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回 铁马金戈 4

  谢恩心中讶异,不知青云子是如何被困进去的,突然风刃声响,一刀一剑一狼牙棒同时自身后攻来。谢恩头也不回,反足踢出,当当两声,一刀一剑飞了起来,那两名暗袭者惨叫连连,滚了出去;紧接着回肘一撞,正正砸在那狼牙棒上。那使棒者啊的一声大叫,喀嚓两声,两臂骨头已断,汩汩自嘴中喷出血来。谢恩反手一带一捞,狼牙棒已到了他手上。这时那一刀一剑才带着风声落下来,当即轻伸猿臂,轻轻巧巧接在手中,叫道:“道长,看着!”扬手掷出,刀剑棒三物同时飞了出去,扑扑扑三声,齐齐插入毒沙覆盖的泥土中,每件兵器相隔近两丈。
  青云子大喜,道:“多谢你了!”飞身而起,左足已踏在了刀柄,再一腾身,已立于剑柄。
  董无命久斗冷嫣葎不下,又见青云子将要脱困而出,急道:“风紧,扯呼!”刷刷刷急攻三招,逼退冷嫣葎,飞身便走。忽地一声大喝,一人迎面拦住董无命,一棒如花乱颤,疾攻至董无命身前,招数精奥,变化之间,微妙之极。董无命忙一个大仰身,才堪堪避过来招,背脊上已冒出冷汗,见对方鹑衣百结,手持竹棒,正是丐帮帮主云笑天,左手一扬,噗的一声,自袖中喷出一股烟雾,随即身子拔起,哈哈一阵大笑,几个起落,已远远隐于人群中,消失不见。
  张天涯走避不及,被云笑天三招两式之间,就已点住咽喉要害。
  云笑天喝道:“说,你是不是投靠了鬼门关?”
  张天涯脸色惨白,心知必死无疑,心一横,森然道:“不错。”
  云笑天道:“那你去死吧!”棒头加劲,噗的一声鲜血迸溅,张天涯顿时气绝。
  这时号角声声,鼓声咚咚,宋军重新振用起来,全力将金兵击退了回去。金兵见宋军抵抗强烈,数攻不下,不久也鸣金收兵。宋军死战得胜,俱都欢呼起来。
  谢恩等人正在欣喜,蹄声得得,岳飞率队急驰而来,忙迎了上去。岳飞急道:“刚才得到命令,说上游花园口一带有三个地方因内奸作乱,被金狗攻破防线,要我部立即兼程驰援。谢兄弟,冷姑娘,两位前辈,李大人就暂时交托给你们了。”一说完这段话,立即扬鞭催马,绝尘而去。四人都是大惊,待欲问个端详,岳飞早已去远。
  忽地扑喇喇声响,一只信鸽直向他们飞了下来。青云子脸露喜色,一伸手,那只信鸽停在了他手上,只见信鸽腿上系着一个小油纸包,轻轻取下,展开一看,道:“云老化子,是澄明方丈送来的,要我们即刻动身去集合地点,进军侠隐谷,对付鬼门关。信中言语写得甚急,云老兄,我们现在就走吧。”
  云笑天道:“好。谢兄弟,冷姑娘,咱们走吧,李大人自有我帮中兄弟照料。”
  谢恩道:“我……我还是不去的好。”
  云笑天怔了一怔,随即明白,道:“那也好,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俩了。”
  谢恩道:“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好李大人的。”
  云笑天道:“那我们告辞了。”拱一拱手,与青云子两人联袂而去。
  自云、青二人离去后,金兵又攻了几次,但均被击退,但两翼黄河守线已被金兵突破,金兵从两侧全力向京城推进,宋军节节败退,抵御不住。官兵们支持了一个月,眼见后路有被截断的危险,只得放弃黄河守线,撤至京城门外,与各地勤王兵会合一处。这时西京洛阳已失守,金兵直抵城下,开封已陷入四面包围之中,形势危若累卵。
  这一日谢恩进宫见叶丹青,但整座丹宁宫,空空荡荡的却没有一个人,不但叶丹青不在,连龙玉女、铁小桃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道:“难道他们也接到澄明方丈的飞鸽传书,一个月前就动身走了?”掐指一算时日,不由哎呀了一声,原来不知不觉间,今日竟已是十一月二十五日,早过了群雄相约聚歼鬼门关之日,心头微感诧异:“中原群雄与鬼门关一役,必定震动江湖,可期限过了十来天,却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闻,难道又是事情另起变化?或者是这里战事频仍,交通阻塞,消息还未传到这里。”心中疑惑,向宫外走去。
  一名宫女忽然匆匆自外走进,差点与谢恩撞个满怀。谢恩认得这是服侍叶丹青起居生活的,道:“小慧,干嘛这么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吗?”
  那宫女尖叫一声,往后退去,随即认出是谢恩,才颤声道:“谢公子,鬼,宫中有鬼!”
  谢恩惊道:“什么鬼?”
  那宫女道:“那鬼穿的衣服一半黑一半白,脸上一边是人脸,一边是……是……”
  谢恩抢道:“骷髅头?”
  那宫女吞了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时还是上午,娘娘他们都出宫去了。我一个人无聊,到后花园去游玩,那鬼忽然就从花丛中钻出,伸出两只鬼爪向我脸上抓来。我顿时就晕过去了,直到这时才醒。那鬼早不见了,我摸摸脸,幸好……幸好那鬼没真抓我。”
  谢恩沉声道:“那不是鬼,那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那宫女道:“是人?”
