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烧死的小孩
“你的脑袋没事？不用去看看么？”刘璐杰看着二毛驴头破血流的脑袋说道。
二毛驴却是嘿嘿一笑：“没事，刚开始还流血来着，后来连血都不流了。老人总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肯定是阎王看我阳寿未尽，没让牛头马面把我收走。”
“行。”刘璐杰说道：“我们下去看看。”
坡度大概有七十度，暴露在外的都是深黄色的土地。依旧有坚强的小草在这样的环境中向阳而生，只是它们随着一道道滑痕倒伏，那是村民们的杰作。刑警们也如法炮制，蹲着身子，将重心靠后，一点点的从坡上出溜下去。
吕弘阳是这方面的高手，他几乎是站着的，像是滑雪一般，伴着脚踩起来的阵阵黄色尘土绝尘而去，一马当先短短时间就从山坡上滑到了凸出的岩石平台上，他小跑几步抵消惯性，已经来到了汽车旁。
“就是谢腾飞的那辆汽车。”吕弘阳说着车里的情况：“从烧毁的痕迹来看，几乎全车都着火了，火好像是从车里往外着的。”
林川一边往下滑着，一边则是观察着这具汽车。
汽车已经烧成了废铁，侧翻在平台的中间，驾驶位朝下，副驾驶位朝上。四个车门紧闭，没有打开的迹象。
吕弘阳已经走到了汽车的地盘旁边，认真看着，发动机和油箱的位置，却是没有起火。
剩下的几人也陆续来到了平台，赵壮英冲着上面的村民喊道：“把我的箱子，用绳子送下来。”
“放心领导。”王三脚还敬了个礼。
“小孩在什么位置”刘璐杰最关心的还是孩子的问题。
一名村民指了指汽车后座：“你斜着看，就在里面呢，都不成样子了。”
由于汽车侧翻的原因，刘璐杰只能蹲着身子，从后挡风玻璃处往里面看，果然，他看到了一具黑黢黢的尸体。尸体全身的衣物都已经烧尽，可能还有一部分因为火焰永远将其融合在了孩子的皮肤上。尸体上的眼球，嘴唇等部位已经无法分辨，皆是被大火烧毁了。
孩子的一只胳膊撑着后车座靠背，另一只胳膊撑着顶棚，他的手呈现鹰抓状，指甲似乎都嵌入了顶棚中。他的两条腿死死蹬着前座，似乎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刘璐杰不由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场景。
汽车滚落山崖后，侧翻在了凸出的岩石上，撞击让汽车起火，火势很快蔓延了起来。而后座的小孩，他的双手双脚被绳子拴在了一起。他想逃跑，可动都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逐渐蔓延到自己附近，他只能看着火焰爬~上了自己的衣服。
火焰烧灼着孩子，同样也烧灼着孩子身上的绳子。
他不断挣扎扭曲着，终于在烈火中挣断了绳子，想要爬出去。他双脚死死蹬着前座，用手撑着后座，他一手抓着顶棚，疼痛让他不自觉握紧了手，指甲嵌入了顶棚上，在顶棚里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他终究还是没有爬出去，大火将他的姿势永远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直到七天后，一个意外让二毛驴发现了这辆汽车。
这里离着村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从山那头就能看到这头，可老话说望山跑死马，村民们难道没有听到汽车爆炸的声音？
“汽车掉下来，声音应该不小，你们谁都没有听到声音？”刘璐杰提高了声音，争取让每个村民都能听到。
村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摇了摇头。
“不太像是坠落。”吕弘阳在车底盘附近深呼吸了几口：“油箱和发动机是完好的。汽车不想电影里那样，只要坠落就会着火甚至爆炸，而即便是着了火，只要油箱没有裂口，也不会爆炸。”
吕弘阳对于汽车机械似乎很是了解：“刚才我检查了，不是发动机的原因，不是油箱的原因。从车体上烧毁的程度看，火是从里往外着的。也就是说，不像是自然起火，更像是人为纵火，嫌疑人，可能就是带着这个孩子来这里，故意来烧死他的。”
“也就是说，有人先放了一把火在车内，然后利用车自身的重量，使其自然滑动，滑落在这里。”吕弘阳说道：“因此没有爆炸声，附近的村民没有听到。”
“嗯。”刘璐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谢腾飞到底要做什么？先是将一个孩子活活砸死，然后将他的尸体上覆盖了一层沙土。之后是用刀分尸，将一个小女孩大卸八块。然后将另外一个孩子带到这里来，用火活生生烧死。他是疯了嘛？”
