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8章 传统人性
藏区真是一片大好河山,雪域高原距离徐清还有万里之遥,此间就可见皑皑白雪,放眼看周围,松柏长青,野藤碧绿。原野上草木青黄,也有万丈崔巍,千层悬削。
四处香风拂面,有蒲公英随风飘荡,林子深处有许多飞鸟鸣叫,时令落花让地面如一张唯美的毛毯,同样美好的地方,徐清在龙虎山下见过欧阳姐弟三人的住处,可是这个地方要大得多,有千万倍。
所以,边境才有重兵把守,不准外人寸进,打破这里的安静,很多人说华夏人的幸福感不强,可以当成一句屁话来听,华夏土地何等广袤,人口何其多?一线城市百姓可能幸福感不强,然而荒村僻野百姓就不会有那么多心烦的事情,这样美好的地方,百姓如何会不幸福?
水流如泄玉,点点水珠溅起,湿气洒在徐清身上,他的脸上似有笑意。
天地之间,徐清渺小如尘埃。
江上游来一群斑嘴鸭,嘎嘎的声音,让徐清气脉不顺,他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清澈干净,却有了丝丝恐惧。
斑嘴鸭是国家保护动物,就如孔雀,但是可以家养,亦如孔雀,斑嘴鸭前行,后面有女子踩在木筏上,随江水缓缓前行,手中提着细长的篙,她抬起船篙拢着鸭群不走散,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打到它们,如果鸭子走得很整齐,她就把船篙轻轻放下,轻抚额上溢出的水珠。
有时她会看看水中的自己,撩开衣衫看看自己的胸,少女怀春,可是豆蔻年华,胸能有多大?她愤愤不平地将一颗石子扔到水里,起了一点涟漪,水中的自己便模糊起来。
对着水面耍了个小性子,她便重新开心起来,可她还是不明白,大大小小的,不就是两块肉嘛?为什么阿明哥只喜欢盯着姐姐的去看,看自己的时候,就是一脸嫌弃?有这个想法,她倒不是怨阿明哥喜欢姐姐,而不喜欢自己,甚至她非常不喜欢这个阿明哥哥,因为自己的鸭子不喜欢。
她就是怨,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姐姐,不喜欢自己?爹娘也喜欢姐姐,不喜欢自己。
姐姐就可以在家睡觉,自己就得出来放鸭子,回去了还要砍柴,喂马,不过,自己喜欢干活,喜欢放鸭子,喜欢和这些鸭子在一起。
女子回头,看到了岸上了的徐清,眼神里有了好奇,她驱赶鸭子上岸,撑船篙靠岸,从没见过生人的小女孩儿,难怪对生人这么有好奇心。
“嘎嘎”声充斥到了徐清的身边,他想走来着,但是气流没回丹田,为了控制巨蟒内丹的力量,他不能动,能动了,他又不敢动了,生怕踩死这大大小小一群鸭子当中的一只。
徐清心心念念《清心诀》,最后他直接念出了声,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摁不住,一股不知道何来地充斥到自己胸腔的怒火,一股一股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如今他体内的那股戾气就是让他愤怒,然后冲昏他的头脑,让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种感觉真的就像毒瘾,地狱般痛苦,有一种无所顾忌的冲动,他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这种将这些斑嘴鸭捏成肉泥的画面,贼鸡儿过瘾,但是他心底里明白,只要自己可以扛过这一阵子,未来这巨蟒戾气就影响不到自己。
他没有戴那个墨绿色的隐形眼镜,但是眸子深处绿光若隐若现,从外表看,他虽然脏乱差,但是面容白皙秀气,还是个好男儿,所以那小女子一点不怕他,就像从未见过生人,也从未学过狩猎的母豹,看到生人不过是好奇。
女子站在徐清面前,用藏语方言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徐清深深呼吸着大自然赋予这天地的灵气,说不出话来,他不敢泄掉口中那股子清气,忽然之间,远处山头寺庙中,喇嘛连敲一百零次鈡,如果徐清的真气可以具体,就会呈现出一种如同黑云被风吹散的画面。
正邪不两立,密宗钟声,正是国外邪气的克星,加上徐清那令人发指的自制力,他灵台清明。
眼眸中的那股绿色被压了下去,徐清抬起头来,浅浅一笑,道“我叫徐小点,要到西南去。你呢?”
在村子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和气地跟她说过话,女子非常开心,道“我叫央金,汉语名字叫澄澈。”
徐清身子一抖,眸子含泪,“央金,汉语的意思是妙音天女对吗?”
央金笑道“对啊,我祖母起的名字,她说我唱歌好听,可惜她死了,就没人疼我了。”央金的眸子也含泪。
徐清看着她,轻声道“想哭就可以哭出来。”
央金摇摇头,道“我不哭了,祖母说,一个人哭,除了是觉得别人可怜,就是觉得自己可怜,很懦弱。”
徐清又笑了,那小女孩儿也跟着笑,眼神如江水清澈。
徐清道“眼泪分很多种,懦弱,只是一种。”
“你身上好多泥啊,进河里洗洗澡吧,我带了胰子,能帮你洗头发。”
徐清说“我自己洗,你别靠近我,我身上很脏的。”
央金笑道“不脏,只是沾了些泥。”
难得吃过这许多苦的小女子还能有这么干净的心扉,面对这个最多十一岁的姑娘,徐清说“我儿子叫小澈,女儿叫小澄,和你的汉语名字一样,澄澈。”
央金笑道“那你把我带走,也当我爸爸。你还要带走我的鸭子。”
徐清道“如果你在这里真的过得不好,以后,我会来接你,我当你干爸爸。”
央金笑得那么灿烂,她拉住了徐清的手,可是徐清就像是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央金忽然有点儿难过,说“真的不脏,就是些泥。”
徐清说“我怕我会伤害你。”
央金特别好哄,马上就开心了,道“你不会伤害我,我的鸭子喜欢的人,都不会伤害我。”
徐清被央金拉到了江边,央金让他底下头,把长长的头发放到面前,央金用双手捧起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然后轻声吟唱“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这是仓央嘉措的诗句,徐清问“仓央嘉措在你们的心里,到底是个花心的和尚,还是一个唯美的诗人?”
