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章·各怀心思
这不是七星第一次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江湖之大，能人高手层出不穷，又有谁敢说自己永不会败？
但这是七星败的最狼狈的一次。
往常他虽然败了，但也能通过一己之力逃出去。
而这一次却是靠一个女人，靠一个本是要杀自己的女人。
靠女人并不是一件丑事，很多成大事的男人背后都少不了女人的身影。但若这女人是仇人便另当别论了。
七星躺在实木雕花床上这般想着。
这里是春风得意楼，一个有酒有女人的地方。
以七星的财力是绝对住不起这个地方的。好在他在马上颠簸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醒来时人便已经在这里了。
“吱——”
一个步履轻盈的女人，走了进来。
七星看见了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说道：“为什么要救我，若是让我死在那，不是很好。你大仇得报，也不必委屈自己与我同行。”
来人自然便是姬雪儿，她在床前的圆桌前坐下瞥了七星一眼说道：“我不想救你。只是上次你也算救过我。师父说过有恩必谢，我可不希望等你死后，我还欠你情。反正你早晚都要死了，不差这一两天。”
七星看着姬雪儿嘟着嘴，一边喝水一边说话的样子，心中突然多了一丝暖意。
“你的性格和你师兄很像。”过了片刻七星才缓缓说道。
他与洛北庭本可以成为朋友。
只是最后，洛北庭终究还是死了，死在了七星剑下。
（二）
春风得意楼是一个标准的天井式回字建筑。
一楼酒肆，二楼赌局，三楼妓馆，到这四楼才是客栈。
只是四楼很少有人住，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够不醉倒在一楼的酒肆，或是沉迷于二楼的牌九骰子。
即便有人能抵住这两层楼的诱惑，也过不了这三楼的温柔乡。
可这几日却接连来了几位客官要的都是这四楼的客栈。
与七星此刻所在的房间对望的是冷锋的房间。
此刻他正开了靠走廊的窗望着楼内熙攘的酒鬼、赌鬼、色鬼，痴痴地发笑。
在他眼中，这才是人生，若是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出去了。
“昨日明明是个好机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要去救他？”女人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话语中有些埋怨，有些不解，但更多的依旧是冰冷。
这世上似乎什么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冰冷。
“因为时机不对。”冷锋的笑依旧挂在嘴边，眼神却移到了对面的那间房。
“时机不对？哼，我看未必。”
冷锋收回视线望回自己的屋内，阴影处一个女人一身黑衣就这么站着，身体绷得笔直。她迎上冷锋的视线，冷冷道：“你设这个局，根本不是想杀七星，而是要杀陈龙！不要忘了灭门的规矩，陈龙不在我们的追杀令内，你若杀他便是坏了规矩！”
“……”冷锋与她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得垂下眼帘叹道：“你说的不错。实在是没想到陈龙的拳法已经如此精进，连七星都不是他的对手。”
“三尺以内，天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凝霜若是你呢？”
“我也不例外。”这黑衣女子正是灭门十三杀之一的凝霜，“但若在三尺之外，能杀他的人却有不少。”
“哦？”
“就看你能不能在他距你三尺之前，杀了他！”
（三）
“啪——”
听到七星的话，姬雪儿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了下来。
室内一下子变得沉默。
七星靠在床上看着姬雪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实在是一个不会聊天的人，这十年里能和他聊天的人也确实不多，更何况是女人。
姬雪儿却是不想理他了只是说了声：“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休息够了就早点出发，你活的够久了。”便起身离去。
“姬雪儿。”七星却在姬雪儿出门之前叫住了她，缓缓说道，“多谢。”
姬雪儿没有回头直接走出了房间。
此刻的她实在无话可说，只是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仇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对面的冷锋看到姬雪儿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气，便也往门外走去，只是他刚走出一步，就听凝霜说道：“怎么，看上她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在执行任务，收起你那些心思。”
“呵呵……凝霜你就是太正经了。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人嘛何必活的那么累，总是要寄情于声色犬马，才不枉在这人世走上一遭！更何况如今七星负伤在身，外面又有陈龙在，他已是插翅难逃。至于那个小姑娘，呵呵……虽有几分姿色，但这楼下便是花丛，就算我要去找女人，又何必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身上浪费时间？”
“哼。”凝霜冷哼一声，对冷锋这番话显然并不认可。但就算不认可却也不能改变什么，毕竟冷锋并不受他节制，只得冷冷道，“这件事我自会禀明主上，看你这套歪理能否打动他。”
