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里并不是地狱
赵壮英捂着鼻子站在门口。
片刻，赵壮英开口说道：“这里不是地狱。”
村民们松了一口气，就听赵壮英又说道：“这里是人间炼狱。”
在这个四周都挂着厚厚的深色窗帘，关上门之后密不透风，只有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子里，一盏灯泡悬在空中。而在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可以调节的妇科手术床。床的上下两端都有可以放手和放脚的地方。
经常会有女孩子，半夜来到这个地方，然后躺在了这张没有经过消毒，不知道被多少人躺过的床上。她们将两腿分开，不着一丝的躺在那里。她们躺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昏黄的灯泡。
在妇科调节床的旁边，是两个黑漆漆的铁桶。铁锈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黏在了铁桶边缘，而这两个大铁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被清洗过了。而放置铁桶的水泥地面，更是泥泞的不成样子。
赵壮英戴好了口罩，她蹲下来的时候发现，水泥地面上发黑的物质并不是灰尘，而是一团团，已经被人踩成了泥潭的血块。
很显然，是人类的血液。
赵壮英蹲下了身子，将手伸进了那两个发臭铁桶的其中一个，她的手在铁锈和血水中搅动着，片刻之后，一个肉块被她提了出来。众人看到，这几乎是一个已经发~育成了人形的婴儿，只不过，他的身子上满是伤痕，他的四肢和头颅，都已经被压碎了。
一名一同走进来给案发现场进行拍照的女刑警，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发寒，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后面退了一步，却正好碰到了狭窄空间里，在妇科手术床旁边的移动手术车上，将手术车上放着的手术钳、手术刀撞落在地，在水泥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一下下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吕弘阳骂道：“耿玉，能不能小心一点？你是不是想手术刀掉下来捅死一两个才开心？”
那个被训的叫做耿玉的女刑警，她眼圈发红，将相机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挂，蹲下默默捡起了掉落的工具来，林川就在旁边，他也蹲下了身子，帮着耿玉捡了起来。这些工具让耿玉触目惊心，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当这些工具在那些女孩子身体里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幅场景。
这里是做什么的，就很显而易见了。
赵壮英轻轻将那胎儿放在了一旁，她缓缓讲述了这些胎儿的一生：
像这样子已经成了人形的胎儿，已经有三到四个月大了。有些胎儿，已经有了简单的感知能力，有了痛觉。而这个时候，妈妈们的肚子也明显的鼓胀了起来，再也瞒不住了。当妈妈们选择躺在这个地方的时候，腹中的胎儿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如果胎儿已经有了思想的话，他或许会说：“糟糕，我妈妈会杀了我的。”
而胎儿的妈妈们，同样是这样想的：“糟糕，我妈妈会杀了我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父母知道，她们不愿意去正规的大医院，她们宁愿躲在这个小屋子里面瑟瑟发抖，结束自己孩子的一生。医生们会先上麻药，然后在睡梦中帮助这些女孩子解决“麻烦”，但是在这个黑屋子里，明显没有这个条件。
在屋子的角落里有几瓶高烈度的白酒，那既是用来给手术工具消毒的酒精，又是给这些女孩们麻醉的麻药。
他们会用一种比家用吸尘器强百倍的强力吸附器，从下面深入女孩们的身体里，将已经成型了的胎儿，搅碎成一块块的碎块，然后吸入管子中，最后都成了这铁桶里的肉块，都成了这地上的肉泥。
有时候，吸附器没有办法吸出人类坚硬的头部，这个时候，医生就必须用大工具钳，深入女孩的下面，将胎儿的脑袋钳碎，然后再将胎儿吸出来。而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婴儿的四肢和头颅都被压扁了的原因。
最后，医生会对子宫进行一次清理，将里面的肉块全部清除干净。
人流手术就这样完成了。
广告里说只要三分钟，广告说今天做手术明天就上班，广告说无痛。
可他们没说胎儿痛不痛。
有些胎儿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可有些胎儿，就本不该成为胎儿。
赵壮英说：“现在打开电视，各个电视台都是无痛人流的广告，可却不允许避孕套广告播出。不是我脑子不够用了，就是有些人脑子不够用了。”
根据资料显示，我国每年人工流产多达一千五百万次，其中二十五岁以下的女性占一半。然而这些资料并没有包括未注册的私人诊所，以及这些根本算不上是诊所的黑屋子。实际上，这个数字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
