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面子就是一袋面
这让张真人很是为难：“为师也想不到，他大爷的你竟然这么穷啊。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呢？放着金山银山不住，就非要住在这狗窝里。”
张真人穿好了衣服，从床上爬了下来：“要不是为师实在没有住的地方，你觉得以为师这样的身份，能和你住在这种地方么？”
这是王二平的房子，用王二平的话说，这是他这个败家子，给祖宗留下来的唯一产业。要是连这房子也让拆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留下来了。
张真人看着这个家徒四壁的家，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这里是狗窝，也实在是抬举这个屋子了。这是一间平房，总共的面积大概有五十平米左右。只有这么一间厅，没有对多出来的室。
于是这可以是客厅，一个破旧到甚至看不出它本来颜色是沙发，到处都是破洞，甚至有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的弹簧来。昨天晚上，王二平正是在这里过夜的。他对此很满意，弹簧就代表着柔软，虽然很硬。
于是这也可以是卧室，一张硬木单人床靠在窗户边上。拼成的木板，左断一块，右断一块，在床上形成了许多小坑，这让张真人感觉自己睡在了战壕里。好在张真人也是流浪漂泊惯了，一晚上倒是睡得香甜。
于是这也可以是厨房，锅碗瓢盆就在床对面的柜子里面，只是好长时间都没有洗过，碗里都长了绿毛。这倒不是王二平不想洗，实际上这里早就断水断电，在正北侧的水龙头，早就都成了摆设。柜子旁边的一口大水缸，是王二平每天喝水来源。屋子中间走着的是大烟筒炉子，炉子旁边是煤球，不过夏季，自然也没有烧炉子的需求。
于是这也可以是一个厕所，便盆就藏在床底下。
张真人兜兜转转走出了门外，四周皆是正在修建的高楼，几乎已经完工一般，遮天蔽日，看不到一丝太阳。于这高楼中夹杂着的小平房，就像是一棵棵挺拔杨树下的狗尾巴草，看着实在违和。
王二平将水缸上的竹篱掀开，趴在水缸边缘，猛地喝了几口水，这才用袖子一擦，对外面的张真人说道：“我说师傅，起来就别愣着了，赶紧上个厕所洗把脸，咱们得赶早了，要不然今天的早饭就没着落了。”
张真人抬头望着高高的楼层，问道：“我说王二平啊，你说你一天起来瞎坚持什么呢？给你一百万，你立马就买一个旁边的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有水有电，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不比你这走风漏气，外面下小雨，屋里下中雨，外面下中雨，屋里下大雨的屋子好啊？”
王二平端着尿盆，随意往地面上一洒：“师傅，你不明白。就好像我也不太明白，昨天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一样。”
张真人看着王二平若有所思。
“罢了，这件事情不提也罢。”张真人转移话题：“看你眼圈黑黑的，怎么昨天晚上是没有睡好么？”
“唉。”王二平叹口气说道：“昨天晚上，师傅你又磨牙又放屁，还总说梦话，说着什么珊儿珊儿的，是不是师傅想女人了。”
“放肆！放肆！”张真人气得胡子都快炸起来了：“你师傅我都多大岁数了，哪儿还能……诶，这倒是个噱头。”
张真人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问道：“徒弟，你不是说，要带为师去吃饭么，这饭在什么地方呢？”
王二平也不锁门，拉着张真人就往外走，不过倒也是，这王二平家里还真没有什么东西可偷的。
当王二平再一次伴随着鸡飞狗跳的喊骂声，躲着核桃蒜的攻击，从菜市场全身而退之后，张真人还站在菜市场的入口一动不动，任凭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也一步都没走出去。
王二平囫囵将西瓜吃进肚子里，然后将瓜皮往地上随手一扔，说道：“师傅，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这菜市场里的西瓜核桃白馒头，你抓了就走！”
“放肆放肆！”张真人看起来却是很生气：“你这样怎么能行呢？别人没同意，你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是偷，你当着人的面拿了就跑，那就是抢……”
“不是师傅。”王二平说道：“我记得师傅你进去警察局，不就是，不就是因为抢了人家小朋友的鸡腿么？”
张真人连连摆手：“读书人的偷怎么能叫偷呢，窃不算偷，读书人……我不是给他秘籍了嘛，那是交换，以物换物，所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总之呢，这样做是不对的。”
