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府
洪县已经沦为战场,燕留则是梁靖驰南下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燕留告破,梁靖驰便能直指京师。这一点,人尽皆知。
燕留,立夏。
白府上下已经一改往日欢声笑语,虽说战火并未来临,但是,上至白忌,下至家丁女仆都悬着洪都的战事,变得寡言少语。白忌同夫人已经睡下,想要用早睡来保证每日忙里忙外,家丁们忙前忙后地烧水,打水,女仆们则在一个青石浴缸中撒上香草絮,拉好屏风,换上新的香料,不停地试探水温。
终于,家丁退下,房间门口一名丫鬟轻快地提醒道:“郡主,水好了,可以入浴。”说罢便满怀期待地看着床边。
一名披着缕缕白发的少女缓缓起身褪去衣裳,不做答复,脚下则迈着均匀的步伐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最后在丫鬟的帮扶下小心地踩进冒着热气的水中,适应了水温,便惬意地将自己一点点陷入鱼缸中去,少女一声不吭,看神情,像是在水中发呆。这时只留下几个贴身丫鬟在一旁侍候,一个叫权泽的小丫鬟轻轻地揉着白雅的手臂,小嘴甜甜地说道:“郡主可是有心事?看见郡主愁容不展,府上都少了几分生气呢。”就像自己也被影响了情绪一般,权泽也和那少女一样紧锁着眉头。
白雅轻轻地挣开被按摩的手臂,环抱住在水中蜷起的双腿,样子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小朋友,这才懒懒地开口:“我在想大哥,他说过要回来的,可是,过了几日还是没有消息。”说罢,继续看着水面发呆。权泽正拿着木舀向白雅身上倒水,听了郡主开口,立马生出一丝兴奋道:“郡主莫急,大少爷想是回来路上给小姐买什么稀罕玩意儿呢。”由于兴奋,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利落起来。白雅不以为意,仍然担心道:“近来北方混乱,我怕大哥出了事。”说罢,便向小丫鬟看去,盼望能从她嘴里找到什么聊以安慰的话。
小丫鬟听了白雅的担心,原来郡主是在为此发愁,不自觉地脸色一沉,然而随即便笑嘻嘻地说道:“郡主多虑了,我们家大少爷,岂是那些贼人能威胁到的?对吧?”
少女情怀总是诗。一主一仆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天,说着说着白雅竟也舒了愁眉,便叫丫鬟退下,说自己要休息。身边在丫鬟走后安静了下来,白雅披上丝袍,在床边坐下,将那黑冰玉的镯子戴上,头发便缓缓地恢复成乌黑的颜色。姑娘对着镜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自嘲:“朝如青丝暮成雪?”感叹间,见玉屏上还沾着热气,白雅突发奇想地走了过去,手中还衔着一柄梳子,打算试试在玉屏前,照着自己,梳好头发。只是白雅刚刚双脚站定,便对着玉屏存了疑惑:“咦?这玉屏中的自己怎么是这个形态?”
唰的一下,玉屏被一只手横着推开,玉屏后面一个蒙面人正解脱一般舒了口气,将面罩摘下,白雅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杵在原地,愣了一瞬间,在那人也反应过来同样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家里遭贼了。
花容失色,白雅正要发作,张了嘴巴,准备大声求救,那人却不容分说地一把将白雅拽了过来,将她从后面抱住,一只手捂住了白雅的嘴巴,另一只手,做出禁声的姿势。随即看着白雅满是惊恐的眼睛,低声解释道:“我是二王爷,这里不是白府吗?白忌在哪里?”
白雅虽有些害怕,但是听了少年的话也不再打算喊人,平复了下心情,慢慢地挪开了洛辰玦的手后,站直了身子,想到被男人看着,竟有些不知所措,嘴中支支吾吾地说道:“家父,已经睡下了……”洛辰玦这才发觉眼前的姑娘就是白忌的女儿,白岁寒的妹妹,也显得不知所措起来。向后退了两步,低头赔罪道:“多有冒犯……”便不敢抬头。正致歉间,一声尖叫响彻白府:“来人呐!郡主房里进贼了!”
