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章·水落石出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姬雪儿自从进了纯阳殿，少有看不见雪的时候。往日她都要堆上两个雪人，正是因为她这般喜欢雪，姬如双才给她取了个雪儿的名字。
只是今天她终于看见雪了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七星一个时辰前进了通天阁。
通天阁一共有九层，自上而下分别为以墨、法、道、儒、名、农、杂、阴阳、纵横中各家武学的集大成者镇守。
天下间能孤身闯过的不出三人。而七星很显然不在这三人之列。
“你进入通天阁后，无论生死，我们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这是姬雪儿在七星踏入通天阁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这已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帮他的办法。
“我不会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搞明白，在那之前，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这是七星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他自然明白姬雪儿话语中的含义。
“姑娘用膳了。”就在姬雪儿看着外面的雪花发愣的时候，一名侍女走进了厢房。这里是轩辕给她安排的客房。
“你的主人在哪？”回过神来的姬雪儿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思只是问道。
“楼主自然是在内厅用膳。”侍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带我去找他！现在就去！”姬雪儿说着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侍女的双臂。
“奴婢去不了啊！那里属于内院，没有楼主的吩咐我们下人不能去！”那侍女被姬雪儿晃得厉害，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急道。
“那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姬雪儿并不死心。
“奴婢做不到啊，要是姑娘冲撞了楼主，奴婢也要跟着受罚的！”那侍女此刻都快哭了，两只眼睛已经泛了红。
姬雪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手重了，连忙松了手。她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为自己的要求受罚？
“你刚才做得很好，下去吧。”不知何时陆少游竟走了过来，他打发了侍女后对姬雪儿说道：“你要找我们少主？怎么这饭菜不合胃口？”
（二）
“没有，我只是想问……”姬雪儿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央求道：“我知道你也一定知道的！告诉我七星到底是为了什么杀了我师兄！”
陆少游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姬雪儿，只是他却没有说话，只是这般细细的看着。直到姬雪儿心里发毛了，他才幽幽地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能知道那件事的人已不多。恐怕就是七星之前也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事。”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北邙山，西风凛冽。
一伙山贼正往回赶。
他们刚刚洗劫了一处村庄，除了抢了金钱财帛外，还抢了两个女人，那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大的那个不过十四五岁，小的可能只有十三岁。
痛失子女的父母想必心中肯定不是滋味，当然他们可能已经死在了这些山贼的屠刀下。可这对于山贼来说却是个大丰收。
人在山中钱财用处不大，但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任谁看了都免不了要心动。
或许便是因为他们太性急了，这一路疾驰反倒忘了回自己老窝应当要绕路的。
两个年轻人各自尾随在这队人马后面。他们不是一起来的，只是在追踪的过程中走到了一起。
这两人正是七星与当时的承影洛北庭。
七星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来追击这一伙山贼，完全是出于本能的需要。他已身无分文，恰巧当地官府正在悬赏捉拿这伙山贼，生死不论且赏金颇丰。
这队山贼刚进了老窝，七星便打算直接冲进去将这一伙山贼连锅端了。只是他刚准备出发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人自然是洛北庭了。
（三）
“且慢。”那是一个很温和的声音。
“赏金一人一半。”七星干脆利落的答道。
“不是，你误会了，在下不是要那一半赏金。”洛北庭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伙山贼绑了不少人，若是贸然冲进去可能对那些人不利。更何况国家西北正在用人之际，他们虽是山贼，好在身强体壮，若是能招抚他们往西北投军，也算功德一件，总比这般杀了好。”
“不行。与虎谋皮的事我不做，你最好也不要做。”七星自然地回绝了洛北庭。
“别！”眼见七星就要再次冲过去，洛北庭连忙抢上，道：“这样，你给我半天时间，我先进去，若是他们同意招降，我便把我这玉佩给您，它的价值绝不在官府的赏金之下。若他们不同意，我便把他们杀了，赏金依旧归你，如何？”
