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迢迢珠峰 2

  孟神农大吃一惊,危急之中,急忙将药箱举起,横在左胁前一挡,当的一声,药箱又被刺穿了一个小口子,孟神农禁不住这股劲力,上身晃了一晃,向后退出半步。
  谢恩连声叫道:“‘弯弓射雕’,剑刺眉心;‘风摆荷叶’,横斩腰肋;‘长桥卧波’,斜刺巨阙……”他叫得愈来愈急,温红狐出剑也愈来愈急,孟神农更是退得愈来愈急,全身空门,尽在剑光笼罩之下。
  雪地之中,红衣闪动,剑光飞舞,白发飘飘,黄影烁烁,两人身法愈来愈快,已分不清剑招去路,唯听见谢恩清晰响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的叫道:“‘拨草寻蛇’……‘揽雀尾’……‘玉女穿梭’……”
  只叫得十三、四声,孟神农身上已受了好几处轻伤,衣衫破裂,狼狈不堪。再斗数招,锵的一声,温红狐一剑削断挂住药箱的牛皮带,一挑一拨,数十斤重的药箱呼的一声,冲天而起,直飞出十余丈外,没入雪地之中。孟神农骇然失色,急向药箱扑去,叫道:“我的药,我的药……”蓦地剑光一闪,喉口一凉,一柄泛着冷气的短剑已抵在咽喉上。忙一个千斤坠,收住疾往前冲的身子,急道:“姑娘,只要你还了我的药箱,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神情惶急,急不可耐,似乎那药箱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谢恩忙道:“红狐狸,别伤了他!”
  温红狐叱道:“孟老头子,有我恩哥哥替你求情,今天便饶了你。你若想要回药箱,三日后跟韩笛子那臭小子一同来见我。”
  孟神农道:“这……这……”
  温红狐短剑微向前送,道:“怎么?你武功不如人,还想讨价还价?惹恼了我,现在便送你归西天,看你还得不得得到你那宝贝药箱。”
  孟神农一呆,只觉脖子微微刺痛,剑尖已刺入少许,吓了一跳,忙道:“我答应,我答应。姑娘,你……你不会骗我吧?”
  温红狐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若想得你这药箱,一剑把你杀了不就得了,还需这么费事?”
  孟神农道:“是,是。”但关心情切,又道:“姑娘三日后……三日后……在什么地方找你?”
  温红狐道:“我们此行是向珠穆朗玛峰,你沿路寻去,总会探到我们的踪迹的。”
  孟神农点了点头,猜不透他们去那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干嘛,但有了确切路线,心也就定了。
  温红狐收回短剑,道:“你走吧。”
  孟神农向那宝贝药箱望了一眼,又望一眼,最后终于一咬牙,转身飞驰而去。雪原中辽阔无边,一马平川,但转瞬之间,他白须飘舞的背影已冉冉消逝,身法之迅速,实是无与伦比。
  谢恩道:“红狐狸,你捉弄了人家也就够了,干嘛要留下他的‘心肝宝贝’?”
  温红狐小嘴一撅,道:“人家为了你嘛!”
  谢恩不懂,道:“为了我?”
  温红狐道:“我问你,那孟老头外号叫什么?”
  谢恩道:“天下第一名医。”
  温红狐道:“是啊,他既称天下第一名医,医术必然高明,说不定能治好你的手臂。我怕他不肯给你治伤,便抢了他的药箱,逼得他给你医好了手臂,这才还给他。”
  谢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红狐狸,你待我真好,有你这样一位妻子,我就是四肢全废也无遗憾了。咦,刚才你制住了那孟老头,为什么不求他给我治伤?”
  温红狐道:“他被我打得大败亏输,心里不服气,谁知他会不会弄鬼?我要让他苦等三天,着急三天,为这药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样他才绝不敢弄虚作假,施用阴谋害你。”谢恩心下感激,轻轻握住她的双手。两人心意相通,一时之间,四目交投,默默无语。
  过了良久,温红狐忽地瞥见躺在雪地中的北斗七剑十四道目光齐刷刷的盯着自己,又惊又怒,一张雪白俏丽的脸蛋胀得通红,道:“你们……你们竟敢偷听我们说话,我……我杀了你们……”倏地飞身掠起,跃在七人当中,一阵剑光连闪,七声惨叫,北斗七剑每人心口正中中了一剑,伤口又细又深,汩汩鲜血狂冒,顷刻毙命。
  谢恩大吃一惊,慌忙抢出拦阻,但温红狐出剑如电,一剑杀一人,七剑过去,北斗七剑已无一活口。谢恩又惊又怒,大声道:“红狐狸,你干么要杀他们?”
