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万还十块
赵壮英在地上铺了一块白布,几名刑警将尸体放在了白布上。绳子再一次被扔了下去,吕弘阳这才如法炮制,慢慢拽着绳子,从十几米深的悬崖下爬~上来。绕是吕弘阳这样的好手,单单凭借自己的上肢力量爬~上来,也不由浑身冒汗,靠在一旁休息了起来。
“这个。”他将一个破碎的手机递给了林川:“装起来,这是我在尸体身边不远处发现的。摔成了稀巴烂,不知道手机里面的记录能不能恢复。”
林川将手机放在了证物袋里装好,继续看着赵壮英尸检。
要判断一个人是否是摔死的,这很简单。
其一是要看整具尸体,是否有明显的外伤,例如枪伤刀伤打击伤,是否有除了坠落伤以外的致命伤。其二,要看尸体身上的伤是否能用一次暴力解释,通俗来说,一个摔死的人,骨折的受力方向基本都是相同的,没有人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立体式摔在地面上。
赵壮英几乎摸遍了尸体的每一个伤口,她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来:“死者十有八九是摔死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回去进行一个细致地解剖。从肢体骨折的方向分析,他应该是直接跳了下去,右手手腕先着地,其次是脖子,最后整个人以趴~着的姿势,摔死在了崖底。”
“尸体离着崖壁大概有七八米远。”远处,闫知著抽着烟搭话道:“还挺能飞的。”
“最后看你兄弟一眼吧。”赵壮英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黄飞翔。
他似乎像是痴呆了一般,直勾勾看着尸体,半晌也说不出话了。
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从来都不像是在电视中演的那样,嚎啕大哭悲痛欲绝。人在真正面对死者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脑子其实是一片空白,没有时间哀伤,没有时间悲愤,就是一片空白,似乎回到了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情感才会再一次回到人的脑子里。
面对死亡的那一瞬间,哪有人顾得上悲伤。
没有人会抱着尸体大喊大叫说你不要死。
他们不懂生活。
但是林川懂。
林川当警察这些年,看过了很多尸体。他早就不像是耿玉儿那样的新人,看到尸体的时候还会本能的迟钝,脑子空白。经过训练,面对尸体的时候,林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护现场。
可林川仍记得自己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那种脑子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荒芜感和无力感。
那是他握着自己父亲的手,眼睁睁看他死去的时候。
他很后悔,那时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搬走吧。”黄飞翔也只是重重叹口气,他扭头对别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年轻的时候我们能交很多朋友,可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分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朋友。人们说四十不惑,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交到朋友,真的很不容易。”
黄飞翔眼圈红红的,几欲落泪,但都被硬生生忍了回去。
四十多岁的男人是不会流泪,因为再没有谁,能为他们拭去眼泪,再没有一个肩膀,能让他们依靠,再没有一个怀抱,能让他们好好哭一次了。
尸体被装进了裹尸袋里,由两名刑警抬着走出树林。
而另外的刑警,则是推动着棺材往树林外去。
棺材很自然在林间小道中,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痕。这是这一次,没有人会在掩盖痕迹了。
林川还站在悬崖边上,往远处眺望。
判断一个人是否是摔死的,这很简单,但是判断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摔死的,这很难。
刑警们一般将死亡分为了四个性质——自然死亡,意外死亡,他杀以及自杀。
自然死亡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生物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客观规律,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会自然摔死的,因此即便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自然死亡。意外死亡,指的是非故意死亡,例如不小心一失足掉下了山崖而死。但是谢腾飞可不是无意中来到了这个地方的,因此意外死亡也可以排除。