“自然是能的。”冷锋走到门口，回望了凝霜一眼笑道，“因为主上也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自然便会懂得。凝霜，监视的任务就有劳了。”
（四）
春风得意楼一楼酒肆一间靠窗的酒桌上，一男一女两人面对而坐。
“你不是说你是要杀他的么！为什么又救他？”说话的是姬雪儿。而她的对面坐着的，正是说不会去找姬雪儿的冷锋。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冷锋却只是淡淡一笑。
二十七天前，侠客镇，郊外坟地。
今天是姬雪儿师父下葬的日子。
看着金丝楠木棺材被抬入一个土坑，姬雪儿紧紧咬着嘴唇，她忍着泪水，因为她答应过师父，不会再哭。
她的眼睛很红，泪在眼眶中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直到师父的棺材被彻底掩埋。
这些天里姬雪儿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希望自己睁开眼看到的是纯阳殿自己卧房的屋顶。
却每每落空。
直到此刻师父被葬在了这个之前一直被自己嗤之以鼻的小镇后。她才发现师父真的走了。那个总是护着自己的师父真的走了。
安葬的帮工，再收完钱后便赶紧离开了。
没有人去在意，那个在碑前强忍眼泪的女孩。姬雪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已有些模糊却每每想起总会打一个激灵的，无依无靠的时候。
七星没有来，他自然不会来，正是他杀了姬如双。即便他想来，姬雪儿也绝不会让他来。
“要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这句话曾经也有人对姬雪儿说过，只是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死了。
姬雪儿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开腔：“我不会哭，我答应过我师父我不会哭。”
那个男人自然便是冷锋，他从墓地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走到姬如双的碑前，倒了一壶茶。
“你想报仇么？”
“想。”姬雪儿恨恨道：“可是我答应了师父，不会找那个人报仇。”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一定要自己出手的。”
姬雪儿看着冷锋，只听他说道：“去帝都有两条路，你记住选择陆路，到时自然会有人替你报仇！”
（五）
“他在落雁关救过我，我不想欠他情。”姬雪儿望着冷锋深邃的眼眸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七星的确不像传言般，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倒是挺会怜香惜玉的。”冷锋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说道。
“那你呢，到底为什么又要来救他？”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下一次就不会了。”冷锋饮尽了这杯酒淡淡道，好似已成竹在胸。
“什么时候？”姬雪儿有些吃惊，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总能让自己出乎意料。
“最快今晚，最迟明晚。”冷锋望着姬雪儿说道，“怎么，你不会舍不得了吧。”
“怎么可能！我恨不得他早点死！”姬雪儿有些激动，她本就应该激动，任谁说自己舍不得仇人死，都免不了要激动，但她却似乎激动的有些过。
“那便好，陈龙已在金州府找了一天了，相信很快便会找到这里。到时我会先与七星一同迎战，你昨日已经出了手，还是不要让陈龙见到你的好，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他会对你手下留情。”
“他不是你朋友？”姬雪儿感觉自己已经迷糊了。
“他自然不是我朋友，相反他是我的仇人。”冷锋看着姬雪儿道，“下一次，他们两个都会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冷锋说罢，却是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捏得粉碎。
（尾声）
帝都城外，千羽楼内，落英缤纷。
“看来今年的雪会比往年来的早些。”一个白袍男子躺在藤椅上望着万里晴空说道。
他的旁边是一株参天古木，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身上横抱着一柄剑，一柄金黄色的剑。
一柄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剑——轩辕剑！
“楼主，小二来了。”五名女子从内厅款款而来，行完礼后为首的黄衫女子方才开口道。
“诶，杏儿这么好的天气，何必去谈那些俗事。来到孤怀里来，孤请你喝酒——兰儿酿的杏花酒。”轩辕从藤椅上直起身说道。
“可小二从金州府一路奔波，已在楼外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那是他该，在外面跟着老头子混了一段时日，居然忘了孤的规矩！孤这内院也是他能进来的？”
“小二固然该罚，但还是先听完老先生让他传的话，再罚不迟。”杏儿坐到轩辕身侧依偎在他身上，轻声气语。
轩辕却是搂着她一起躺了下去笑道：“能有何事，无非便是那人来了，算算时日也该来了。让小二先跪上半天再说，只有他真的吃了个教训，下次才会记得，不然总是这般冒失，早晚会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