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十三章 折花人面 7

  天色昏暗下来,被晚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翻飞。楚江站在客店内室的窗口朝外观望,眼中微微失神。
  “是暗市里的雇佣团,这一支唤做‘红甲刀客’,那些人向来都是为钱卖命,若依老哥儿适才所言,恐怕,那刀客团的首领——”他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倚靠在床头、正割着右手掌心的男人,“刀口够深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银色瓷瓶,“把这药酒撒上吧。”
  “多谢了。”男人将质地微黄的药酒倒在划开的血肉里,剧烈的疼痛如火焰钻进骨头,他涨红了脸,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里却只传来了略微粗重的喘息声,“呼——你说那首领如何?”
  “也流着渊人祭司的血啊。”楚江坐下来用手扶着额头,歪着嘴看向眼前大汗淋漓的男人:“我本想找个东西让你咬着,莫疼得吞了舌头——是条汉子。”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老哥了,此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易禹国以‘族荐制’选官,这事老哥儿知道吧?”
  洛瑾深伸手拂去额上的汗珠,微微点头。
  “那也定然知晓各党项大族豢养的那六类家臣了。那年,西都没藏府上有一农夫与织工有私,不久便遭了宵小揭破,本来此事也没什么稀罕,可是谁能想到,老五为了保全那女人,竟说出了个泼天的秘密……”
  “没藏廷木,没藏两字为党项复姓,廷木为名。你射术不错,你爹教的么?”
  坐在一旁的少年点点头,仰面看向二楼的客房,“这要谈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等着吧。”年轻人在店内的厅堂里走走停停,叫来小厮点些酒食,“你这性子真像那小我三岁的弟弟。”没藏廷木在亚仲的身前停下脚步,“待了结了此事,想没想过,换个活法?”
  “‘此事’为何事?不是逃出来了?”
  “说来话长啊……”
  “……于老五口中得知此事后,没藏府上氏族与家臣们尽皆震动:这就像个被锁在笼子里的猛兽,寻常时风平浪静,一旦脱困,不知会如何为祸我党项。”楚江咬了咬嘴唇,“这几年走南闯北,为得就是找到那解笼的钥匙——短刀和金面,只需毁掉其一,一切也便终结了。”
  “那你也是没藏府上的家臣了?”洛瑾深默默听着,想到那折花刀血槽下的人脸像,口中一声叹息,“我与我家孩子实在不知那把短刀如此重要,当真对不住了,可惜,如今为时已晚。”
  楚江微微点头:“老爷那时最信我。”他的眼中忽然精光四射,“还不算晚,那人已知我与廷木晓得此事,必会想方设法地除掉我们,若能在此将其反杀,毁掉那两件器物,便可将祭司后人们口中那所谓的奔狼之血截断在这镇里。”
  “渊人武士的魂灵——”洛瑾深仰起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若渊人武士会附身于祭血之人,为何那金脸儿全没武士的样子?”
  “不知。”楚江摇头,“传说之言,或有错漏。古人曾讲,‘尽信书,不如无书’。或许那玄印器物为真,而附身之说则为假。”
  男人想到金面人在麦田中的说辞,他明明知道自己与亚仲并不知情:取刀削指为真,抢夺圣物却为假,因为那时根本不晓得那东西背后有何价值。真与假编作一股,便以本族大计为由,催动了众人,替他报那断指之仇。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仰面闭目,昏昏欲睡。
  楚江合上窗子,将薄纸捅出孔洞,朝外探看。
  亚仲坐在桌旁,盯着眼前的瓷杯出神。
  没藏廷木立在门前,隔着木板听店外的声响。
  便在此时,铠甲撞击与众人的脚步声隐隐由远处传来。
  洛瑾深睁眼,用布带将刀柄绑在鲜血淋漓的右手上,起身下榻。
  楚江掏出直刃飞刀,起身,快步走下二楼。
  亚仲捡起地下挂满血渍的长刀,转头,看向门前。
  门旁的少年侧耳倾听,用手势计算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五、四、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