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十岁那年

  大脑类似于电脑的储存器,一到没有储存空间了就不得不删除一些以预留给后面需要保存的资料,唯一不同之处是大脑会自我保护性的自主选择删除掉人本身不想也不可以记住的片段,尽量争取过来更多欢快而幸福的画面,这样人才可以活的久一些。在这些大脑自我删除的片段里有部分是随着一种特殊的情景刺激下忽然闪现回模糊的记忆,这些记忆慢慢拼凑回来再靠着自己的心理感觉就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过去,一个你不愿意记起但是却又不能彻底抛弃的过去。
  我开始怀疑宣简是我梦境里的那个阴阳人,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梦中情人”。是的,一点都不想再欺骗自己,我似乎喜欢上了这个梦境里的男人比现实中喜欢梁元更多一些。也许是有生俱来的这种对于神秘感的渴望,也许是心理因为这次怀疑宣简而更加加剧了这种情感,你会奇怪,我明明现实里爱恋的是梁元,但为什么我怀疑是宣简后反而是增加了情感因素,你不会明白,我和梁元在现实中的距离有多远,这种距离让我内心挣扎的痛苦,不管是从年龄上还是从梁元那深不可测的身份上都明显的把我排除在外。而对于宣简我是有着双重的期待,亦或是被我外公外婆所赋予的期待更多一些,所以当我开始觉得是宣简时,我就如完成了一种任务一样轻松自在,好像这就是命中注定我该得的最简单而幸福的结果。但是毕竟他没有一次的迹象表明他的身份,我该如何开始揭开这层面纱呢,我不知所措。
  我这两天严重感冒,睡眠质量也不是很好,白天在学校上课时头晕乎乎一直后背冒汗。很可能是那天凌晨跑出屋时没有穿外套,深秋的夜晚非常阴冷。当时是没有太多知觉,因为注意力都在篱笆上了。而一旦过了这个注意力点身体就开始反应回来正常的感觉,还好,明天就是周末可以休息两天。我鼻音很重的坚持上完了课,在那里收拾着书本时。项西和白梦手拉手出现在我面前。“老师,您没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项西很关心的仰着脖子问候。我笑了笑:没事,谢谢,项西同学。老师明后天休息一下就好了。“老师,您要是不舒服现在就回去吧,不用熬到放学后,发烧对您这样的来说会很不利。”白梦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从上次看清真实的白梦后,我对于她敬而远之。这样小的年纪就开始心机这么重,不管她出于怎样的辛酸我认为也是不值得同情的。我又看见了她戴回了猫牙信物,因为那根穿猫牙信物的绳子露在了脖子上。她到底想干什么呢,最近她又在躲避什么呢!这是一个背后有着很深很黑暗的故事的小女孩。“哦,老师还不知道发烧没有,回去量一下体温才知道。你们也出去玩一会吧,十分钟后就又上课了,听说还要考试。”我碍于自己是老师的位置不能不回答白梦,这样显得我很没有礼貌。“项西你先去洗手间,我问老师几个问题。”白梦把项西给支开了。看见项西走了,我也没有怎么想停留的意思,我抱着书本走到了教室门口。“老师,您等一下。”白梦在后面跟了过来。她找我又想问什么。我有点因为不舒服而脸色不太好看。“什么事白梦!”我的声音有点大,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望向了我们。白梦被我的这个嗓音吼的有点脸红,她支支吾吾的拉着我的衣角到了教室外面。“老师,您别误会,我就是好心提醒您一下。”“提醒我什么?”“老师,我妈妈在家里其实留了一本日记,这本日记被我偷偷的看过了一点,后来就找不到了,我觉得应该是爷爷奶奶给藏起来了或者扔掉了。”“日记?”我很惊讶:“什么日记?”白梦靠近我示意我蹲下来,我很配合的蹲了下来,她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那是一段关于当年发生的阴阳人悲惨事件,算起来那时候老师刚刚满十岁。日记里面也提到了老师。其实老师也有一个猫牙信物。因为我只看了一部分,日记也不见了。后来的发展我就只能凭着想象了,总之在老师十岁那年,你们这一批的阴阳人都经历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我开始紧张的追问。因为紧张我后背越发的流着虚汗,额头也开始冒汗。“老师您不是一个活人!”“你说什么!”“我只能说到这里,我就是提醒老师不要去找十岁那年的记忆,就像上次我告诉过老师,我所做的事情当年老师也做过,只是您失去了这段记忆而已。希望老师不要对我有不好的印象。我们都是很惨的。鬼娃娃也并不只是传说。我要去洗手间了,老师回去好好休息吧,记住,不要去想找回十岁那年的记忆,不然老师会很痛苦。”白梦跑着离开了,我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反应过来。我望着她的背影想喊出来,但是这是学校那么多学生老师,我不能这么做。所以那种想呼喊又只能卡在喉咙里的滋味更加让我胸口开始发闷。我刚想站起来突然就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是晕倒在地。耳边不时的传过来:快点快点,李老师晕倒了,快点叫人。