  温红狐怔怔地瞧着剑尖上鲜血一滴滴流下,一瞬之间,也惊呆了,喃喃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双手颤个不停,脸色苍白,脑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谢恩逐一察看七人,只见七人双目圆睁,怒视苍天,个个死不瞑目,越看越是气恼,越看越是愤怒,倏地反手回掌,打了温红狐一个耳光。这一掌打得甚重,温红狐滑肌如雪的脸蛋上立时现出五条指痕。
  谢恩这一掌打出,自己也是惊呆了,见温红狐的脸上怔怔地流下两道泪水,忙抢上去扶住她双肩,道:“红狐狸,你打疼了么?我该死,我真该死。红狐狸,你打还我吧!”抓起温红狐的一双小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一连在自己脸上打了四下。
  温红狐嘤咛一声,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道:“恩哥哥,我竟杀了人,我竟杀了人……”
  谢恩扫了一眼七具尸体,黯然道:“我真不懂,你平时连杀一只小鸟也是不敢的,今天却……今天却……”
  温红狐哭道:“谁叫他们偷听我的话?我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右臂残废了,我不要让人家欺侮你,我不要让人家肚子里笑你,我不要,我不要啊!”说着泪如雨下,又是放声大哭。
  谢恩长长叹息,道:“红狐狸,你别再哭了,你再哭,我可也要哭了。”
  温红狐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哽咽道:“恩哥哥,你不怪我吗?”
  谢恩刮了她一下鼻子,道:“你只要笑一笑,我就不再怪你。”
  温红狐破涕为笑,道:“恩哥哥,我听你话,以后再不乱杀人了。”
  谢恩道:“那就好。咱们挖坑,把他们埋了吧。”两人用长剑在雪地里掘个大坑,将七人葬在一起,然后取了药箱,骑马上路。
  此后一连三日,日行数百里,始终无事。温红狐早将夺来的那张驳筋续骨膏给谢恩敷上。这膏药果然灵验之极,药一贴上,药效立显,膏药四周的经脉肌肉立即热烘烘的,松弛下许多,天池穴周围的伤口淤血也迅即化开,气血畅通,舒泰松散无比,但经脉被截断处却一直毫无变化,似已僵死。温红狐黯然垂泪,谢恩却仍是大声言笑,全然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三日后,两人历尽千辛万苦,忍受风寒霜雨,翻过了念青唐古拉山脉,到了西藏首府拉萨。
  拉萨城中汉人开的店不少,百族混杂,各种服饰与语言随处可见可闻。谢温二人住的正是一家汉店。二人落店不久,一名店小二就捧着一张烫金拜帖奔进房里,道:“二位大爷,有三位客人来访。”
  温红狐接过拜帖,一睹道:“请他们进来。”店小二应是,躬身退出。
  只听得笛声清亮,一缕细细的乐音穿过门缝纸窗飘进房来,正是一曲《有朋自远方来》,笛韵方起,房中已多了三人。中间一人边吹边走,神情淡雅,面目清隽,五十余岁。另两人正是孟神农与韩笛子。
  韩笛子道:“两位少侠准时赴约,果是信人。”
  温红狐道:“既知此战必胜,我们又何必躲你。这位想必便是贵派掌门,不知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道:“轩辕潇湘。”
  温红狐道:“原来是轩辕黄帝的子孙,想来轩辕前辈必也是汉家儿郎,请坐。”谢恩暗暗纳罕,不知温红狐何时学会了这些江湖套话。
  孟神农道:“小丫头,现在该将药箱还我了罢。”
  温红狐道:“不急,不急。轩辕前辈气定神闲,沉稳如山,内功必然精纯。我这位师哥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过对手,不知轩辕前辈可堪与一较?我师哥曾发誓会遍天下英雄。此语虽然未免狂妄,但要教前辈知道,咱们只是以武会友,不论谁输谁赢,都不可伤了和气。”
  轩辕潇湘道:“请将玉箫一观。”
  谢恩取出七窍玲珑箫,温红狐道:“此箫名‘七窍玲珑’,若前辈赢了,只管拿去便是。”
  轩辕潇湘双目放光,道:“若我输了,不知两位要何物作赌?”
  温红狐道:“你手中的紫光飞凤笛。”
  轩辕潇湘师兄弟一凛,轩辕潇湘道:“行。”
  温红狐道:“痛快。咱们在比试之前,须得约法三章。第一,此番比试双方都是斗内功,所以除比拼内力外,任何一方只要动了一根手指头去攻击对方,都算是输。两位答不答应?”
  两人齐声道:“这是自然。”
  温红狐道:“第二,比试之中,有进无退,任何一方只要稍有退意,便算是输。这一条是为了避免两败俱伤,你们同不同意?”
  轩辕潇湘犹豫了一下,也点头同意。
  温红狐道:“第三,输即是输,赢即是赢,任何一方输了之后,不许反悔,须得将箫笛连同曲谱一齐送于胜方,立即就走,此后再也不可向对方寻仇。这一条,两位答不答应?”轩辕潇湘瞧了瞧手中的玉笛,见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犹疑不决。
  温红狐道:“若前辈不答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