“师傅，你说的我不懂啊，我没上过些许学。”王二平说道。
张真人一边往菜市场里面走，一边对王二平说道：“这意思啊就是，像是我这样的人，即便是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也不能偷，不能抢，最多只能坑蒙拐骗，这是咱们君子人的修养，而你这样的人呢，就又偷又抢，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为师的能力。”
张真人站在了一家粮食铺门口，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对快板来，低着头就往里闯。张真人双手拿着快板，见人就说道：“辛苦辛苦，辛苦辛苦。”
“您是买面是买米？”开店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她将手机放进口袋问道。
张真人的快板已经打了起来：“子丑寅卯太阳开，大掌柜的坐在外。满天的财神降福运，我说大妹子你马上要发财。一送金，二送银，支付宝里的钱取也取不尽。今日我小张唱这么一小段啊，祝贺掌柜的发大财，您一会儿可往旁边稍稍，财神爷就要进来了，发财吧掌柜的。”
妇女也很是纳闷：“啊，唱戏的？走错地方了吧？”
“赊点面。”张真人说道。
“哦。不是唱戏的，要饭的啊？”妇女冷哼一声：“小店概不赊账，一边玩蛋去，别逼我把你撵出去啊。”
“不赊面是吧？”张真人说道。
“不赊面。”妇女斩钉截铁。
“那可就不怨我了啊。”
张真人清了清嗓子，又开口唱到：“走进门来就丧气多，一眼就看见个大胖子。这个娘们她真是坏，一斤白面她不舍得。屋子坐满十八阎罗，你这屋子马上要着火。你支付宝里病毒多，把钱全给你转走喽！倒霉吧掌柜的，倒霉吧！”
这下妇女可不让了，被这么诅咒了一遭，她那是提起来一旁的扫帚，就要追打出来。
张真人是连连叹气，看来这胖娘们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好赖话是都听不得了。不过他走南闯北，浪迹江湖这么多年，这些事他遇到多了。
时间是一把双刃剑，对有些人来说是杀猪刀，对有些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武器。
张真人已经老到，把时间当作是自己武器的地步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往地上一趟，诶呦诶呦喊了起来：“你把我吓到了，我这心里，我这心里跩着难受，你要带我去医院，诶呦，你把我推倒了，大家来看看。”
张真人捂着自己胸口，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妇女哪见过这阵仗，看着老头躺在地上诶呦诶呦叫着，就算不是她的责任，这老头要是死在这，自己还怎么做生意啊。这要是闹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啊。她心里这个恨啊，真是无妄之灾，这么今天刚开门，就遇到了这么一个死老头。
这妇女咬着牙，恶狠狠说道：“行，行，你这老不死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就是赊面嘛，一斤面我给你，白给你了行不行？你快起来，这要是让人看到了，那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
“你先装，装了我就起来。”张真人说道。
“我真是怕了你了。”
妇女连连给张真人装了一小袋面，这才说道：“我的亲祖宗，你能起来了吧？”
张真人点了点头，站起来拿了面就往外走，几乎是健步如飞，真是老当益壮。不光是这老板，就连外面围着的老板们也都惊呆了，看着张真人走出来，赶忙四散奔逃，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孙子要讹谁去呢。
王二平早已目瞪口呆，连连称赞道：“师傅你的确是厉害，尤其是唱的这么两个小段，也有点意思。”
张真人却是有些心痛：“现在的这些人啊，真是没文化透了。给她唱两个小段她不领情，还要往外哄你。逼得你只能往地上躺，她这就上赶着要给你了。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过为师还是要说……”
说着，张真人对着粮食铺里面喊道：“这面不是你给我的，是我赊来的，意思就是，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把这一斤面的钱还给你。”
“不要了，送你了，你可千万别来了！”妇女说道。
“不！”张真人喊道：“我说是借来的，就一定要还，徒弟，你要明白这个道理，落魄的时候做什么都行，可要是借来的，就一定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