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芳魂何处 7

  正欲拔剑而出,冷嫣葎突然叫道:“且慢。”
  石刻手臂凝在半空,道:“怎么?”
  冷嫣葎道:“我不与你斗了,就让你去见谢大哥罢。”
  石刻顿时喜笑颜开,道:“这才是好样的呢。我说嘛,见一见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怎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干戈大动呢?”松了握剑手掌,与冷嫣葎向谢恩走去。
  原来冷嫣葎听他提到谢恩,心中一动,心想:“这半个月来谢大哥一直少言寡语,郁郁不欢,有时跟我说几句话,也是寥寥数句,即不再言,身子也越来越消瘦了。这石刻与谢大哥相识,说不定可以劝得谢大哥不再哀戚。”一念至此,立即消除了对石刻的敌意,断声喝止。
  石刻远远就招呼道:“谢兄弟,你好!”
  谢恩依然听而不闻,不言不动,亦不转过头来。两人来至谢恩身后,石刻见墓碑上刻着“爱妻温红狐之墓”,惊道:“谢夫人死了?唉,这可太可惜了,可惜我的雌雄宝剑显不出最大威力了。”
  谢恩充耳不闻,铮铮声响,弹起了伤心断肠曲。琴音凄清,令聆者肠为之断,心为之碎。
  石刻只听了一会,泪珠便盈盈欲下,大叫道:“别弹了,别弹了,弹什么鬼琴,叫人心烦意乱的。”
  谢恩突然冷冷说道:“我是弹给红狐狸听的,不是弹给你听的。”他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缓,琴韵流畅,犹若行云流水,毫无涩滞。
  石刻一愣,道:“好,好,算我怕了你了。你弹吧,弹完了我再跟你说话。不过,嘻嘻……”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嬉戏的神色,道:“只有你这种情感浓重的人才配使用游魂宝剑,只有你使这宝剑,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琴韵流转,凄凄切切,不再充满悲痛哀伤之情,而夹杂了深深的相思追念。一曲完毕,谢恩以手扣弦,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石刻道:“我来干什么?我来找你啊!”
  谢恩口气仍然很冷:“找我何事?”
  石刻道:“找你报喜讯。谢兄弟,你是怎么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谢恩厉声道:“不许你侮辱她!”
  石刻道:“我不是侮辱她,我是劝导你。我知道你对你夫人深爱入骨,可是,她死都死了,你难道还跟着她去不成?”
  谢恩肌肉抽搐了一下,道:“她不要我跟她去。”语音中满是寂寞和凄凉。
  石刻道:“这不就结了吗?你夫人在地底下也不希望你这样的。谢兄弟,经过数月的水淬火炼,我已将情人玉分为两块,铸成了两柄世上无双的神兵利器。”
  冷嫣葎道:“什么叫情人玉?”
  石刻一谈到这个,顿时眉飞色舞,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这情人玉不怕水火,不惧刀剑,遇寒生暖,遇热生凉,温软坚韧,乃千古给觅的世上奇珍。这样的一种宝物,用它做成兵器,你想会怎么样?”
  冷嫣葎道:“那一定很厉害了?”
  石刻道:“那是当然。此剑出鞘,鬼神变色,管教任何人都魄散魂游,惶惶惊避。所以我将它们一名‘游魂’,一名‘散魄’,便是取的‘游魂散魄’之意。”
  冷嫣葎道:“一共有两柄?”
  石刻道:“他们是雌雄剑,当然有一雌一雄一对,雌的就叫散魄剑,雄的就叫游魂剑。”
  冷嫣葎道:“这名字好棒。不知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石刻道:“这可得问谢兄弟了。宝物是他的,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冷嫣葎向谢恩背影望去,却见他连动都不动一下。她说这番话,可不是真想看那游魂散魄剑,只是想藉引以引开谢恩的心思所注,得以令他稍遣胸中郁悲。见他犹若未闻,当下说道:“谢大哥,我想看看这两件宝物,行不行?”
  谢恩道:“你要看就看吧。”仍不转头,凄切哀怨、悲楚戚惋的琴声又再响起。
  冷嫣葎黯然叹了一声。
  石刻道:“谢兄弟既同意了,那我就给你看吧。”自后背包裹中抽出两柄连鞘长剑来,剑鞘浑体碧绿,乃以鲨鱼皮所制,颇为精致雅观。石刻道:“这剑带有灵气,你看时可要小心了。”
  冷嫣葎接过双剑,细细观看,这剑外形与其他长剑并无丝毫特异之处,一样是剑柄,护手,剑身,剑鞘,只是宝剑尚在匣中,看不见剑刃而已。当下拿起其中一柄,见剑鞘上刻着两个草字“游魂”,显是双剑中的雄剑。
  石刻道:“这两字是我请了川陕滇贵一带最出名的篆刻大师、人称’神刻罗巧手’的罗三爷刻的,这字则是五省最著名的书法大家张七异写的。张七异也是一位武林人士,想必姑娘也有耳闻。他琴、棋、书、画、易、医、剑样样皆精,这’书’即是其中最得意的一项。你看他这两字可是写得蕴藉无穷、力道千钧?岂只是飘逸苍劲,直欲要力透剑鞘、破鞘飞去了。”
  冷嫣葎放下游魂剑,拿起散魄剑,道:“真的吗?这柄剑真的有这么神奇,要劳你请动这样的大人物给你剑鞘添花增彩?”