七星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洛北庭，承影剑洛北庭。”洛北庭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是七星。一年前我便认识你了，江湖传言你为人冷酷无情，但我却知道你是个好人。没有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会把自己仅有的几文盘缠分给逃荒的路人。”
“……”
“一年前我正好也在苏城。”洛北庭说道，“那时我便想交你这个朋友，只是后来我恰巧有事去了西北一趟……”
“此地寨主名叫赵虎，善使流星锤，自己小心。两个时辰若你不出来，我便会杀进去。”七星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多谢。”洛北庭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说道，“我们能交个朋友么。”
“朋友？”七星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能活着出来的话。”
（四）
洛北庭自然能活着出来，赵虎的能耐再大也绝不会是千羽的对手。
七星是这般认为的。
可两个时辰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当七星进入山寨时却被自己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山寨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洛北庭衣衫不整的呆呆站在山寨大堂中央，全寨再没有一个活口，就连刚刚被抓进山寨的那对姐妹花都死了。
她们****着身体，额头与下体处还留有血迹。竟是死前还被人强暴了。
“你怎么样了。”七星看着洛北庭说道。
“杀了我！杀了我！”洛北庭忽然发疯般跪倒在七星的面前，“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自己下不了手，只有你能帮我！杀了我！你若不杀了我！我便会杀了你，好把这里所有的事都推给你！快杀了我！”
“你……”七星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明白了一些，全寨上下只有那对姐妹花不是被剑所杀，而是以头撞墙自杀的。
七星推开洛北庭，捡起地上一个青铜质地的酒杯问道，“你喝酒了？”
当时洛北庭闯入寨中，只随便露了两手剑术便已震慑了众人。
去西北投军想比死亡，自然要好的多。只是赵虎也有自己的算盘，若是能拉拢一个似洛北庭这般的少年才俊入伙，他这山寨岂不是能更加壮大？
于是他便假意同意，以敬酒为由，在给洛北庭的酒中下了催情的药……想以此逼迫他入伙。
当洛北庭药醒之时，那姐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妹妹却还在他的胯下。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干出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那妹妹却挣脱开来，也一头撞死在了一旁。
就在山贼们的哈哈大笑中，愤怒迅速占据了洛北庭的内心，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杀戮，他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光，包括自己！
只是当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五）
自杀是需要勇气的，但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勇气。
洛北庭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七星才杀了他？”杏儿拨开一颗葡萄，凑到轩辕唇边说道。
“是，他以为这件事只要他不说这天下便不会有人知道。只可惜他却忘了要去检查一下那对姐妹的尸体。更何况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死人，能说的话也一样不比活人少。”
“这么说来他非但不冷酷无情，反倒是有情有义。”杏儿若有所思般说道。
“怎么你动心了？冷酷无情也好，有情有义也罢，也要等他能走出这通天阁再说。”
“楼主……”杏儿连忙坐到轩辕怀中撒娇道：“杏儿心中可只有楼主一人。不像楼主还惦记着兰儿、倚天……”
“杏儿你不说，孤差点忘了，倚天是不是该到了。孤去内院看看，你在这内厅给孤守着，就是老头子来了，也要给孤拦……拦不住好歹也要通知孤一声，知道么。”
“是、是。楼主您就放心吧。”
轩辕从内厅走进内院时，雪已经在地上铺了细细的一层。还好那藤椅占了树的光，并没沾雪。
轩辕走过去，还没坐下，忽然停住了脚步：“孤应当说过，永远不要在孤面前隐藏行经。”
“属下知错。”正是凝霜从那树的后面饶了出来，默默立在一旁。
“说说看吧。”轩辕坐到藤椅上，仰面躺了下去。
“门主的意思是夺剑一事需要在宽限些时日。”凝霜恭敬道。
“一共拿到几把剑了？”轩辕的声音有些不满。
“鸦九、鱼肠已得手。”
“哦？”轩辕一下子从藤椅上坐了起来，笑道：“没看出来，你们虽然在夺取七星剑这一路上损兵折将，其他剑效果倒还不错。”
（尾声）
“去告诉你们门主，孤同意了。”轩辕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倚天，说起来你恨孤么。”
“属下不敢！”凝霜几乎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有何不敢？为何不敢？若是孤，孤便敢。”轩辕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恨孤也是应该的，谁让孤的师父从小便把你送入灭门，没过几年灭门又将你送入千羽……说起来这世上真心待你的，恐怕也只有七星了。你说孤该不该放他一条生路？”
“但凭主上安排。若是主上留他性命必是他对主上还有价值。”
“价值，说到价值他的确是有些价值，只是若用不好，这价值就奔着对手去了。”轩辕话到一半忽然明白了凝霜的用意，轻笑了一声看着她说道，“你呀，居然抖机灵……你的意思，孤懂了。孤会好好考虑的，你且退下吧。记住无论何时这千羽楼总归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