央金道“他是第五代的转世灵童,他才是最一尘不染的人。”
徐清道“世上哪里会有一尘不染的人?”
央金道“有的,祖母说,只要内心纯粹,就一尘不染。”
徐清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是韩思雨的脸,第二个是小月儿的脸,然后不再说话。
徐清要走了,央金执意要给徐清拿一件上身穿的衣服,徐清又不敢去村子,就约好了在这里等待。
有的人,偏偏就能活得如阳光一般。
徐清对自己有了信心,步伐迈得比之前沉稳了许多,远处梵音弥漫,徐清继续静坐修行。
央金回了村落,所谓村落,不过是百十来座毡房组成的,同样以放牧为生,本来这个地方日日和谐,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从不曾聚集起来做一些什么事情,可是央金回来之后,发现他们在杀牛宰羊,许多族内的青壮年都换上了特别花里胡哨的衣服,也刮了铃铛。
央金算了算日子,今天是要祭山神啊。
央金在这个村落里,一直是被边缘化的,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去想因为什么,日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她也喜欢热闹,不知所谓地就钻到了人群当中。
可是她哪里想到,祭祀山神,是不允许女子出现的,《赛米经》中苯教始祖辛饶之母有过记录,说“所谓女人是罗刹女的再生,因为她心底的强烈,是魔鬼。”
女性在这个活动中常常被边缘化,何况是本身就有污点的央金?
为什么有污点?还不是因为私生?她母亲就是被活活烧死的,罪名是寡妇不守妇道,也难怪,丈夫死后两年,才生出了孩子,孩子是谁的?
当时这帮从来没有被现代文明洗礼过的牧民是要把婴儿也烧死的,是有喇嘛过来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了央金一条命,收养她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婆婆,央金称之为祖母的那人,也有一对男女分别当了她的父母。
虽然被好心人收养,但是也被这些追求纯洁追求得矫枉过正的人敌视,仇视。
于是,央金一出现,这些男人就疯狂了,他们喊着,神山是圣洁、高尚的,山神是降妖除魔的神灵,央金是污秽的、不洁的、山神不愿意看到她。
后来,那些大老爷们儿喊道“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为什么要烧呢?因为他们的祭奠有一种烟祭,叫“煨桑。”他们认为,煨桑可以净化周围环境,消除秽气,袅袅升往高空的桑烟还可以吸引天上神灵的注意,让神灵愉悦,临位并降福人间。
那个央金一直很讨厌的阿明哥也在这里,他喊道“我们要让神灵看到我们的雄性精神,让我们的灵气,来净化这个魔鬼!”
他们都同意了,因为这也是个传统,叫“拉泽”,只是为了让上天看到他们的雄性精神,他们会射箭,摔跤,打斗,这种睡姑娘的言辞,不过是一种传统之下的人性。
央金害怕地大喊“我不去,不去!”
她被她的阿明哥抱着,虽然挣扎得很厉害,可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如何斗得过一个壮年人?孩子狠狠咬了这个阿明一口,阿明气急败坏地卡住了央金的脖子,竟然是要直接掐死。
当然没死,睡一个死人,除了变态,谁愿意?
央金被绑了起来,幼小还未长成的她,就那样被这帮吸纳了更多传统上糟粕的人轮流强暴。
央金疼痛地哭喊,大叫,对一个还不曾来月事的女孩儿做这种事情,那真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如刀割,如凌迟。
如此污秽,这些远离华夏文明,远离本部族,甚至可能是尼泊尔,不丹那边来此的牧民,真的是为了纯洁?
比桑扶鬼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徐清距离不远,本来他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只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伤害到这一村百姓,却无意间让另一场悲剧铸成了。
徐清一直在等这小女娃给自己送衣服,他很少对任何人许下承诺,少到几乎没有,所以他一定会守约,但是从早晨等到了中午,周围无人,他的心里才有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远处鸟不飞下,兽铤长群,徐清决定靠近看看。
天苍苍野茫茫,牛羊安心吃草,马儿肆意奔跑,在一个山头下,却热闹非凡,徐清距离很远,但是他依旧清晰看到了被绑在草垛上,浑身是伤,周身是血的央金,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绿光若隐若现,他默念着《清心诀》飞身而至。
那个阿明是他们这支牧民中最精壮的汉子,举着火把正要点燃草垛,徐清将蛇鳞刀抛出,刀罡将阿明和火把震飞。
此刻的央金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麻绳将她的手脚勒出道道血痕,可是她没有昏厥,她在央求“你们帮我给一个人送衣服,我答应他的。”
她没有在意自己已经大出血,不用烧也会没命,可是她记着自己的承诺。
徐清的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受惊的牧民们回头看着大步走来的徐清,眼神中是满满的好奇。
而徐清没有看他们,只是看着被绑在草垛上的央金,然后尽全力压下自己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