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古墓刀光 4

  谢恩心中一凛,道:“原来是两位耶律兄。”
  那手持断剑之人道:“不错,在下烈火堂堂主耶律灭蕃,人称‘万剑剑客’。”
  石刻冷笑道:“可笑啊可笑,可笑你手上只有半把剑,却还敢大言不惭自夸什么万剑剑客。”
  那人也不理他,道:“待会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这位是我五弟耶律灭理,人称‘一人千手赛如来’,乃本教精金堂堂主。”
  石刻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可笑啊可笑,做兄长的不可脸称万剑剑客,做老弟的居然也跟着学,要做一人千手,一人千手也还罢了,他居然还敢要赛如来。狂妄啊狂妄,无知啊无知。哈哈哈!笑掉人大牙啊笑掉人大牙。”说着竟真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哎哟一声,掩住嘴巴,满脸愁容,道:“糟糕,糟糕,我的牙齿怎么全掉光了!”
  耶律灭理气得脸色铁青,道:“放肆!”双手突地从袋中抽出,顿时嗤嗤声响,在他双手抽出的一刹那,数十枚暗器已同时激射向石刻。他发射暗器手法颇为怪异,而且速度极快,就连石刻这等高手竟也没瞧清他暗器是如何发射出来的,心中暗吃一惊:“我的乖乖,这人号称‘一人千手赛如来’,暗器功夫果然不凡。”不敢怠慢,疾使一招“风轮飞转”,击落暗器。两人顿时一个射,一个挡在狭窄的过道上激斗起来。
  耶律灭蕃道:“谢公子,我向你请教几招如何?”手一扬,断剑激射谢恩面门。谢恩一个“凤点头”,断剑自他耳侧呼啸而过,嚓的一声插入身后石壁中,剑柄颤巍巍的在昏黄灯光之下摇晃不已,显然力道极是强劲。
  谢恩平举手中玉尺,道:“好,我这无剑之人就会会你这万剑之人。”
  耶律灭蕃手一抖,手上突然多了一柄光灿灿的长剑,剑尖斜指谢恩胸口要害,道:“请出招!”
  谢恩心中一凛,不见他身上藏得有剑,但倏忽之间,剑已在手,委实不知他这柄剑原先藏在何处的。这人号称万剑剑客,果然有点名堂,不敢轻视,道:“请耶律兄先出招。”
  耶律灭蕃斜持长剑,道:“谢公子,你敢孤身潜入重天宫,可算是真豪杰。在下如死于你手上,绝无半分怨言。请!”一个“请”字出口,突地发招。他这一招明明最终是攻向谢恩的,但他却先向左旋了半圈,再招招右肘,左足斜三步,连变三个方位,方最终刺至谢恩右小腿,变化玄奇诡谲,端的令人高深莫测。
  但谢法剑法造诣已达极上乘境界。他的剑法平实、简易,但正是化繁复为平淡,融精变为专一,任何奇诡的变化在他面前都已毫无用武之处,谢恩一眼便瞧出对方剑招的虚实之处,左臂平举,刷地中规中矩一剑平刺中宫,攻的正是对手自身防守最薄弱之处。耶律灭蕃心中剧震,此时再回剑招架已然不及,左手一振,咻的一声,手中又多了柄金光灿灿的短剑,短剑挥出,迳往碧玉尺上格去。但他短剑刚到,谢恩招式已变,尺尖微微上扬,刺向他咽喉。耶律灭蕃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剑竟是虚招,瞬目之息剑尖已刺至咽喉五寸,大吃一惊,力透足尖,急飘向后。但他停下身来时,喉头一暖,竟仍被尺尖点住,不由惊魂失魄,闭目等死。
  谢恩却收回了剑,道:“你走吧!”
  耶律灭蕃诧道:“你不杀我?”
  谢恩道:“我并不是奸细。”
  耶律灭蕃半信半疑,凝视了他半晌,终于道:“好,我领你这份情了。临走前还要请教一个问题,你适才这一剑是什么剑法,我虽然败了,却败得莫名其妙?”
  谢恩凝视手中碧玉尺,道:“它不属于什么剑法,只是临机变化而已。”
  耶律灭蕃道:“临机变化?世上有能临机变化的武功吗?”
  谢恩道:“有。”
  耶律灭蕃道:“那么这种武功又是以何为基?它为什么不依招式,随机应变就能抵挡高手?”
