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想变成一只狗
这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只是豆芽知道，这个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
他一觉醒来之后，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外面还是狂风依旧，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要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为自己的弟弟妹妹找到食物。在人类社会，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食物是需要钱的，而豆芽并没有钱，一毛钱都没有。
很可惜，如果是在城南，豆芽是有个好去处的。他知道城南有一个菜市场，里面的管理员叔叔，是从来都不会把脏兮兮的小孩赶出去的。运气好的话，他能够在里面找到很多好东西，有又大又圆的馒头，有豆制品，有各种各样的菜叶子，只要用锅煮一煮，就是很美味的食物。
然而这是新的垃圾箱，对这附近，豆芽可是一点都不了解。豆芽去过这个附近最大的商场，可这样华丽的商场，实在不是他这样的小乞丐能去的地方。豆芽明白这一点，那里的保安也明白这一点。
保安是不会让这么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伸出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在这个干净的商场里到处乱摸的。但豆芽还是来到了这里，因为这个商场里，有一个很大的超市，超市里是有免费的试吃，豆芽曾经两次从超市里将那些试吃的商品带出来，可第三次，他被抓到了。
豆芽搞不明白，这些试吃是免费给别人吃的，能在超市里吃，为什么就不能在外面吃。他曾经是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起来的。但是五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是不可能被放进来的。尤其是现在豆皮生病了，他需要找到一些有营养的食物给豆皮吃。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门口的保安果真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想要借着人群混进去的豆芽，他仅仅用一只手就将豆芽提了起来，把他赶到了商场外。
豆芽靠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一双双幸福的脚，那是豆芽经常观察这个世界的方式。豆芽能从每一双脚上，看出这个人的心情。有那脚轻轻点起，快速落下，那是欢快的脚步。有那脚成双入对，慢慢前行，那是恩爱的脚步。有那脚一步几米，高高抬起，那是兴奋的脚步。
像是每双脚的主人都是幸福的，这让豆芽明白，幸福的人总是有不同的幸福，不幸的人总是有相同的不幸。
他的不幸在于，他每天都不知道怎么填饱肚子。
他蜷缩着身子，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自从来到这大城市，似乎天空就从来没有蓝过。他甚至已经忘了家乡的天空是什么样子，他只是记得，很蓝很蓝。他往远处看，到处都是如同天一般高的房子，三十层，四十层，甚至有五十层。
那一层层的楼房外的一格格窗户，远远看去像是蜂巢，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无数蜜蜂从里面飞出来。
奶奶曾经告诉过他们，那一层层的房子，就是他们的父母建造的，他们的父母，就在城里当建筑工人。豆芽不知道，他看到的这么多房子，会不会是爸爸妈妈建造的。他更不知道，此刻爸爸妈妈如今在什么地方。
在这半年时间里，他们走过了不少的建筑工地，可他们从没有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豆苗说得对，这个城市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
豆芽重重叹口气，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大大的塑料袋。他看到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许多好吃的。泡椒凤爪，牛肉干，猪肉脯，巧克力，方面便，薯片，火腿肠，卤鸡蛋…满满当当一大袋子，鼓鼓囊囊，似乎马上要冲破塑料袋，挤到地上一样。
这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他继续往上看，这个塑料袋的主人，是一个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的姐姐。准确的来说，是一群姐姐。