这是一个根本什么资质都没有的黑屋子，王婆也从没有学过一天的医学知识。可是胜在价格十分便宜，王婆也从不问这些孩子年龄多大，家住在什么地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这使得这些未成年人趋之若鹜。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王婆的做事准则。
五十五岁是王婆人生中的分水岭。
五十五岁之前，王婆负责给人接生。五十五岁之后，王婆负责帮人流产。
在这个破旧的屋子里，王婆不知道自己到底杀死了多少个孩子，王婆也不知道这五年时间来，她到底给多少女孩子做过流产。
王婆只记得，自己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
她们有的战战兢兢，害怕到连一步也迈不开。
她们有的潇潇洒洒，豁达到似乎是人流常客。
她们有的一个人来，男朋友早就联系不上了。
她们有的结伴而来，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可无一例外的，她们都是学生，都是未成年。
这是村民们经常会听到屋子里有女孩子哭喊的原因，这是村民看到了所谓的婴儿鬼的原因。每当悄悄做完一单手术之后，王婆就会提着那两大桶血水，连同婴儿的尸体一同倒入臭水沟中，附近的野狗是消灭证据的最好的动物，五年来，没有人发现王婆的勾当。
可王婆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两年前，王婆用自己赚来的这些“血汗钱”，帮自己的儿子在村子里盖起了豪华的二层小楼，又给四十岁还在打光棍的儿子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这一下王婆的光棍儿子成了村子里人人都羡慕的对象。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王婆的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一年半前，王婆的儿媳妇怀孕了，这对王婆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他们全家早早给这个未来的儿子买了衣服，买了鞋子，买了玩具，还给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儿子起了一个最流行的名字——轩轩。
但不幸的事情是，轩轩并没有降生。在轩轩三个月大的时候，轩轩的妈妈意外流产了。
从那天开始，王婆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个噩梦。那个噩梦已经整整纠缠了她一年的时间。半年前，王婆的儿媳妇又怀孕了。这一次全家如临大敌，他们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个媳妇，一杯水也不让她去端，饭也要专人亲自喂到她的嘴里。
从那个时候，王婆再也没有来过这个黑屋子。她虔诚祈祷，每日烧香拜佛，希望老天能保佑自己的儿媳，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希望，这一个轩轩会健健康康的成长。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七月底，已经六个月大的轩轩胎死腹中。
这一次，王婆死心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死，轩轩是不会来的。她来到了黑屋子，站在了臭水沟旁，然后将自己淹死在了不到成人小腿高的污水里。
王婆前半生接生，后半生流产。
在她手上活下来的婴儿和在她手上死掉的婴儿一样多。
林川站在屋子外，看着刑警同志在门口贴上了封条。封死了这个通往地狱的通道，没错，这里不是地狱，可正如赵壮英说的，这里是人间炼狱。
林川依旧记着王婆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人啊，什么都过得去，就是别和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我要是狠下心来，我也不怕什么报应，可我就是做不到。你说的那个姑娘我有印象呐，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例。半年前，她一个人来到这里，跪着求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忍心看她这样，就做了这最后一例。可没想到，半年后，我的轩轩还是死了。”王婆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个晚上，我看到一个男人在田埂边等着她，天色漆黑，我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只知道他中等身材，身高一米七左右。”
林川和王婆走出了屋子，王婆开口说道：“小伙子，你走远点我再自杀，我怕到时候别人怀疑你。”
林川走了很远，才听到“碰”的一声闷响，王婆又跳进了臭水沟里。
这一次没人拉她了。
他们都不知道，十六岁的时候，王婆的儿媳遇人不淑，三年堕胎两次。
医生告诉这个十六岁的女孩，你以后即便怀孕，孩子也不容易存活了。本文为书海网（）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