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的巴斯特德 1

  林晓薇看着自己无名指尖迅速渗出的血珠。
  它越来越大,像一颗妖艳丰满的珊瑚。
  她已经不能动弹了,有半边身体是因为麻痹,而另外半边身体则是由于惊惧。
  1
  杨赫站在尸体旁。
  一眼便看见那条从无名指尖开始,沿着掌心、前臂桡侧腕屈肌腱与掌长肌腱之间的皮肤,然后自肘中、上臂内侧一直钻进腋下去的黑线——直径大约有1毫米左右,由无数细小的瘀斑构成,那密密麻麻的阵势让杨赫的脸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死者林晓薇,女,24岁,身高163公分,已婚,怀孕3个月左右,初步断定是呼吸衰竭导致死亡。全身散在性皮下出血性紫癜,牙龈、鼻、眼结膜都有明显的出血症像。瞳孔呈针尖样缩小,口腔内有呕吐后残余物,与嘴角周围以及尸体旁边地板上的外观非常近似,估计成分也应一致,需要进一步化验才能得出准确结论。”法医老黄面无表情地叙述着。
  “一样吗?”杨赫侧头问。
  法医老黄晃着脑袋,哼了一声:“表面上看来几乎完全一样,不过需要进一步化验,我会尽快出报告。”
  杨赫将手套褪下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星期第七个了,都是女性。”
  “而且都是年轻女性,”老黄补充道,他望着女尸微微隆起的腹部:“也怀孕了。”
  杨赫敏感地觉察到老黄的眼神有一些黯然,他知道老黄两口子结婚多年,一直想要个孩子。
  “你怎么看?”杨赫皱起眉头,把话题引开:“被害者的特征和死亡方式惊人地一致,7个死者,22岁到28岁的年青女性,6个已婚,1个未婚,都怀有身孕3到6个月左右,死时都是独自一人在家,门窗完好,现场没有任何可疑的指纹毛发痕迹!死者都是中毒后半小时内呼吸衰竭而死,伴有多脏器功能衰竭和循环衰竭,死亡时都有皮下出血的现象,左侧上肢从无名指到腋窝都有黑色瘀斑线,无名指端有细小出血孔,职业杀手?连环杀人魔?”
  “我没有权力下结论。”老黄冷淡地说:“我只负责做技术鉴定,为刑侦提供数据依据。”
  杨赫感到有些尴尬,强行压抑着蹭蹭上窜的怒火:“我也没有下结论的意思,只是做一个假设!我需要你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法医专家给予的意见,我知道你以前曾经接触过类似案子,所以想参考一下!现在这案子已经捅破天了,凶手如此嚣张,连连犯案,手法残忍,令人发指,他这是在向**局宣战!我们现在需要大家配合!”
  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尽管局里和新闻界打了招呼,但是小范围内还是已经有恐慌蔓延了,杨赫觉得压力在他四周筑起了墙,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一个偶尔路过停尸房外的警员探头进来打量。
  老黄的眉毛在金边眼镜上方跳了跳:“我们一直很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过在没有更严谨和确切的数据出来之前,我觉得我给予任何意见都是不负责任的。”他顿了顿,看着被牢骚拉长脸的杨赫,又接着说:“即使是私下讨论,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实际上我目前也很疑惑,”老黄咕哝着:“毒素到现在还查不出来源,只知道是一种混合毒素,既含有可以导致呼吸麻痹的神经毒,又含有可以导致循环衰竭的血循毒。”
  “比如,眼镜蛇毒?”杨赫问,他从自己的常识中搜罗着,态度已和缓了许多。
  老黄摇摇头:“不能确定,不过从中毒的表面现象看确实很像混合蛇毒,眼镜蛇、眼镜王蛇和蝮蛇毒液都是混合毒,但具有这类特性的混合蛇毒目前还没有建立相关数据库,所以无法确定种类,尸体上没有蛇的咬痕,无名指端的细小圆孔现在可以初步推定为毒素注入处,但它又不是注射针孔——至少不是我们通常所用的那种注射针的针孔。”
  杨赫仰起头来冥思苦想,他眼下的黑眼圈似乎由于沉淀了太多的问题而变得有些浮肿:“被害者都是死于家中,门窗没有被破坏,凶手是怎么进去的?他是怎样在短时间内顺利得手的?又是怎么离开的?为什么周围没有人发现这个可疑的人呢?除非,接触她们的是一个她们共同熟识的人,但从我们收集的资料看却没有这样的人,至少目前还没有排查出来,不仅如此,她们的样貌、体型、家庭背景、教育背景、姓名、生活环境、生活习惯也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凶手到底依据的是什么来选择目标?他的规律是什么?”
  老黄再次把眼神投射到女尸的腹部:“怀孕,毫无疑问,这是唯一的共同点。”
  杨赫“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选择范围实在太大了!全市的孕妇都可能是他的目标,我总不能把全市的孕妇都保护起来吧?一定还有另一个共同点,一般来讲连环杀手不会做随机选择目标,更何况,这是明显的高智商犯罪。他现在是一天一个,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马上!……”
  杨赫的唠叨几乎是神经质的,老黄同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铃——”
  刺耳的铃声突然大作,在大楼里尖利地穿梭。
  老黄的身子反射性地抖了几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吓我一跳!不是说修好了吗?怎么又半夜响了?感情它也上惯了夜班?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怎么不见它这么准时?”
  杨赫盯着老黄,目不转睛。
  老黄被他盯得心中发毛:“怎,怎么啦?”
  杨赫突然说:“我要她们的死亡时间,准确的死亡时间,马上!”