  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背在我的额头,还有伴随着的絮叨声:这家伙发烧都38度还去学校,一会她醒了我非得好好的教育教育她。我在迷糊中嘴角上扬。“这家伙,这家伙,烧晕了还在那里笑。”宣简,是宣简的声音。他的声音在我这里根本就不用去辨别,肯定就是他,哪怕是闭上眼睛都可以肯定。这会不会就是心灵感应。不想了,好困,我好想睡觉。
  我闻到了一种香味,一种很特别的清香,这种清香一下子刺激了我的感觉神经使得我马上睁开眼想确认一下。“你吓我一跳。”曼玉香在那里给我调着点滴的管子,我就知道是她。也是因为知道是她而自觉的睁开了眼。到底是谁吓谁还不一定。我心里这么想着。“你给我挂的什么药水。”我虚弱的质问她。“不是我给你开的药啊,是你那心爱的宣简亲自给你开的药,消炎的。别说你好不了是我要害你。”曼玉香冷嘲热讽的对着我说话。“宣简呢?”“他出去给你买粥了,哪能放下你不管,也把你宝贝外公外婆送回去了,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多么的心酸,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折腾别人,自己都管不好自己,真是。”曼玉香开始埋怨起我来。我也不清楚这本就是她的性格所以说话这样不客气还是说她就特别对我有敌意。从她之前警告过我不要靠近宣简开始,我就明白她一直很喜欢宣简。而从外人看来这两个也是金童玉女的般配。一个是诊所的主人一个是护士长,一个清秀一个优雅。他们又是同学,曼玉香又可以成为才女了。反正都是条件比我强。“哇,我们伟大的李老师终于醒来了,伟大的李老师采访你一下,你这般的敬业我们村长给你颁发终身成就奖了没有!”宣简手拎着一个便当盒搬了条凳子坐在我床边开始攻击我。我瞪了他一眼没有搭话。曼玉香俯下身故意凑近宣简:宣领导,我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这边病人就交还给您好好照顾。宣简拍了一下曼玉香的肩膀:好样的同志,你去早点休息吧。曼玉香对着我看了一眼就起身离开。看来平时他们两个相处的还是很愉快。我有点心里不爽。宣简打开了便当盒里面飘出一股粥的香味。“皮蛋瘦肉粥。”我马上说出了粥的名字。“就知道吃货的境界是鼻子最灵,不用眼睛去看。”宣简打趣道,顺便把粥放在我床边的桌子上晾一下凉。“我饿了。”我话没说完就自己端起来要喝,但被宣简制止了:“我说吃货,再饿也要等凉一点,你是不要你的食道了啊,这么烫怎么吃啊。”被他强行夺回去的便当盒特意这次放到了比较远的地方。
  “宣简,我想问你个问题。”我一边喝粥一边开始聊天,现在的我精神好多了,可能是药的作用也可能是粥的力量。“问吧,不要问我生辰八字,咱两还没有那么快。”宣简就是这样一个人,每句话都离不开逗趣的,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喜欢他这种相处的方式。“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搬来村庄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小心的开始把话题先绕远点,因为我怕万一我猜错了直接进入主题的话会吓到他。“怎么开始对我爸妈都感兴趣了啊。说起来还真是不太清楚他们以前的事情,我好像中途生过一场大病。”他若有所思的在回忆:“好像是我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我就不记得我的十岁以前的事情了。听我爸说我发高烧很吓人,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还好后来恢复的快没有傻掉,不然你要跟傻子过一辈子了。”“你十岁那年生病的?”“对啊,我都是听我爸说的。”“宣简你好像都不怎么提你的母亲。”“我妈是镇上学校的校长,她不愿意放弃那边的事业,很少来村庄。我和我爸都比较喜欢那种宁静的生活所以我们愿意在这里定居。”宣简虽然很简单的就带过了他母亲的角色,听的出来他对于这个母亲不是很亲近。我也不好再多问。“你今天晚上就不用想着偷偷回去了,发烧已经退了,下次要注意身体不然你还得连累你外公外婆,还好有我给哄回家了,不然你说你多么不孝顺。”