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回 铁马金戈 3
谢恩叫道：“道长，要不要我来帮忙？”
话音未落，已有十余人晃身拦至他身前，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这些人口音甚重，不是中土人氏。
谢恩道：“你们来自辽东鬼门关？”
一人道：“不错，我们正是要来送你进鬼门关的……”
他身侧一人拉拉他的衣袖，悄声道：“完颜兄，这人就是这一年来名震江湖的谢……”这人说的是官话，显然是中州人氏，出身于中原武林。谢恩自大闹嵩山与好汉崖一役后，他的名字早已传遍江湖，只要是中原武林中人，没一人不知道谢恩的大名。那人在嵩山上见过谢恩的身手，见他这位同伴口出大言，忙私下劝阻。
他一言未毕，战阵之中忽然叮叮传出两声琵琶之音，清脆悦耳。这两声琵琶也不甚尖锐响亮，但不知为何，竟穿透了大半个战场，清晰地传入战场上大多数人的耳朵。那人一听见这两声琴音，只觉心头一跳，最后这一个“恩”字竟然吐不出来，心中莫名其妙竟然一阵温馨。正拼死搏斗之人一听见这声音，也感心头颤动，胸中杀意大减，兵刃不知不觉地缓了下来。
琵琶音再响几声，全场寂然，众头仰视，循声向琵琶琴韵传来之处望去，刚才还是杀气腾腾的场面，一刹那间竟然全静下来。只听见叮叮铮铮的琵琶声一阵阵传来，有如春水潺潺，缓缓地流过每一个人的心田。众人都不知不觉自心头升起一种柔情，尘俗杀念涤除荡尽，心中一片空明。只听得金兵攻岸的喊杀声一阵阵遥遥传来，青云子与董无命的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自风箱峡风窟中出来以后，世间任何乱人心神、慑人魂魄之音已皆不能乱谢恩之心。谢恩施展开太虚步法，左一摇右一晃，犹如足不点地般向那发出琵琶声之处奔去，身形如泥鳅之滑，如闪电之快，顷刻之间便从人丛中钻出，到了那琵琶音所发之处。
只见一名中年美妇盘地而坐，怀抱琵琶，双眸微合，十指纤纤如葱，不停地在琵琶上拨弹拉划。她一身衣裳如雪，纤尘不染，雪纱遍身，脸容端丽，端坐在那儿，便如观世音菩萨一般。云笑天手持竹杖，立于她身前丈余之处，脸上神情一片茫然，几次举杖欲击，却总是半途缩了回来。
谢恩道：“云帮主，这人是谁？”
云笑天身子一震，双目张了一张，忽然怒喝道：“你这个妖妇！”挥动竹杖，直扑了上去。
那中年美妇望向谢恩，目有诧异之色，心想：“这小子是谁，坏我大事！奇怪，他怎么不被我的琵琶琴音所惑？”来不及细思，琵琶微微向上一扬，斜指云笑天小腹。
云笑天和身扑来，小腹正是一个空门，见她一出手就直指自己招数中的破绽所在，身形未至，又倏地倒退了出去。云笑天一退即进，这次他不再鲁莽轻进，竹杖缓缓划了一个圆圈，人随棒走，杖随人行，若攻若守，似虚似实，倏地杖头一振，跳了起来，晃出数十百个杖花，杖影层层叠叠，攻向对方。
那中年美妇左手在琵琶底一按，啪啪数声，几支短箭闪电般射了出来。云笑天没料她琵琶中竟藏暗器，微一愣神间，利箭已至面门。那几支箭装在琵琶中，皆为机括所控，力道强劲绝伦，云笑天见来箭啸声咻咻，挡已不及，接又惧其有毒，只得一个懒驴打滚，倒卧于地。嗤嗤声响，短箭插鼻尖而过，隐隐闻到一阵腥臭味，果然淬了剧毒。
他身形还未站起，那中年美妇突然又掉转琵琶，左手在弦上一拨，弦音响起，随着弦音，几下细微的嗤嗤声响，几枚毒针已夹在弦音中激射而出。云笑天一声大喝，竹杖飞舞，叮叮叮叮四声，击落四枚毒针，但仍有一枚毒针直向他身上射来。云笑天竹杖在地上急撑，向侧急滚。嗤的一声，那枚毒针带着一道寒光，将他的衣角钉在泥土中。
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叮叮叮三声响过，谢恩喝道：“你倒底是谁？”身子一闪，已到了云笑天身边。云笑天耳音敏锐，在这瞬息之间也已听到三声极端细微的声响，心知必然是那弹琵琶女子再度发出毒针，却被谢恩击落了。心中好生感激，道：“谢兄弟，谢谢你救我一命。”