  2
  曾云:死亡时间2006年8月7日,18点至19点之间;
  刘美欣:死亡时间2006年8月8日,19点至20点之间;
  柯西:死亡时间2006年8月9日,20点至21点之间;
  兰乔乔:死亡时间2006年8月10日,21点至22点之间;
  周丽艳:死亡时间2006年8月11日,22点至23点之间;
  李游:死亡时间2006年8月12日,23点至24点之间。
  林晓薇:死亡时间2006年8月13日,00点至02点之间。
  规律!
  不错,正如他所预料的,时间是他的规律。
  时间!
  正如他的预感:他是根据时间来杀人的。
  这是一个典型的心理变态。
  小时杀手!
  杨赫兴奋地想。
  一个**一生之中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遇到这样一个罪犯。
  连续的挑衅作案,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纤维,没有任何痕迹。
  零点已过,他的屠杀是否也结束了呢?
  如果还没有,那么在接下来的这一个小时里,将又有一个女人,不,一对母子被害。
  他的同事们,现在正在妇产科医院、社区,凡是有可能派出去的人手都出去了,凡是受害者可能相对集中的地方他们都去了,他们和他一样,希望但又不敢相信规律,大家都在守株待兔。
  墙上的地图上画满了记号,那是那个凶手的足迹,凌乱无章的足迹,似乎也在嘲笑他所谓的布置。
  时间只是手法上的规律,对于寻找受害者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他一样不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哪一个角落潜藏着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疯子,拿着一支装满毒药的注射器(或者其它什么东西),狞笑着看着其中某一个准妈妈。
  一想到这一点,他几乎就要发狂,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在一干同事惊异的眼光下冲出了大门。
  她在哪里?
  他想象自己是那个杀人凶手:他要到哪里去找她们?
  他也许在童年期遭受过性或心理上的虐待,使大脑机能出现紊乱;也许是脑部受过创伤;也许先天有妄想症……
  他满怀着满腔的憎恨或复仇的激情,如同幽灵一般窥视着他的猎物。
  杨赫几乎能闻到那蔓延在整个屋子里的恐惧与血腥。
  他抬起腕,表上的时间是凌晨0点32分。
  新出生的凉意似乎专针对夏日的霸气而来,十分彪悍,刺激到杨赫的鼻腔,使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个黑影突然从杨赫身边窜了过去。
  杨赫半弯着腰,立刻将手伸进怀里——那里暗藏着他的佩枪。
  他感到一双眼睛正从他的右侧面阴森森地看过来,他觉得右边整个面颊都陷入了一种近乎麻痹的状态。
  他聆听着对手的呼吸。
  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可是他只听见了夜的呼吸——风捂住嘴巴偷笑而过。
  杨赫一下子直起身子,瞄准了那个位置。
  随着视线过处,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三米之外的围墙上,竟凭空悬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夜幕地掩映下如同天鹅绒布上两粒价值连城的绿宝石,尽展着妖异而诱惑之光。
  它们带着远古贵族般的骄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赫。
  轻蔑地看着他手中举起的黑洞洞的枪口。
  杨赫的手心已经汗透。
  他不敢开枪,也不敢变换姿势。
  双方僵持着。
  那双眼睛突然飘移开,伴随着“MiWu”的嘤咛。
  妈的!是一只猫!
  杨赫暗骂一声,迅速收起了枪,向四周瞟了瞟:幸好没有被人看见。
  但那只猫却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杨赫勉强辨认出了它的身形——那是一只黑色的清瘦的猫。
  它依旧在望着杨赫。
  就像一个人那样望着杨赫,头颅微微上昂,带着几分不屑。
  杨赫刚收起来的恐惧立刻又弹射了出来。
  它突然一跳,竟跳到了杨赫面前的地上来。
  杨赫连退了三步,发现自己居然害怕这个小东西,那是一种莫名其妙地,发自内心的恐惧。
  它优雅而轻盈地跑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望着他。
  然后又跑了两步,再次回头看着他。
  见杨赫没有动静,它索性停了下来,蹲在那里等他,舔着自己的爪子。
  到了路灯下面,杨赫看清了猫的样子,它其实是古铜色的,毛发油亮,上面散布着黑色的斑点。
  “你要带我去哪儿?”杨赫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像这种话居然脱口而出,而他的脚步也鬼使神差地迈向猫去的方向。
  那只猫一下子站起来,飞快地转身向前跑着,并且不时地回头望着他。
  现在杨赫可以完全肯定这只猫的意图了,虽然理智在数落他的荒谬,但是他却如着了魔一般跟随着那只猫。
  那只猫是从地狱来的。
  它要带我去地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杨赫急刹车一般停住了脚步,此刻他已经到了一座旧房子面前,猫沿着楼梯跑上去了。
  他抬头看这栋楼。
  五六层高,所有的窗口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两间透着昏暗而颓废的光,里面传出麻将的声音。
  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
  一个女人的尖叫。
  从三楼传出。
  杨赫箭一般地射了上去,尖叫声却已经停止了。
  一些住客开了门,探出头来,查验声音的来源。
  杨赫迅速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一个住客指了指他对面的那扇门。
  那是一扇木门。
  但并没有打开,它仍然在良好地履行它的职责。
  杨赫果断地一脚揣开门,断送了它的前途。
  一个女人倒在地上。
  灯亮了。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
  她的左手无名指,一滴鲜血冒了出来。
  她的面前,正是那只古铜色的瘦猫。
  它正处于一种攻击状态:龇牙咧嘴,背部高耸,脚尖着地,尾巴粗得像扫帚,直冲天花板。
  它邪恶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浑然不觉——她已经晕过去了。
  杨赫立即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抽出口罩的绳子,紧紧地绑住女人的左手腕。
  一个好事的邻居伸了个头进来。
  “叫救护车!”杨赫冲他大声喊着。
  等他再转过头去看那只猫的时候,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墙上有一只钟,两只针走到了一起,正好指向1点零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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