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八天零八小时
第一个晚上:
就如梁元所忧虑的,我还是走进了鬼影的圈套,我很快就被拉进鬼影里其中一个有着阴暗私心的阴阳人梦境里,如果不是小白的出现,我可能在第一个晚上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居然来到了葛二葛三的院子前,我四处惊慌的张望着,整个村庄被雾气笼罩,能见度很低,一米以外都不看清。我推开篱笆,悄悄的走到了他们家门前,屋里传来咳嗽的声音,是一个老头咳嗽的声音。他们家门旁有一个窗户,我弯着腰趴在窗户上想看清屋内的画面。我很努力的瞪大眼睛看到一个老头,六十十岁的样子,坐在一个藤椅上,忽然屋内出现了第二个人,这个人我认识,那就是葛奶奶。葛奶奶给这个老头端了一碗什么东西,我感觉那个老头拒绝喝下去一直摇摇手,葛奶奶没有搭理他的动作,她先是把藤椅给往下又放了放,我刚好现在能看见那个老头的模样,因为他们都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所以我还能依稀看到一些人的模样。这应该是葛三他们的爷爷,葛奶奶又转身去拿什么,不一会她拿来了一个比较细的漏斗,她要干什么,她居然使劲掰开了葛爷爷的嘴巴把漏斗插进他的喉咙,因为被漏斗插进喉咙的葛爷爷在那里一直恶心着,但是好像他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接着葛奶奶把那碗东西顺着漏斗倒了进去慢慢顺葛爷爷的喉咙流进胃里。我只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声响,我蹲了下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感觉头皮发麻。她是要谋杀葛爷爷吗!强行被喂下去的是什么?等我听不到屋内任何声响时我再起身趴回了窗户,奇怪,两个人都不见了。我趁着屋内没有人,轻轻的推开了门,然后我蹑手蹑脚又快步的走到刚才那个不知道盛装什么东西的碗边上,这个碗被放在了葛爷爷躺的藤椅上。碗里的东西几乎被灌完,但还残留一些黑黑的粉末,我用手指摸了一下凑到鼻子闻,没有任何味道。倒像是,倒像是我很熟悉的一种东西,是什么呢。对,记得我眼睛刚刚出问题的时候,外婆请来了张叔给我烧了一道符,就是这种形状,黑黑的粉末沉淀在碗底。难道葛奶奶也是给葛爷爷做了一道符?是治病还是伤害?这时候突然葛奶奶在我对面说话:过来吧,你不是要知道真相吗。我被这句招呼吓的脸色发青,有一个人从我身后走了过去,是葛老师。葛老师好像没有看见我,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看来带我入梦境的不是葛奶奶,她招呼过去的人也不是我。只要不是那个把我带进梦境的阴阳人,所有梦境里的人是不会发现我的存在。我跟着葛老师身后走了过去,画面突然变成了他们家二楼的卧室,葛老师趴在了卧室的床边,葛奶奶站在床头指着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的葛爷爷,那个看起来非常安详的葛爷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续命。你爸已经不行了,所以我才决定最后走了这一步,不然我不放心葛二葛三这两个孩子。我要活着替他们布好路子,不能让他们吃苦。你爸爸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反正也是要走的人,还不如让他走的有责任感。“那您也不能,不能……”葛老师说话带着哭腔。“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活法,谁让我们都是没有逃脱这个命运。那就必须走下去,鬼影也好,阴阳人也罢。我们都得按照规矩活下去。你爸走了,我可以再多延续十年的寿命不是更好吗。难道你还要我和你爸一起离开不成。你不要忘了你自己当初怎么选的路。”“我爱她,我太爱她了,所以我才很痛苦,我知道我选的路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葛二葛三是怎么来的,只有你,你爸,我,还有你张叔知道当然不包括你那去世了的妻子。”“妈,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好好安葬我爸,您实现您的诺言保护好您的孙子。”“放心,我就是豁出去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这两个孩子和鬼影和阴阳人扯上半点关系,让他们的命运从他们出生开始就改写。”“希望吧,希望吧。希望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为了她为了我爸。”