不知道为什么我流眼泪了,宣简慌张的直接用手擦我眼角的眼泪:抱歉抱歉,我说着玩的,不要伤心,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好女人,没事,尽量爱惜自己,即使生病了这不有我嘛。他这样的深情突然触动我的内心,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都是意志薄弱的。我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这样的深情氛围中总会开始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拉住了他的手。而他凑近了我的脸,我们就像几个世纪都没有见过面了的恋人一样,深情忘我的吻着,那个美好的瞬间永远烙在了我的心理,以后的以后也不会再有同样的感觉。那个夜晚,我们谁也没有去承认什么谁也没有去否认什么。总之我们各自心里就安上了一个商标,我成了他的女人,而他真正的成了我的男人,不管他是不是我梦境里的那个人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始终在现实中守护着我,一直没有放弃,一直陪着我疯,陪着我傻,给了我最快乐的源泉。我的宣简,我那让人心疼的宣简。
  那个夜晚同时也成了另一个人一生不会忘记的痛苦,曼玉香站在门边,门是敞开了一条缝隙,她悄悄的攥紧拳头没有止住脸上的泪水,一直到把妆都哭花了,一直到她泪水几乎再也流不出来,一直到她没有力气再握紧拳头……
  很久没有见到的鬼火再次为我点燃,我站在了刘嫂家的篱笆前,是的,很久没有见到鬼火了,甚至觉得久到我都不会也不用再看见它,结果还是没有如愿。而这次的鬼火没有被剥皮的青蛙,我不自觉间在自己的梦境里点燃了阴阳人的第三次仅有机会的鬼火,紫色的火焰在篱笆上跳跃着犹如我内心想迫不及待挖掘的心跳,我推开了刘嫂家的门,我看见了一堆的小孩很恭敬的坐在小凳子上,我看见了刘嫂在那里说着什么,但是听不清声音,我只能看见画面。我很惊愕的发现这个画面应该是夏天,因为是夏天大家都穿的比较凉快,很多小男孩都是穿着圆领的运动T桖,有一些小女孩穿着花裙子。但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戴了一样东西,一样和白梦一样的东西,猫牙信物。是的,那个猫牙很清楚的挂在了胸口,而脖子上那根穿着猫牙的绳子很长,所以猫牙才会一直垂到了胸口。我数了数大概有二十多个小孩。这些孩子们应该都是阴阳人后代。忽然我走近一个小女孩身边,因为她的动作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她悄悄的趁刘嫂不注意蹲了下去,她摘掉了猫牙信物。这个时候好像大家都开始往屋外跑去,大家都很兴奋。这个小女孩故意套了一件高领的外套也跟着跑出去,我也跟着跑了出去,我回头看了看刘嫂她不见了。
  我跟着她们停在了那座本来我们去学校时必须要经过的桥的桥下,那条河的河水比我上次梦见王莉兰时还要宽还要深。有一条船停靠在桥下,大家排着队慢慢的走上船,有一个老人站在桥头拉着这些孩子们上船。我不认识这个老人,但又好像有见过。我特意注意着那个拿掉猫牙信物的小女孩,孩子们的脸都很模糊,所以我看不清楚长相。但是我认得她的衣服,她那在夏天里很显眼的高领外套。她很聪明的故意咳嗽起来,大概意思是她感冒了所以要穿上这个外套。我也跟着上了船当然他们是不会有感觉的,也看不见我。我正这么想着时,突然那个女孩对着我招手:你过来坐这里吧。着实吓我一跳,她看的见我吗!应该不会啊,这是在我的梦境里面,她不可能看见我。我正发憷时,有一个小男孩从我身后穿过了我,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自己是鬼一样,我第一次知道我在梦境里可以是透明的。原来她是跟他在说话,我的心跳开始恢复正常。刘嫂呢,刘嫂没有过来。这是要干吗去。这是一条小木船,船上早就放好了小凳子,大家坐在了凳子上。那个老人回到了驾驶室,船开始动了起来。我也找了一个位置坐在了船头,刚开始大家有说有笑的都很开心,应该是类似出游这样的活动。忽然有一些小孩站了起来很慌张的样子,我先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不好,船开始渗水了。不知道为什么船舱的底部开始开裂,是不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这样下去的话船会越来越往下沉,这么多人这么多重量在,大家都开始慌乱起来,因为慌乱整个船更加的开始摇晃。我望向驾驶室,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紧接着听到“扑通”一声,老人跳下了船游走了。