一个丫鬟直接张开双臂护在白雅和洛辰玦中间,满脸警惕地盯着洛辰玦。顷刻间,火把点亮了整个白府,百十来个家丁,府兵围了过来。
白雅正想着如何说明情况,白忌已经气势汹汹地推开挡路的人进了房间,看见女儿安全,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露出愠色,从府兵身上抽出一把剑就想给那贼人捅几个窟窿。白雅见父亲来到,便也不做解释,若那人真是鹰勋王,家父肯定认得;若是冒充,认父亲处置就好。刚想放心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呀!若那人说死和我有染,岂不是坏了我的清白!”
白忌正要一剑劈下,看了洛辰玦的脸,猛地一惊:“我说这小子怎么也不害怕,怎么也想不到,深更半夜,独闯小雅房间的竟然是,二王爷……”
稍作思索,白忌便咳了一声,舌绽春雷:“都给我退下!”
人皆散去,护着白雅的小丫鬟也是张大了嘴,虽不明老爷的举动,但是却不敢有一丝质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府兵散去。
白忌捏了捏额头,心想,这是哪门子的事啊?但还是尴尬地饱了拳对洛辰玦说道:“幽都镇疆大吏白忌,拜见王爷。”
洛宸玦尴尬笑道:“白叔,别来无奈。深夜叨扰,本有冒犯,何况还误打误撞进了郡主的房间,是我应该赔罪。”说罢像白雅投来一个眼神,表示歉意。白雅听了终于放下心来,这下,是王爷无疑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白忌便将洛辰玦引入正房入座。不久,白夫人也出来向洛辰玦问了好,便坐到白忌身旁。白雅则换好衣服,单独坐在一边,陪同爹娘迎候二王爷。洛辰玦脱去一身夜行衣,笑呵呵地回答着白忌,“为何不引兵直入”的疑问。
“洪县战事正酣,燕留定有梁靖驰的眼线,我之所以一人偷偷进城,则是为了避其耳目,杀他个措手不及。”
听了洛辰玦的话,白忌微微点头,随即轻声问道:“王爷此次带兵多少?”
洛宸玦不再尴尬,正色道:“精骑一万五,秘密扎营在城外。”白忌仍是不敢放松,只是稍作示意,便说道:“说起梁靖驰的眼线,我觉得有一人,大有投敌之嫌。”
洛辰玦忙问道:“谁?”
“蔡奕。”说罢,白忌便饶有深意地看向白雅。白雅一拍额头,不胜其烦地叹了口气。白忌继续说道:“小雅,他不是像个狗奴才一样地缠着你吗,明天爹准你出去一天,有二王爷护你周全,你什么都不用怕。”白雅得了爹爹的准许,开心地微笑起来,撒娇道:“是啊,爹,他那日还说找江湖郎中,给我俩算了姻缘,八字异常的和,还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忌饶有兴趣地说:“哦?那龟儿子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啊。还算姻缘。”白雅笑着补充道:“女儿才不吃那一套,我说,我呸,还用得着算?我姓白,你姓蔡,凑一起不成了烂白菜?再说你名为奕,我为雅,放一起不取了那压抑之音?”
说罢,洛辰玦与白忌,白夫人,已是笑做一团。白忌搂过女儿,笑道:“我白忌的女儿,就是厉害!”洛辰玦换过话题,对着白忌问道:“那蔡奕可认得我?”
白忌摇了摇头:“这蔡氏是一门新贵,没有军中亲属,听过你的名号,却不可能见过你。”
洛辰玦起身抱拳:“既是如此,我明日便随郡主出府。顺便探探他们的底细。并肩王同夫人,早些歇息吧。”
一夜无眠,直到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洛辰玦知道天快亮了,便起身更衣,待吃过早饭,便带着白雅,那个兴冲冲的小丫头上了集市。
白雅紧紧跟着洛辰玦,全然没了昨晚调皮的样子。这一天是每月四次的集市,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无声地沿着街道散着步前行。终于,白雅停住脚步,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扯了扯洛辰玦的衣袖,低着头,睁着满是担心的一双眼睛,向上看了看回过头来的洛辰玦。“王爷大人。我大哥哥还好吗?他在哪里。”
“你不知道吧,我这次来,可是带了他的信给你。本来他就要回来了,可是北方有变动,所以朝廷派了我过来,你大哥哥在京城享福呢。”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上面四个小篆足以惹得这姓白的姑娘开心‘白雅亲启’。白雅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拿过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信封,好似那凤凰楼的大姑娘看着顾禹州的金箔一样喜欢。看了一会,白雅便将它收了起来。
“你不想看看内容吗?”
“我想晚上再看,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