“你应该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对吗。”整个屋子都不见了,我站在了一块草坪上:谁,你是谁?我对他这个声音主人随意操控我梦境而感到不爽,到底是谁会有这样的权利和能力。说话的这个人出现在了我面前,这个时候雾气也已经散去,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这是一个看起来还比较慈祥的老人,看不出他的年纪,因为他的气色他整洁的着装掩盖了他的实际年龄。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一对不大的眼睛却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梁,眼角有一些细细的眼纹,面部有轻微几点老年斑,肤色还是比较白,皮肤保养不错没有看出明显的褶皱,所以我猜不出他的年纪。“我不认识你!”我很不客气的回应。“你当然现在不认识我,你就是认识我也不记不得了。但是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就够了,你那股倔强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就在你脸上刻着,我不会认错的。”他端详着我饶有兴趣的调侃着,声音洪亮有底力。“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一定认错人了。”我马上否认了他的观点。“不要着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话音刚落,我被他拽着胳膊换到了另一个梦境,还是葛二他们的家,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冠冕堂皇的站在了屋子里看着忙忙碌碌而神秘的人们,当然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很痛苦的在那里生产,她嘴里咬着一块布,满头大汗也不愿意大声喊出来,又或者是不敢大声喊出来。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张叔在那里一个劲的在那里烧热水又烫剪刀。葛老师握着那个女人的手一副哭泣的样子,葛奶奶走到张叔身边:行不行,行不行,老张。张叔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应该没有问题,不会出错。这也不是第一次起作用了。接着他开始撩起了袖子蹲下来帮助产妇接生。为什么会在家里接生,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是张叔。我有一连串的问题伴随着这个梦境而紧张起来。“快,快,我都能摸着孩子的头了。这个时候你们赶紧做决定,还来得及,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都会有风险。”张叔扯着嗓子喊。“要孩子,要孩子。我的孩子必须要万无一失。”那个产妇虽然口齿不清,但是从模糊中我能辨别她的意思,她那微弱但却肯定的声音,她要保住孩子。葛老师泪流满面他还是紧紧抓住那个产妇的手没有说一句话,可能是说不出来了吧。葛奶奶毫不犹豫的拿起了一枚长长而细的银针,她就跟看准了位置一样一下猛的扎在那个产妇的额头中间,我惊吓的喊了一声:啊。但没有人听到。产妇这时用尽了最后的一个力气,一声声“哇哇”的婴儿哭声响起,产妇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应该说是幸福而疲惫的眼泪。这个时候葛老师跪倒了地上他都没有看孩子一眼,使劲攥住女人的手大声哭喊起来,葛奶奶过去说了一句什么,他才把声音放低了一些。张叔剪断了脐带,把两个孩子用提前准备好的小棉被裹上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四肢健全平平安安。”葛奶奶很谨慎的从产妇躺着的床下端出一盆东西,那个东西我已经不止一次知道它的名字,那就是“双生花”。
忽然我的心口绞痛,我好像被一种似曾相识的记忆触碰到了疼痛。一个女人吃下了双生花,然后就是十月怀胎,接着那个男人最后没有舍得让女人离开选择了尝试正常生产,结果出生了一对健康的女婴。然后,然后……“对,你就快要想起来了,我就是要你这段记忆,快,快告诉我答案。”那个老人看似慈祥的脸突然变了模样,变得狰狞起来,我感觉到胸口疼痛的厉害,用手使劲捂住胸口蹲了下来。不行,我快不行了。怎么办怎么办,梁元,对梁元。不对,不对是小白,对是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伴随着我声嘶力竭喊出了三声小白的名字,小白朝着我的方向跑了过来,它弓着背,背上的毛豆竖起来对着那个老人凶狠的叫着。老人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是它,怎么会是它。然后老人消失了,梦境消失了,我也消失了。
