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西风瘦马 3

  冷嫣葎叫道:“谢大哥,快跟我来。”向殿后行去。
  谢恩匆匆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廖廖数字:“请谢公子放心,只待主人一到,咱们便齐心协力,救你出火坑。”不由满头迷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道:“他们怎么认得我?又写这么古里古怪的纸条给我?什么主人、火坑、齐心协力的,我又用得着什么人来救了?”百思不解,当下随冷嫣葎进入殿后。
  冷嫣葎召来一个小道士,低声说了几句,那小道士立即在前带路,曲曲折折将两人带到一间幽静偏僻的厢房。冷嫣葎向那道士道:“记住,跟任何人也别说我在这里,任何人!”那小道士也甚乖巧,连连应是,躬身退出,随手关上房门。
  谢恩奇道:“你干什么?”
  冷嫣葎道:“你疗伤还有最后一天,咱们先在这里住下,待明天再进晋帝陵。”
  谢恩愕道:“晋帝陵?”
  冷嫣葎道:“晋帝陵就是我教总教所在,我们又叫它‘重天宫’。”
  谢恩点了点头,道:“你们重天教为何要与中原武林为敌呢?”
  冷嫣葎面色倏然淡下来,黯然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爹他……他……不说也罢,说了徒增烦恼。谢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去睡觉了。”
  谢恩待冷嫣葎离去后,上床盘膝坐好,不一刻间,便进入灵台清明、物我皆忘的空灵境界。缓缓调动内息,一股温煦之气自丹田升起,沿任脉巨阙、膻中诸穴而上,舌搭鹊桥,渡过真气,进入头脑,过了头顶百空穴,从后背督脉缓缓而下,一直到尾闾穴。这时,会**的鼓胀之感愈来愈强,真气在会**两侧凶猛的冲击,谢恩只觉腹部如一锅水在沸腾翻滚不已,又如一只充足了气的皮球,真似要爆炸开来。这般折腾良久,终于轰的一声,会**被冲开,两股气流合而为一,顿觉整个腰部如空了一截一般,仿佛完全不存在了,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如要离地而起。心知内力贯为一体,已大功告成,当下缓缓站起身来。恰在这时,喔的一声,窗外传来了一声鸡啼,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早晨,二人用过早餐后,冷嫣葎便带谢恩来到了上清宫的内院,来到院角的一处陋屋。谢恩甚是不解,不知冷嫣葎何以将他带来此地。冷嫣葎来到屋内,以手掌在墙上比划尺寸,又用脚步在地面上来回数着,走至一处,停了下来,道:“就在此处。”在墙上一处极不明显的黑点上按了一按,墙上倏地现出一方尺余见方的内墙。内墙以白漆漆就,只在外面用一层薄墙覆住,白墙的旁侧有一长方形竖立的小格,格里挂着一柄小锤。冷嫣葎取出小锤,当当,当,在白墙上敲了三下,两短一长,响声清脆,余音缭绕,原来那白漆下的墙壁竟是钢铁所铸。只听得扎扎声响,面前墙壁倏地向两侧缩进,不久便洞开一门,露出黑黝黝的石阶,曲曲折折而下,也不知是通往何方,地道里却什么人也没有。
  冷嫣葎挂了小锤,轻轻一按小黑点,那块薄壁又弹回来盖住白墙。冷嫣葎走入地道,回手招了招。谢恩惊诧莫名,步入洞中,道:“冷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个地道的?”
  冷嫣葎微微一笑,从洞壁一窟中取出一盏烛台点燃,顿时映得周围亮堂堂的,丈余之内瞧得清清楚楚,只见她脸上满是笑意,道:“这是通向重天宫的入口之一,我身为明月堂主,怎会不知道?”