  谢恩点点头,当下嘱咐那宫女晚上要小心,退出宫去。找遍了整个大内,却不见大内侍卫总管骆天风的影子,想必也随叶丹青去侠隐谷未回,只得找到副总管赵彤,告他以刚才之事,要他这些日子小心鬼门关入宫作乱。赵彤唯唯应是。
  谢恩出宫之后,即找到一名职辈甚高的丐帮弟子,询问他近日江湖可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那丐帮弟子茫然无知,说根本未听到什么消息。当下以丐帮特殊的传递消息方式传出令去。数日后消息传回,说近日武林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谢恩又是吃惊,又是不解,现在十一月已将尽,江湖上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几天,金兵攻城愈急,宋军全缩入了京城内,局势凶险万分。通津门、善利门几番险被攻破。迫于形势,朝廷只得重又起用李纲。但局势至此,几已将垮,李纲也是回天乏力,只得加强工事,拼死守御。四处勤王兵源源而来,但是否能击破金兵外围,进入城内,却是不得而知。京城中人心惶惶,连日光似乎都变得惨淡了。许多百姓都与官兵一样,同上城头作战。
  这一日谢恩正在喝着闷酒,心中忽地想起一事,脱口叫道:“糟了!糟了!”
  冷嫣葎急忙问道:“谢大哥,什么事糟了?”
  谢恩结结巴巴地道:“嫣妹,那武林败类张天涯你在黄山大会也见过的,是不是?”
  冷嫣葎不解道:“是啊。”
  谢恩道:“他也知道中原武林人士要在十一月十五日聚歼鬼门关于侠隐谷之事的,是不是?”
  冷嫣葎道:“想必是的吧。”
  谢恩道:“但他却是鬼门关的内奸,这样的大机密让他知道了,那岂不是……岂不是……”
  冷嫣葎面色也变了,道:“他既是鬼门关的内奸,这样的机密事让他知道,鬼门关一定也知道了,这样一来……这样一来……你母亲与澄明方丈他们这一去,岂不是危险之极?”
  谢恩颓然倒坐于椅,惨然道:“可今天早已过了十一月十五日多少天了,丹妹他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红狐狸曾跟我说过,说我师父会设计一举歼灭大宋武林人士的,他们……他们……”
  冷嫣葎吃吃道:“难道他们已全军覆没,没有一个生还的?”
  此后数日,江湖上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谢恩整日失魂落魄,胡思乱想,对任何事都已提不起兴趣,这些时日以来所发生事情中的疑点一一自脑海中浮现出来:师父为了灭大宋,不惜隐姓埋名二十年,隐居在侠隐谷中,心计是何等深沉;他要女儿行走江湖,自己却在幕后操纵,又是如何工于心计。他又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行藏,以致于让中原武林人士趁虚而入?这显然是个布好的局,一个天衣无缝的周密的陷阱,凭师父的机智与武功,只要澄明大师他们一入豰中,必然再也逃不出去了。谢恩不再存任何幻想,只觉万念俱灰,整日里只以酒麻醉自己。
  这一日,谢恩又在喝酒,冷嫣葎突然兴冲冲奔了进来,满脸喜色,连呼:“谢大哥,好消息!好消息!”
  谢恩道:“什么好消息?这时候难道还有好消息!”
  冷嫣葎道:“你弄错了,我也弄错了,丐帮的兄弟们全弄错了。”
  谢恩将一杯酒倒进口中,道:“这世界本来全都错了,不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是坏人的人却偏偏变成了坏人,恩师变成了仇人,爱妻成了对手,对手反而成了我的朋友……”
  冷嫣葎缓缓走到他身后,柔声道:“谢大哥,你还在伤心么?我是想来告诉你,你记错了日子,现在不是十二月,现在还是十一月,十一月初六。”
  谢恩浑身剧震,骤然转过身子,紧紧抓住她的双肩,道:“你说什么?”
  冷嫣葎道:“今年闰十一月,所以第一个十一月过去后,并不是十二月,而是闰十一月。江湖上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是因为澄明大师他们一个也没有生还,而是因为那场大决斗根本还未开始。”
  谢恩如遭雷轰电击般呆住,过了许久,才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丹妹他们还全都安然活着,他们都还活着,还活着?”
  冷嫣葎断然道:“是的。”
  谢恩道:“那我们快去,快去阻止他们入天目山侠隐谷。我师父定然早设下了圈套,等我娘他们去钻。”
  冷嫣葎黯然道:“现在已十一月初六,离十一月十五只有九天,而路途却有数千里,只怕昼夜赶去,也来不及了。”
  谢恩道:“不管路途多遥远,我们都得赶去……”话未说完,已拉着冷嫣葎向外奔去,连向李纲、岳飞等人辞别也来不及了,只向丐帮弟子匆匆交待了一下,即在军中挑选了两匹最健壮的快马,火急火燎地向城外冲去。二人奔驰如风,顷刻间便突围而出。众金兵在后呐喊追赶,但越追越远,两骑渐渐变小,一前一后,消失在漫天的尘烟之中。而在两人突围时,鬼门关中的高手如欧阳琵琶、董无命之辈也未来阻拦,他们似乎也早消失在军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