她们似乎是在等车，站在台阶上有说有笑。
“诶，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都没复习呢，咱们就又跑出来玩，看样子，这次又不能及格了！”一个头上戴着兔耳朵的女孩儿说道。
另一个脑袋上戴着小猫耳朵的女孩儿说道：“嗨，管他的，瞎考就对了，大不了明年来了补考呗，我听学长说了，好像最后能找老师买答案，五百块钱。”
“五百？”提着塑料袋的女孩儿，头上戴着一个麋鹿耳朵：“那也太贵了吧。”
兔子耳朵女孩说道：“我说你也太傻白甜了吧，一个宿舍买一份答案就行了，一份答案五百，到时候我们一人出一百就行。你还觉得，我们要一人买一份儿啊。”
小猫耳朵女孩说道：“更何况，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我和你们说啊，现在上学根本没用，就我们这专科出来，能干什么呢？还不如找一个又帅气又有钱的老公，嫁人之后就做家庭妇女，天天在家休息，多好啊。”
“啊？”麋鹿耳朵女孩说道：“不是吧？我听说做家庭妇女很辛苦吧，要做各种各样的家务？”
“切。”兔子耳朵女孩说道：“做什么家务？我们女孩都给他生孩子了，还想让我们打扫家务，有本事他不要孩子，有本事生孩子和我们姓。现在要找一个保姆，一个月不得三四万块钱？”
麋鹿耳朵女孩说道：“也不是这样说吧，要是你一辈子不结婚，你自己在家也要做家务啊，也没人给你钱啊。结婚了那不就是我们的家，如果我们不上班，在家做家务不是应该的嘛，要是大家都上班，那就谁有时间谁做家务……”
“你啊你，你心里住着一个直男癌吧？”兔子耳朵女孩骂道。
几人笑着打闹了起来。
豆芽实在太饿了，他忍不住靠近了那个塑料袋，手不知不觉已经放在了塑料袋上。像是摸着圣物一般，他的内心充满了虔诚。
比世界上的任何信仰都虔诚，那关乎生，关乎死。
“呀！”兔子耳朵女孩看到了豆芽，她发出了像是豆芽小时候听过的杀猪叫声。
“你是谁啊！快走开，你要干什么，邋邋遢遢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小孩！”兔子女孩一边伸手赶着豆芽，一边咒骂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现在就偷东西，长大了怎么了得。真是没教养，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死孩子。”
豆芽被大姐姐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对不起，对不起。”
小猫耳朵的女生说道：“真是晦气，大人也不看着一点。”
麋鹿耳朵女孩看着豆芽，有些犹豫：“这个小孩怕不是孤儿吧，你看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他好像好久没吃东西了，要不，要不我们给他点东西吃，我看他好像是饿了吧。”
“你想吃……”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兔子耳朵便一把扯过了塑料袋来，说道：“你啊，平时出门就是不小心，谁知道这个小孩是干什么的。你看他那样子，说不定有什么传染病呢，我们可千万不要招惹这些人。就算是流浪的小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他妈妈，给他吃的干什么，我们的吃的又不是大街上抢来的。”
兔子耳朵很很强势，麋鹿耳朵有些犹豫。
“快走，快走！”兔子耳朵对豆芽喊道：“别站在我们跟前。”
豆芽点了点头，往远处走去。
忽然间，小猫耳朵的女生像是看到了什么奇迹似得，喊道：“诶，诶，你们看，你们看哪儿！”
另外两个女生顺着小猫耳朵的手指看去，原来那是一只小白狗。只不过，像是流浪了很久，它白色的毛已经白一块灰一块，它的身上有一小块黄色的毛发，像是一个小桃心似得，十分可爱。
“哇，这个狗也太可爱了吧。”兔子耳朵说道：“看它脏兮兮的，好像是它的主人不要它了，小狗狗，赶紧过来。”
兔子耳朵蹲下，伸出手来。
小白狗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小猫耳朵也蹲了下来，说道：“是个女孩子呢。”
小白狗凑到了塑料袋前，用自己的鼻子蹭着塑料袋里的吃的，看样子，这条小白狗也是饿了。
兔子耳朵摸着小白狗的头，轻轻问道：“小可怜，是不是饿了啊？姐姐给你吃好吃的。”
说着，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了火腿肠来。
小猫耳朵正拿着手机，给小白狗拍照片，还说着：“一会儿你也给我拍几张，我发到朋友圈里面去。哈哈，一个可怜的小白狗，遇到了三个好心的大姐姐，现在，小兔子姐姐正在喂小白狗吃火腿肠。”
豆芽并没有走远，他依旧靠在台阶上。他看着那根被剥开的火腿肠，看着那只可爱的小白狗，他肚子在叫唤，眼泪在打转。
这个时候，他多么想变成这只小白狗啊，这样，他就不用挨饿了。
原来，在城市里，当一只狗，要比当一个人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