那中年美妇也大是震惊，哪里钻出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来，听得云笑天的话，一怔，道：“你姓谢？”
谢恩道：“不错。”
中年美妇道：“你就是我们少主牵肠挂肚的意中郎君谢恩？”
谢恩惊道：“你也是鬼门关的人？你是谁？”
中年美妇咯咯咯一阵娇笑，道：“谢公子，你果然是风流倜傥，人中龙凤，怪不得我们少主为你神魂颠倒。”眉梢眼角，笑意盈盈，一刹那间，媚态百露。
谢恩心神一荡，忙镇了镇心神。云笑天低声道：“这妖妇就是奈何桥门门主欧阳琵琶。她的琵琶之中藏有暗器，你要小心。”
欧阳琵琶身子一长，盈盈站起身来，向谢恩敛祍一礼，道：“谢公子，你是我们少主的情郎，我欧阳琵琶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你动手。谢公子，告辞了！”缓缓转过身去。她一举一动，无不风情万种，虽然徐娘半老，但娇媚之态，仍然动人心魄，便是这么轻轻一站起，微微一转身，已是光芒四射，令天地黯然失色，更兼语音娇媚，犹如莺呖枝头，令人听着心头舒畅。
谢恩叫道：“且慢！”纵身跃起，呼的一声，已抢到她前头。
欧阳琵琶怀抱琵琶，娇娇怯怯，似乎弱不禁风，道：“谢公子，你不让奴婢走？”
云笑天一惊，叫道：“谢兄弟，小心，不要被她的妖术迷惑了。”
欧阳琵琶回首微微一笑，道：“云帮主，刚才你摸着我的手，可舒服么？”
云笑天老脸一红，道：“我……我……他娘的！你，你……”
欧阳琵琶未等他说完，衣衫微动，已缓缓坐将下来，就坐在泥地之上，道：“谢公子，你既不让奴婢走，就让奴婢为你抚奏一曲如何？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谢公子指点。”铮铮两声，雪白的细指在琵琶上轻划两下，声如玉溅，直上云霄，悠悠然有青天一碧、牧野横笛的悠闲意境。跟着音韵渐转渐急，似乎与情人共骑一乘，纵马驰骋在旷野中。琵琶声一起，众人激斗之声又缓了下来。
琵琶曲调忽地一变，忽高忽低，如浅笑，如低语，充满了挑逗之音。周围的官兵功力低浅，渐渐意乱情迷，目中露出赤红，口中嗬嗬而呼，刀枪丢了满地。有的以手扼住咽喉，有的乱扯身上衣服，有的满地打滚，个个只觉浑身灼热，热血沸腾，不可抑止。
谢恩见势不妙，道：“一人独奏有什么意思，我来给你伴奏吧！”也端坐于地，解下背上黯然琴，横置双膝之上，凝运真力，铮铮数下，弹了起来，十指此来彼去，正是那首他弹得熟极而流的《伤心断肠曲》。谢恩的功力何等雄厚，琴音愈响愈高，传遍数里，不一刻竟将那琵琶声压得听不见了。
一遍弹将下来，睁开眼睛，不由微微一惊，只见欧阳琵琶横斜于地，琵琶已滚落于尘埃中，脸上苍白一片，嘴角挂下一丝鲜血来，衣衫上血迹斑斑，不由一惊。他弹奏琴曲，只想冲淡琵琶声中的挑逗之音，却不知这琵琶曲原是一种摄神之术，他的功力高过了欧阳琵琶，欧阳琵琶琵琶声受谢恩所压制，冲突不出，反而自受其害，身受严重内伤。
欧阳琵琶缓过一口气来，勉强自地上站起来，哪还有半点娇媚风情，道：“谢公子，你当真这么心狠，要置奴婢于死地吗？”
谢恩一怔。云笑天叱道：“妖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谢恩想起红狐狸来，心中一酸，道：“你走吧。别再参与宋金之战了，不然下次被我看见，定不会饶你。”
云笑天大是不满，正待说话，谢恩道：“前辈，我们去看看青云道长怎么样了。”身躯微晃，已闪人人群，顷刻淹没在层层盔甲刀矛之中。云笑天无奈，暗叹一声，飘身掠去。
董无命、青云子之战，形势又变，但见剑光缭绕，旗幡飘舞，笔影层层，与董无命相斗的已非青云子，而是冷嫣葎。青云子却在十余丈外一处团团打转，神情焦虑，几次欲冲过去相助冷嫣葎，冲出几步，总是半途而返。只见地上磷光闪闪，撒满了一层白晶晶亮闪闪的毒沙，毒沙恰恰绕青云子围成一圈，把他困在中心，宽度起码有七八丈，凭轻功青云子无论如何是跃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