  谢恩见他一副剑痴的样子,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求克敌制胜,不求剑招完美。”
  耶律灭蕃浑身一震,喃喃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求克敌制胜,不求剑招完美?运用之妙……”连说几遍,似有所悟,道:“如果真能只求克敌制胜,久而久之,那剑招就不完美而能自完美了。谢公子,多谢你顿开在下茅塞,感激不尽。”
  谢恩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耶律灭蕃道:“我号称‘万剑剑客’,十五年来嗜剑如命,倾尽全部心力研究剑法之极诣,但近三年来剑术却平平无大进展。我曾发下誓愿,访遍天下名师,无论是谁,只要剑法高于我,我就向他请教。今日得谢公子片言指点,受益菲浅,我回去后当苦练剑法,日后若有所大成,当有谢公子半师指点之功。”
  他话音刚落,忽闻一声惊呼,两人同时转头去瞧,只见耶律灭理在石刻利剑追击之下连连倒退,头上发束已被削落,乱发飘扬空中,纷纷被剑光绞为碎末。原来耶律灭理暗器功夫虽高,但脾气急躁,沉不住气,连番狂攻猛袭之下,被石刻寻到了破绽,闪身出圈,疾抢而上,银光如轮将他紧紧罩住。耶律灭理本身功夫原不及石刻,一被对方抢了先机,顿时大落下风。
  耶律灭蕃忙道:“五弟,退下。”扬手一剑,逼退石刻,拉着耶律灭理,飘后丈余,道:“告辞了!”转身掠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你们虽闯过了我们这一关,但有我师父在后督阵,你们最终还是逃不了的。你若死,我定会将你隆重安葬。”
  谢恩道:“你师父是谁,重天教主吗?”
  耶律灭蕃道:“不,我师父叫耶律大石。”边说边去,转眼之间,已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石刻道:“你为什么放走他们?”
  谢恩道:“因为我不是他们的敌人。”
  石刻冷笑道:“可人家领你这份情么?”
  谢恩转身便走,道:“我们走吧。”
  石刻摇了摇头,道:“可笑可笑。”快步跟上。
  两人在墓道中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突地眼前一亮,几支牛油巨烛高高点起,照亮了宽敞的墓道。墓道当中,正站着两人,一人怀抱长剑,一人手执判官笔。抱剑之人身材中等,胖瘦均匀,肤色白皙,二十七八岁,正是天山怪客陶无俦;执笔之人矮小身躯,面貌黎黑,双颊瘦削,年纪也很轻,约二十四五岁,但身形凝立,沉稳如山,显也是名高手。谢恩隐隐记得冷重天介绍此人时,似乎是重天九堂中的香土堂堂主耶律灭夏。
  两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谢恩,对他身侧衣衫褴褛、污垢不堪的石刻却视而不见。陶无俦道:“谢公子,咱们又见面了。你本事倒是不小,居然能逃出地牢。”
  石刻道:“这两人是谁?”
  谢恩道:“天山怪客陶无俦与重天教香土堂主耶律灭夏。”
  石刻道:“天山怪客?与我齐名的天山怪客?”抬眼细细打量陶无俦,道:“人称你天山怪客,却不知你怪在什么地方?若一人不怪而自名怪,那就不是怪,而是‘神经’了。”
  陶无俦听了此言,才不由注意起这个犹如乞丐的人来,见他面目难分,只一双眼睛露出明亮目光,手上却拿一柄银光灿烂的细长之剑,实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沉吟道:“听说本教地牢中曾关有一人,那人莫非就是你?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石刻轻轻一抖手中剑,顿时银光流烁闪耀不已,道:“天下除了一人外,还有谁造得出此等名剑?”
  陶无俦失声道:“你是圣手剑石刻?你,你怎么会这个模样?”
  石刻喝道:“呔,还不是你重天教干的好事。接招!”倏地一剑,迳刺陶无俦咽喉,出手迅急,毫不留情。
  他剑一出手,陶无俦已飘身急退丈余,笑道:“我不是怪,只是在别人眼中,我显得有些怪而已。”话音未毕,突地闪电般一剑,刺入耶律灭夏后心,嗤的一声,一截血剑直透前心而出。耶律灭夏立时气毙,圆睁双眼,目光中尽是怀疑、不信、惊惧之色,但他喉咙格格发响,却已说不出话。陶无俦手一抖,长剑疾抽而回,两道血箭喷溅出来。耶律灭夏扑通一声,仰天直挺挺倒地,死时双眼依然圆睁,怒视室顶,当真死不瞑目。
  这一变故,石谢两人也是始料不及,都不禁惊呆了。陶无俦继续道:“因为我常常与世道背向而行。人们以为我正当事业顶峰时,我却归隐了;以为我真的不复出江湖时,我却暗暗加入了重天教。你们绝想不到我会帮助你们,但我却真真实实杀了耶律灭夏,断了重天教一条臂膀。所以在世人眼中,在你们眼中,我便显得有些怪了。”
  石刻也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果然配称怪客的这个‘怪’字。”
  陶无俦道:“但我原本却是一点也不怪的,只因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怪事罢了。我隐居江湖,是加入了鬼门关,我加入重天教,却是受鬼门关指派,我暗杀耶律灭夏,亦是受命于鬼门关,迫不得已而为。”
  谢恩瞪大了眼睛,道:“你是鬼门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