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8 孤家寡人
这样的说话方式，若是碰到急性子，怕是真能把人急死。还好我的性子虽然有点急，可也不是那么急。
而且尽管宇文明哲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可这一半倒是突然让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我记得是在大约两年前，我经过一番努力，找到了一个对禁地有深入了解的百岁老人。
两年前，老人已经一百零五岁，大抵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遇到我时，他开口说了很多。
我记得那段谈话其中一段便是关于时间的问题。他说，“世间万事万物，有因有果。强行逆转因果，那便一定会有很惨烈的后果。人类创造出的禁地便是其中之一。”
“怎么说？”
“年轻人，”老人这样称呼我，“老头子我如果没看错，你应该认为禁地只是一处很可怕会带来死亡的地方对吧。”
我点头表示回答。
老人笑了笑，然后摇头，“那你可就理解错了。真正的禁地…….你应该把它看成是一头会吞噬生命的野兽。从一块正常的土地，变成禁地的那一刻开始，野兽便孕育出来，而后它会不停长大，一旦长大到一定程度，它就会有能力影响周边，扩张领土。”
一百零五岁的长寿老人，当时说出这种话来，脸上竟然都还有了心有余悸的表情。“所以，为了不让那头野兽拥有足够的能力为祸人间，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有特殊的懂行的人进入禁地，以雷霆手段将野兽回归到最初状态。”
当时听到这种话，我立即想到的是‘恢复出厂设置’，记得老人听了我的比喻，还哈哈笑了起来，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老先生，我又有两个问题，”我追问，“一，一段时间是指多久？二，您说有人得进去将野兽恢复出厂设置，可禁地不是有进无出的吗？”
我没想到听见我的问题，刚刚还在笑的老人忽然面色一冷，整个人明显沉重起来，他沉声回答，“多长时间这个问题，因地而异，据说越险恶的禁地，需要有人去的时间便越短，甚至会短到十年，十五年。反之则会越长，我就知道一处禁地，只需要有人每隔一百年进去一次即可。”
当时听到老人的话，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第二个问题其实已经不需要得到解答。因为我自己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残酷的答案是，无论是谁需要隔一段时间进入禁地将野兽恢复出厂设置，那人都不可能再出来了。
想到这里，我脚下立即猛地一停。
宇文明哲走在我斜前方，此时此刻，再看他的瘦削背影，我觉得我想的可能没有错。宇文明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进去之后不可能再出来。
在刀疤脸一伙人的武力逼迫下，我们很快陆续抬脚跨过了村界。
站在村界上，望夏季时分的江村，其实景色还挺美丽，还有着一股风和秀丽之味。特别是侧面水面波澜不惊的小江，远远看去，那种湛蓝色还真让人炫目。
可这都是假象，毕竟，村界之外这一排清楚写有‘禁止进入’四个大字的标识，以及直接用石块封死的村界，并不是什么开玩笑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们这边这些个年轻人过去十三年究竟过得是怎样一种日子，我真的很难想象他们的家人会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
否则，他们怎么会甫一跨过村界，瞧见江村区域真实景象的一瞬间，就立即吓得要么尖声惊叫，要么两腿直哆嗦。
更有甚者，居然还直接掉头往回跑。
可惜哪里会有什么回头路，此时此刻再回头，哪里又还能看见我们前不久才跨过的村界？
禁地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一里一外，几乎截然相反的两重天，就已经足够震撼。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愚蠢到踏足任何禁地；禁地在我而言，只是想象。今日一见…….因着太过震撼，我一时都忘了应该感到害怕！
不过，说来也有意思。
等我反应过来这像是很多年前黑白电视里某种场景，只不过更加真实，死气弥漫，仿佛到处都是死亡味道后，我忽然注意到了刀疤脸一伙人的反应。
我这边这些年轻人的反应已经让我感到十分奇怪…….一时间我只能说刀疤脸一行人的反应恐怕要更加奇怪一些。
为什么他们会表现的像是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走进了什么情况里？
‘难不成他们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一行也是有进无出的？’
对此我感到很有意思。不过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因为只见刀疤脸一伙人也并不是全都一头雾水，至少就我所见，真正的领头人，那个坚毅女人就十分镇定。
我这边的一些年轻人还在吵闹，有的甚至都哭哭啼啼起来。
老实说，二十多岁的女人哭已经是一件很烦躁的事情。更别提现在还有一群大男人在哭…….听着这仿佛不会结束的哭声，我真差一点就要骂人了。
好在这时，宇文明哲冷漠的开了口，“要是不想马上死，都给我闭嘴！”
这一瞬，宇文明哲真的像极了他父亲宇文腾！
‘死’这个字非常具有威慑力。很快，哭声叫声便都消失不见。
宇文腾减慢了一点速度，退到刀疤脸一伙旁边，他的视线直接越过刀疤脸，目光聚集在了坚毅女人身上，“你们要进来，总得有个目的地？”
坚毅女人的确是个狠角色，只见这种场景下，她居然还有心情笑。“听说江村后面有片坟场，先去那。”
“你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会查出来你的老板是谁。”宇文明哲语气平静。
坚毅女人笑得也很平静，她丝毫不怵，“查出来又如何？你们都要留在这里…….而且即使你能出去，你们宇文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了，你真以为你能创造奇迹？”
‘咯噔’一声，我的心脏猛一停跳！
其实昨天见到宇文明哲的时候，我就有过这种可怕的预感…….没想到，预感轻而易举成为了事实。
宇文明哲会一个人回家，是因为他只能一个人回家！
我不敢相信……
可宇文明哲没有反驳，此时的不反驳，便等于是默认。
一时间，宇文明哲那瘦削背影，在我眼中，就复杂了太多太多。
跨过村界，到达村子口，这两点之间的距离不短。因为过了村子口才是真正的江村，所以这两点之间就并没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存在。
但是只要走过村子口，真正进入江村……
我已经可以看见村子口那块高高悬挂的牌匾，牌匾上同样黑气弥漫，那些黑气代表的是痛苦是死亡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江村，时隔十三年，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