  石刻道:“自然,这柄剑乃世上独一无二的奇珍,一切当然须精益求精。这剑柄是用极品的黄杨木所制;这剑鞘乃以百年老鲨鱼鱼皮制成,坚韧异常;还有这护手,这吞口,都是我以师父珍藏了数十年的极品所配。你看这剑鞘上是不是隐隐描着一条龙、凤?那就是说,这双剑乃剑中之龙、凤,若不用堪与相配的物件陪衬,岂不令这一双龙凤剑色彩大减?”
  冷嫣葎笑道:“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那就让我来见识见识。”抓住剑柄,猛地一下抽了出来,刹时光华大盛,碧绿光芒耀得眼睛也睁不开来。冷嫣葎忙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才刚睁开一条缝,阳光恰恰映在剑刃上反射入眼,双眼又是一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忙紧步走入棚中,到了荫凉之地,这时光华稍减,顿时变得柔和起来,绿汪汪的碧芒入眼,一点也不感到刺眼了。
  冷嫣葎惊奇之极,细细察看那柄宝剑,通体碧绿,毫无一丝瑕疤,剑刃非金非铁,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铸就,亦没有寻常宝剑那种剑一出匣,森冷剑气便逼人眉睫而来的霸气;用手缓缓摸将上去,触手温暖,感觉极是舒服,剑锋却不甚锋利,惊愕道:“这样的剑也能伤人吗?”心道:“这剑似是以翠玉制成,珍贵倒是珍贵,但用硬器一碰,玉质脆弱,岂不立即碎成数十截?”
  石刻捧着另一柄宝剑走入棚中,将剑放在身旁一块大石上,笑道:“你走近这块大石看看!”
  冷嫣葎微微一惊,再走近几步,忽然呜的一声大鸣,绿光一闪,游魂剑自剑鞘中自动飞出,如闪电一般迎面向冷嫣葎刺来。
  冷嫣葎啊的一声,大惊失色,待要回避,哪里还来得及,那柄剑来势之速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快得无法形容,眨眼间已来到冷嫣葎身前。冷嫣葎心头一凉,正欲闭目等死,却见那柄剑在散魄剑剑身上轻轻一挨,嗡的一声,在空中,来势之速如闪电,如迅雷,这一定却如渊停岳峙,再也不稍有分毫动晃,似乎有人用一只无形的手在下托住了它一般。
  冷嫣葎又是啊的一声。这两声啊虽有前后之分,但其间相隔也不过瞬目之息;两声几乎同时发出,但心情却是大异了,前一声充满惊怖绝望之意,后一声则极尽惊异。冷嫣葎脸色雪白,缓缓定下怦怦急跳的心,擦的一声,还剑入鞘,只听嗡的一声,那柄游魂剑也自动飞回剑鞘内。霎时绿光全隐,异状齐消,一切又已恢复了平常,阳光当头,微风轻拂。
  这一下冷嫣葎更惊愕得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散魄剑与石上的游魂剑,半天说不出话来。
  石刻拿起游魂剑,道:“你还只是看看剑,便已有如此威力,你试想若由一男一女两人同使雌雄剑,那结果会是怎样?”
  冷嫣葎吃吃道:“我,我想不出。”
  石刻道:“持剑之人若掌握了这两柄剑的特性,并顺其特性而使剑,则威力无穷。雄剑需由男使,雌剑需由女使,两人若是情侣,那就更好。情人相爱,往往能心灵相通,此剑亦能通灵,心剑合一,两情如一,剑、人三剑一体,那么普天之下,就没有人能挡其轻轻一击了。本来谢兄弟与他妻子相亲相爱,练这双剑最是合适不过,只可惜,只可惜鸿雁失侣,佳人消逝,这个希望,只怕要寄予后世了。”
  冷嫣葎心头微微一热,心底深处有了一个念头:“若我能替代温姑娘的位置,那岂不是可以……”想到这里,脸上发烧,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这些日子来,她虽日夜照顾谢恩,但见谢恩对温红狐如此深情,心中几几已绝望,只是见他日渐消瘦,不眠不食,若无人照顾,只怕就会一直如此坐下去,坐到天塌地陷,世界毁灭,不忍弃他而去,才忍了日晒雨淋、蚊叮虫咬之苦,在此相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