对于摔死,最难区分的就是死者到底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单单从死状上来分析,他杀和自杀没有区别。
区别在于,是否有别的证据能够作作证死者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
一只手忽然放在了林川的肩膀上,林川距离悬崖边不过几厘米,只要这只手轻轻一推,他就会坠入悬崖。他下意识反手去抓背后的那只手,以防止他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很明显,那是一个女人的手。
当林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女人的身后,将她的胳膊反手提在背后。
耿玉儿单腿跪在地上,像是被制服,正等着戴上手铐的罪犯。
“疼……”耿玉儿说道。
林川这才赶紧松了手:“不好意思,我反应过度了。”
耿玉儿活动着自己的肩膀:“林川,你速度这么快的嘛?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林川将耿玉儿拉了起来:“男孩子,小时候都喜欢‘打打杀杀’的,我父亲是警察,从小和他一块锻炼,学了不少招数。不过长大后就知道,‘打打杀杀’哪里有那么热血,不过是一个悲剧包裹着另一个悲剧。”
“你每次说的话,都挺深奥的。”耿玉儿说道:“他们要撤退了,你要是再不走,恐怕他们可不会记得喊你。”
“我们走吧。”林川点了点头:“看样子,以后我也要买辆自己的车了,这样就不怕被别人抛下了。”
“我的车可以借你,哈哈。”耿玉儿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你有车么?怎么从来都没见你开过啊?”林川问道。
耿玉儿点了点头:“我妈妈买给我的代步车。她说一个女孩子,尤其是每天加班到深夜的女孩子,即便是警察,也很容易遇到坏人。她说她想了一个好办法,只要我自己有车,就不用出去打车了,就不怕遇到坏人了。”
林川不由伸出了大拇指来:“的确是无法反驳的逻辑。”
“不过我租的出租屋就在公~安局附近,走路也就半个小时左右,那辆车自从买来就一直停在小区里,一直在吃灰。”耿玉儿叹口气:“其实有时候,我能理解,但是父母那种无时无刻存在的控制欲,有时候的确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不是那个还撒娇的小姑娘了。”
“我和你恰好相反。”林川笑了笑:“我从懂事开始,我的父亲基本就不管我了。”
坐车回到了公~安局,赵壮英去解剖谢腾飞的尸体,其余刑警,则是看着技术部的同志骨鼓捣着那个手机。
吃过午饭之后,他们得到了两消息。
经过赵壮英的解剖,确定了谢腾飞的确死于高坠引起的内出血,具体死亡时间就在今天凌晨,由于死亡时间短,赵壮英得到了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时间,就是在今天凌晨他和黄飞翔通话完毕后不久。
与此同时,技术科的警察将谢腾飞手机里的资料还原,也从侧面验证了谢腾飞属于自杀。谢腾飞的号码在十天前,也就是警察刚发现小孩尸体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播出过。直到今天凌晨,是这十天来播出的第一通电话,电话的确是打给了谢腾飞。
在谢腾飞的手机里面,找到了一份作证。
一天前,谢腾飞通过网络买了整整十万元彩票。
但结果很遗憾,投进去的这十万元,仅仅有三张彩票中奖,一张是五元,一张是三元,一张是两元。
他用十万元,换回了十块钱。
“这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璐杰说道:“现在就只剩两个问题了,其一,那些小孩子到底是谁,其二,棺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就能结案了。幸苦你们了,弘阳,你不是早就说好了要陪儿子去动物园了么?现在没什么事情了,你先走吧,算我放你半天假,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
吕弘阳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案子没查清楚就是没查清楚,不用说什么虚头巴脑的就剩收尾工作了。我和林川还是负责调查殡葬店,你们负责调查小孩身份吧。”
林川点了点头。
刘璐杰却是摇了摇头,只好说道:“也好,心系工作是好事。”
他扭头对黄飞翔说道:“黄老板,你就不用和我们在这里耗着了。看你也挺憔悴的,也有一段时间没睡个好觉了吧?”
黄飞翔叹口气:“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能睡好?不说了,我也不打扰你们继续工作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开车小心点,疲劳驾驶。”刘璐杰说道。
黄飞翔点了点头,离开了公~安局。
他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那我们也出发吧。”吕弘阳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到点就不用回来报道了。”刘璐杰说道:“自己给自己下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