当然我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接下来根本就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梦,就这样才算安详的深入睡眠一直到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发现早饭摆在了桌子上,应该刚送来没多久,还冒着热气。我有些因为昨晚的噩梦而头疼起来。因为吃饭是有时间点的,我赶紧洗漱了一下,然后打开饭盒,里面有一个鸡蛋一份粥还有点榨菜。我也许是真的饿了,也没有吃出什么滋味就一股脑都吞下去。正吃着时,王队长假惺惺的带着笑容背着手走进来。每次门被打开我就有想冲出去的冲动,但是我知道不现实。“看来,恢复正常了,吃的还挺香。”他凑了进来,我嫌弃的放下了筷子起来走向洗手间洗手。“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迫不及待的就来了。”王队长对着我喊。我听到说好消息心想不会是放我回去了吧,我走出洗手间靠在对着他的墙上:什么好消息。“我们可以不让你去写证明自己精神失常的报告,你可以告诉我,你都有哪些同谋就当将功补过。”“什么同谋,不是说蒋文君指认的我吗,那还有什么同谋。”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开始想套我的话。“你们两个女的怎么可能单纯就是一个团伙,这女人总是在感情面前会变得失去理智。”“你什么意思?”“我听说,你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那个男的才是你们的主谋吧,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说出来吧,你们两个最多就是记个过就完事了,安心回家去。”看来,到第二天他才显露出来他的本意,他根本一开始就不是光冲着我来的,他要的是我们这些更多人的真实身份。“你恐怕也是阴阳人吧!”我直接点破了那层窗户纸。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露骨的揭开,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是又怎样。大家都不要装,既然你很清楚,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我们的能力。“你们的能力就是这么软禁两个女的。”“应该说是两个**阳人吧。你们的底细早就都被鬼影给摸透了。”“是吗,既然这样干吗又那么夸张的把我们给软禁起来。又怎么没有保护好孤儿院让其能差点失火。”我嘲讽他,他觉得我说的也没有毛病而感到自己丢失了面子,脸色就更难看:你最好不要得意,如果你不给一个满意的交代,你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去。既然你们都要这么仗义,那就仗义到底,总之这件事情最后需要一个人背上这个黑锅。他这句话算还是比较老实的话,本来这件事情就是要有一个人来背负责任去顶这个雷,否则恐怕都无法让他们停止。“我想和你们的头交代。”“你少跟我来这套,当时你说见到梁元了就可以告诉他,结果你还是把他给耍了,他回来时说你根本就是在使诈。让我们别相信你。”他都直接称呼梁元名字了,那说明什么,梁元是他们的人,不,我不相信,应该是梁元伪装的让他们很信任。我从回到村庄的第一天开始就对梁元有着不可理解的信任,无论中间出现过多少次的误解,但是我都自己心底保持对他的安全感信任。这种信任好像注定的缘分把我拉近他的身边去更深渴望了解他,了解我们的故事。
“你只要告诉我,你还都认识哪些阴阳人,哪些是组织者,我马上放你走,只要一个简单的名字而已。”他把准备的纸笔放在了桌子上示意我写下来。看来他们现在对于村庄里的情况还并不是了如指掌,他们应该还对于我们是比较含糊不清的,包括对于我真正的身世也是打着问号。“我认识蒋文君,认识你。就这样。”“你还是不配合吗,有没有想过你的外婆外公,当年离开村庄为的是什么,你就不应该回来。想想他们的苦心。都是为了保护你,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们在这般年纪还来保护你。”他戳痛了我的心,说中了我心理的愧疚。这个人太恶毒了,句句就跟刀扎你一样毫不留情。“接下来我不会再经常过来,等你想好了你告诉门口的人,自然会有人来给我传话。如果你一直想不通那就一直呆着吧。反正有吃有喝不会委屈你。”王队长留下这些话带着饭盒出去了,桌子上留下了那只笔和一张白纸。这两样东西就好像只等着我赶紧能用起它们好让它们也得到解放一般,我拿起笔就扔进了马桶里面,把纸撕个粉碎。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样了,我该怎么办,我外婆外公还好吗。怎么办,我又靠在了门上,我竖起耳朵想努力听到门外的声音,哪怕是一个微弱的呼吸声。总比我一个人被关在这个屋子里要发疯的好。