  藉着烛光,一路顺阶而下,也不知走过了多少路程,地势突地平坦,洞壁两侧不再是刀削斧劈过的泥土,而是一块块拼凑整齐、叠接紧密的巨石板。谢恩心中一跳,已知进入了重天教的腹心重地,一颗心怦怦而跳。这时一路俱有明灯照路,不须再借助于烛台了。
  冷嫣葎回首道:“谢大哥,你跟着我,不要说话。”谢恩微微点头。
  两人行不片刻,只见两名重天教徒手执刀枪,迎面走来。冷嫣葎观其服色,已知是宗动堂的。那两名巡卫一见冷嫣葎,赶紧让到道旁,躬身施礼,其中一人道:“冷堂主,其他八堂堂主和教主、军师均已来齐,就等着冷堂主了。”冷嫣葎点了点头。那两名教徒目送两人走远,才继续巡行,对于跟在后面的谢恩根本未有丝毫疑心。
  再行片刻,待到转了一个弯,见不到那对弟子了,冷嫣葎道:“谢大哥,这还是本教重地的边缘防卫,是警戒最薄弱的地方。待会深入腹地,你可别轻易露出马脚。”
  谢恩点头道:“我省得。”不用冷嫣葎如此迭迭嘱咐,光看重天教在江湖上的声势与江湖传言,便已知此地实乃天下最为危险之地,宇宙乾坤客冷重天的武功必然超凡绝俗,绝不在恩师之下,何况此更有如云高手,如谜道路,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不占,哪敢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轻视。
  连拐了数个弯,走了数十丈,在这抬头不见天日、低头不见泥土的地底,谢恩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唯有紧跟冷嫣葎。走着走着,面前忽地一敞,进入了一个宽敞无比的空室,足足有数十丈方圆。空室中列满了一排排队伍,旗帜招扬,衣袂飘舞,众弟子驰前奔后,左冲右荡,排成各种阵势,变幻多端,忽而是一字长蛇阵直驱而入,忽而是雁行阵分进合击,忽而又是四象阵全面包围,围、冲、夹击、回马枪,阵势变来换去,操练得已颇为纯熟。
  这些弟子个个聚精会神,神色严肃,对于两人的到来全然没有理会。谢恩冷眼旁观,眼见他们手中兵刃以大刀长枪居多,刀枪砍扎之招数也多用以群战,左攻右拒,互相呼应,排列的显是两军对垒斗杀的阵法,但却在阵法中掺入了一对一搏杀的精华。这样的一支军队出击,那威力该有如何强大?不由暗自心惊,寻思:“重天教欲吞并武林,排演军队干什么?
  念头未定,冷嫣葎已带他穿场而过,进入甬道。在甬道中又不知拐过多少弯,走了几段路,谢恩耳中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哀唤呻吟之声。近来他功力大进,听力亦剧增,细听这阵阵哀声,竟似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犹如地狱恶鬼的呼唤,不由毛发悚然,不寒而慄,背脊上渗出冷汗。
  正心头栗六时,脚步托托,两名重天教弟子拉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壮汉过来。那壮汉丝毫不屈,一边走一边恶声咒骂,趁对方不备,猛抬脚向左首那面上长麻的人踹去。但他手脚被缚,动作迟缓,刚抬脚便被那麻子用力一掌砍在胫骨上,一条腿顿时软软地垂下去,剧烈疼痛使得他额头上滚出颗颗黄豆般大的冷汗,但他却一声不吭,口中仍不住地咒骂。
  冷嫣葎见状,忙上前垂询,原来这壮汉乃附近王家沟的武师,颇有几分武力,因不肯归服重天教,便被捉来此地。谢恩听了心下不忍,正要说话,突地又是一阵喧哗,七八个人押着三四名武林人士而来。十来人身后,又有四人横拖竖拽过来两名晕死过去的汉子。冷嫣葎一问之下,原来这数人都只因桀骜不驯,不肯服从于重天教,而被擒来此地。那晕死的两人乃陕西中条山斧头帮帮主公孙星月与王屋山张家岗柳云庄庄主柳微尘,均因脾气暴躁,不肯驯服,便被众弟子一顿毒打,折磨成如此模样。这公孙星月与柳微尘在江湖上都可称得上是两名好汉,星月无辉刀与拂柳十三剑也均甚了得,不料今日却都落得如此下场。冷嫣葎心里暗暗叹息:“爹爹终于动手了!”
  谢恩涉入江湖尚浅,见这两人被打得浑身鲜血,相当得惨,甚是气愤,顿将冷嫣葎的谆谆嘱咐置于脑后,喝道:“你们怎可以如此毒辣,随便毒打他人?”
  那些弟子均都面色一变。其中一人怒道:“这位师兄,怎么说出这等话来?你身为大辽子民,难道忘了去年的血海深仇?当初他们宋朝官兵与这些狐假虎威的中原武林人士杀进我们大辽时,又有哪个仁慈了?他们还不是比我们更为毒辣,杀我们大辽百姓如猪如狗,甚至比猪狗还不如,那时你又怎么不去对着他们骂?叫他们手下留情一二?难道他们宋人是人,我们大辽人就不是人么?”越说越是愤怒,勾起伤心往事,口气愈激,嗤的撕开右肩衣衫,露出肩头上一条深长的刀疤来。这条刀疤从后颈直砍至右膊,若是稍向左向上移个一寸半寸,他这时只怕已不在世上了,道:“这就是铁证。当时他们如狼似虎般杀进我们村里,杀尽了我的全家,若不是我命大,这一刀砍歪了那么一点,我岂非早已冤死。那时你呢?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国仇家恨?!”
  谢恩被他骂得茫然呆立,不知该如何应答。那其余几名弟子吓坏了,赶紧拉住那人,道:“张老七,快别说了!快请明月堂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