“林川，马上给我联系谢腾飞所有的亲戚，以如此残忍手段行凶的，这孩子怕不是他仇人的孩子？查一查和谢腾飞结仇的人有谁。”
“明白。”林川点了点头。
“先将车翻过来吧。”赵壮英得到了她的法医工具箱：“先将尸体弄出来。”
在村民的帮助下，这辆汽车终于被放正了，经过了七天的风吹，那种烧焦了蛋白质的气味倒也是消散了不少，全身碳化导致蛆虫也无法在这具尸体上生存。只是一看到尸体那扭曲的样子，任谁也会去联想这孩子还活着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由于滑落，车辆已经变形，车门就没那么容易打开。
吕弘阳叹口气说道：“我进去给抱出来吧。”
戴好手套脚套，从前挡风玻璃进去，吕弘阳这才翻到后座，想要将尸体抱出来，可尸体却纹丝不动，吕弘阳这才注意到，尸体几乎和汽车融合在了一起，尸体全身大面积和内饰粘合在了一起。
“粘在一起了。”吕弘阳说道。
没有人能想象，当皮肤和化纤物因为火焰粘连在一起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
赵壮英将一把锋利的刀子递给了吕弘阳：“用这把刀，轻轻将尸体和车座刮开，小心一点，不要伤及到尸体。”
吕弘阳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吕弘阳，像是一个考古学家一般，用一把小刷子，轻轻缓缓将文物上的沙土扫掉。他又像是一个精益求精的雕刻家，对着已经完工的雕塑进行最后的修改。
一毫米一毫米进行。
本来还噪杂的人群忽然也安静了下来，有人能看到吕弘阳，有人看不到他，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有一名刑警，正在逼仄狭窄的变形车厢里，用一把小刀，一点一点的，一毫一毫的将尸体与内饰分开。
人们只能听到早上风吹过山里的树林，像是着火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吕弘阳一次都没有抱怨，也一次都没有着急，直到两个小时之后，他才将尸体和内饰分开。
刑警和村民们就这样足足站了两个小时，没有人说话，就连想打喷嚏的，都忍了下来。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影响到这位警官。
直到孩子的尸体成功被送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们才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那是一种生者对死者的尊敬。
那是警察对被害人的责任。
那是大人对孩子的疼爱。
那是人对人的共情。
这一刻，所有人的内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到凶手。
赵壮英蹲下了身子来，开始对这个小孩子进行简单的尸检：“我想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孩子的死因了。从车顶棚上指甲的划痕就能看出来，他是被活生生烧死在车里的。不过为了严谨起见，我回去要进行解剖，如果真是烧死的，他的肺部应该有大量烟灰。从外表上看，不好推断死亡时间。”
“不过要是从录像上分析，七天前的晚上，他顺着滨河东路滩涂一着来到这里，然后将车坠毁在这里，这下，我们跟踪车辆的线索也就断了。”
“他开着车来，难道车里放着自行车？”刘璐杰说道：“否则他是怎么回去的？周围的村子也要调查，说不定会有陌生人出现。因此，和附近的派出所联系一下，让他们走访调查一下。”
“好。”林川点了点头。
“王雨蝶的电话你留着呢么？”刘璐杰又问道。
“留着呢。”林川回答。
“让他们去市局一趟，作为谢腾飞的实际女朋友，谢腾飞在榆州市有什么仇人，她应该是比较清楚的。汽车线索断在了这里，我们就要从另一个角度调查了。”
王三脚让人找来了一块床单子将尸体裹了起来，又用几根麻绳将床单子两头拴住，在村民的齐心协力帮助之下，才将尸体运了上去。刑警村民们也在一根根绳子的帮助下，被在公路上的村民拉了上去。
王三脚村子里并没有失踪的小孩，况且尸体烧毁成这个样子，也辨认不出模样了。
看起来寻找尸源的问题，依旧存在。
尸体被放在了后备箱里，吕弘阳开车载着林川回市局。
林川望着悬崖，看着鸟儿掠过。
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