第三天:我一个人发呆
第四天:我一个人发呆
第五天:我一个人发呆并且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第六天:我一个人发呆并且开始扔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再走来走去,开始绝望没有人再会来救我
第七天:我的恐惧开始回来,已经都七天了,怎么还是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没有一点动静。我的恐惧吞噬了我的大脑,我都没有办法去回想我第一个晚上的梦境,我都没有想过。我能想到的是我到底在这个该死的屋子里要呆上多久,如果我一头撞在那个墙上,他们会不会就放我出去带我去医院。但我一想到如果我这么做,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搭理我,那我是不是就得死在这里。回想起刘嫂说的那种死亡,我没有勇气去接受更不敢去想象。我想起了徐无想起了梁元,不管怎样,他们两个给我承诺了,我一定会出去的,一定会出去。我肯定会出去,我还想起了宣简,他要是回到村庄发现我不见了,他肯定会来救我的,还有我的外公外婆也不会罢休的。对,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我要撑住,我必须撑住。
第八天:凌晨五点我就睡不着了,这几个晚上即没有梦也无法入睡。我的精神开始反复失常,我就像一个自言自语的精神患者,每天都醒来重复问自己要不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去肯定自己直觉时我又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我否定了直觉时我又觉得自己要奔溃。我都想过,如果再等两天确实没有任何动静,我要么就随便编个名字给他,要么我就真的一头撞在墙上。也许是老天最终感应到了我的绝望,我真正开始让自己绝望的底线。就在今天,就在今天晚上的八点零二十八分钟时,门被神奇的打开了。这次出现在门外的不是那个姓王的队长,而是徐无。我知道自己得救了,我真的得救了。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八天零八个小时如僵尸般的空间,曾经看过一个美国片,讲的是世界末日下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他再也不用挣钱不用奔波,全世界都是他的,刚开始他很兴奋,但接下来当他发现他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他开始寂寞,然后是自言自语,接着就是绝望和奔溃,最终选择了结自己。所以世界还是大家的世界,人是离不开陪伴的,一旦离开时间久了就会让自己陷入迷茫和空洞。人还是要有追求的,如果你没有了任何的欲望没有了任何的私心,那么你就会承受不住这种空洞最终开始对自己的生命乏味。我所处的那八天零八小时除了对于自己希望和绝望的精神考验外,我同样感受到了一个人的内心孤独,感受到了一种孤独中的绝望,感受到了绝望带给生命的迷茫,一旦再靠近一点,我就会选择放弃自己。当然你会疑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写上梁元和李一生,我为什么不直接写上张叔和杨书,所有我知道是阴阳人的名字我都可以写上。我为什么不写。因为我很清楚,我写上了又怎样会真的帮助自己去解决问题吗。我一旦写上这些人哪怕是多一个人,那么这场悲剧就会继续延伸下去,我暗无天日的时间只会被延长,只要无休止的再引进更多人,大家每个人就跟一条不会断的线索,他们是不会放弃摸着这条线索继续下去,他们是谁,他们是无法无天的鬼影,是这个村庄一开始就有的独裁者。他们迟迟都没有对任何阴阳人后代任何事件下手,他们隐忍了这么长时间,这些老家伙们这次是十足的把握来的,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最终要么就是我选择撞墙要么就是外面的世界拯救了我。
我感觉我趴在徐无的背上就跟一个沉睡的婴儿般,我感受着他的体温然后很放心的睡着了,我甚至有些错觉他会不会是宣简,我昏迷过去了一个晚上,又好像我这八个晚上都从未真正入睡过,我毫无知觉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徐无帮我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看了一会我然后站起来准备离开。我耳边又想起外婆那个叹息:孩子,这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