这时候的船已经有开出去了半个多小时,虽然两边都是田地,但因为夏天正午太阳太毒辣几乎是不会有人经过,看来是预谋好的,就跟之前那些“鬼影”要除掉阴阳人后代一样,只不过是用的手段不同罢了。眼看水已经淹没到了小孩子们的膝盖。我焦急的不行,但是我只是在我的梦境里,我无法改变过去,所以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也许是命不该绝,老天有眼,这时候岸边开始了呐喊声,偏偏就有一些勤劳的农民没日没夜的在田地里耕种,他们发现了我们,然后一个喊另一个,一下子就冒出了十几个大人,他们都跳下了水开始游向船只。孩子们基本都被救上岸了,这些孩子都被惊吓的嚎啕大哭。不对,还少了两个人。还有两个人,忽然我觉得我站在岸上我的喉咙被呛到了水呼吸不上来,我明明在岸上,为什么会呛到水,好难受啊。救命,救命!我感觉到我的心跳慢慢在减速,我的呼吸开始严重困难,我还感觉到我好像被一个人拉着我的手。那双手给了我心里上在绝望中的温暖,我闭上了眼睛,忽然我呼吸顺畅了,我睁开眼,看见那个小女孩和那个坐她旁边的小男孩也被最终救上了岸。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我就是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就是我。那么那个小男孩是谁?我为什么要拿掉猫牙信物,为什么。不过我明白了我为什么后来不会游泳的原因了,就是这次的意外让我对水产生了后遗症。
  “你醒啦。”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出现在我耳旁,宣简握住了我的手。好像还有别人在,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帮我垫了一个靠枕。我看见了外婆笑呵呵的坐在那里。我的脸马上就红了。“还开始不好意思啦,虽然你生病本不应该说这个话,但是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真的。”说着说着外婆还抹起了眼泪。“外婆,您怎么了。”我很着急的问道。“看见你和宣简好了,外婆心里开心,外婆什么都明白。”看来这是被幸福到的眼泪,我就放心了。“外婆您放心,以后亭亭,还有您和外公都交给我拉哈哈,我是个大男人我有的是力气扛东西,饭又吃不多很好养活的。”宣简在那里贫着嘴,不过马上把外婆逗乐了。我很欣慰的看着这两个人,是啊,这样温馨而感人的一刻难道不是人生追求的最终梦想吗。有什么比拥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更幸福呢。“我去给你再多拿件外套,一会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外公腿脚慢我不放心。”说着外婆就离开了。我想起了一个事情:“宣简,你说你发过烧,那你爸爸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让你发烧的。”“好像是我掉进水里了。”宣简给我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我说道。看来梦境里的那个小男孩是他!
  那么他是阴阳人?!我突然回过神。“宣简那你是不是那个?”“是什么?”“阴阳人!你是不是阴阳人?”“什么阴阳不阴阳的,我是男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我无法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撒谎。也许他也喝过蓝香水就再也没有恢复能力,也许他是为了保护我而不告诉我实情。反正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我要的本来就是现实。
  我三次阴阳人点鬼灯的机会都已经用完了,前面两次是我在有意识的时候点起的鬼灯为了寻找我的身世,而这一次我是在昏迷无意识中点起,应该是心里的欲望驱使我点燃鬼灯寻找十岁的记忆。这段记忆我只找到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我能得到的答案在白梦那里,在她所说的她母亲日记本里。我要想办法从白梦那里知道另一半的记忆。还有那个篱笆的秘密,也许也会在那本日记里有记录。我依偎在宣简怀里有一种无形的安全感,就像我十岁那年溺水时宣简紧紧攥住我的手,即使在生命危险的恐惧下也给了我强大的力量和温暖,宣简,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恩人,我李亭亭在没有外在不得已的强迫下,我一生愿意和你相守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