也只有在七星面前才会这般失态。
她再次咳了几声，终于缓了过来，却把酒又递给了七星。
七星接过酒坛，这才发现坛中的酒已少了大半。
“你喝的太急了。”七星看着醉眼朦胧了姬雪儿无奈道。
“怎么，给你留的少了？你别忘了，是我付的钱。”姬雪儿这话说的断断续续，但却仍忘不了要挖苦七星两句。
七星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整个举起酒坛，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才说道：“下次，我请你喝酒。”
“下次？什么时候？你以为我们还会有下次么。”姬雪儿忽然整个人趴在桌上，痴痴的笑了起来，口中却不住骂道：“七星，你个王八蛋！你混蛋！你杀了我师兄，杀了我师父！你既然杀了他们，为什么还救我！让我死不好么！我死了就不会有人纠缠你，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你知道我一个人活着有多难受么！我恨你！我恨你让我恨你，却又让我……你混蛋，你就是一个混蛋……混蛋……”姬雪儿真的醉了，醉的彻底。
“你醉了。”七星静静的听着她的话，良久才回了一句，但此时姬雪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的眼角还带有泪痕，任何一个人看到此时的她都难免要心痛。
七星轻轻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榻上，这才又回到窗口的座椅上。
雪还是那些雪，花还是那些花，七星也已经喝了酒，却又不想醉了。
他刚才想醉，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已了无牵挂，但现在才发现，他已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四）
“笃笃笃”
就在七星正在回忆这些天所发生的一些事的时候。一阵缓慢却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七星开口道。
“千羽楼管家，陆某求见。”陆少游的声音却在外面响了起来。
七星几乎同时一个闪身就已经到了门口，面对这个笑眯眯的老人，七星不敢有丝毫懈怠。
“请进。”七星拉开房门看着在外面负手而立的陆少游说道。
“多谢。”陆少游走进门来，望了一眼躺在船上睡的正想的姬雪儿说道，“我说怎么酒窖中少了一瓮酒，原来是到了这。想来的确是我等照顾不周，怠慢了朋友。”
“管家多虑了，我只是个罪……”
“诶，在这千羽楼的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你既然还活着，那自然便是千羽楼的朋友，还是说你不想当这个朋友？”
这不是一个很好答的问题，但却是个只有唯一答案的问题。
任何一个人在见识了千羽楼的实力后，都不可能想当它的敌人。
但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却是七星不愿意的。不过好在陆少游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等待，而是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深夜前来，乃是有要事相求。”
“要事相求？”七星有些不解，以千羽楼之能这天底下几乎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更何况若是连千羽楼都办不成，他又如何能办的成？
“没错，求你。这天底下或许有不少能办成此事的人，但唯有你是最合适的。”陆少游解释道。
“不知到底是何事？”七星本不想问，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却不得不问，因为他已经连续欠了陆少游两个人情。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
“送这位姑娘去剑谷！”陆少游似乎很满意七星的问题，看着正睡的香甜的姬雪儿笑道。
“剑谷？”
“不错！”陆少游脸色忽然认真起来说道，“她已承袭了巨阙，总不能连巨阙剑法都不会，近年剑谷虽已荒芜，却是历代巨阙晚年栖身之所，若能带她过去说不准便会发现些什么。”
（五）
“这会老头子想必正打算让七星与巨阙一同去剑谷吧”轩辕在卧房的软榻上搂着怀着美人笑道。
“上任巨阙死的突然，也没能交代下什么遗言，想必那东西还在剑谷藏着。可楼主属下有一事尚且不明。”轩辕怀中的女子抬起头望着轩辕的侧脸痴痴道。
“怎么，一向冰雪聪明的兰儿，居然还会有事不明白？来说给孤听听。”
“属下不明白，楼主为什么不让属下直接去剑谷把那东西取回来呢。”
轩辕忽然一个翻身，将兰儿压在身下说道：“你呀虽是聪明却不如杏儿明白，若让你去取一来一回只怕少说也要三个月，其他人我又不放心，三个月你不在千羽楼，老头子能不察觉到么？更何况孤本就知道老头子早晚会派人去取，又何必着急？只有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若你先一步得手了只怕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早得手未必是好的，孤要的是最终得手，这玉罗盘早晚都是孤的！”
“还是楼主思虑周全。”兰儿说着整个人双腿却是缠住了轩辕的腰肢。
“啧啧。”轩辕看着兰儿魅惑的脸庞忽然笑道，“兰儿你怕是早就知道，只是故意这么问的吧，孤可不吃阿谀奉承那一套。”
“啊，哪有，兰儿真的不知道嘛。”
轩辕挺动着腰肢笑道，“你呀真是个小妖精，说起来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啊，消息已经散出去了，想来再过几日便会传到东南三省，届时一定会有不少武林人士前往剑谷的，毕竟那可是剑翁的剑术秘诀。”
“那便好！过些天你再出去一趟，帮孤做一件事。”
“什么事？”
“将七星巨阙联手闯过通天阁，欲往剑谷的事散播出去，让这一锅粥越乱越好。”轩辕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腰肢速度陡然加快，随后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直到片刻后，轩辕才忽然问道，“庭院的梅花可曾开了。”
兰儿虽不知轩辕何意，却仍答道，“嗯，已经开了。”
“想必，帝都的梅花也已经开了吧。”轩辕忽然又笑了笑，“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花发时百花杀！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回到他们应有的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