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往事黯淡 4

  道路两旁的几户乡民许是听了小孩儿的欢呼,渐次开了自家的窗子和房门。不多时火势渐弱,尸体的烟熏味道慢慢在村镇中飘散,昨夜凶狠的流匪现下化作了地上一堆灰黑的焦炭。两人见如此,便同回了昨夜居住的客店。
  “这小子在外面浪荡够也就回了。”楚江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条腿搭在宽椅的木沿儿上,往嘴里送了一大口拌着辣油的宽面。“折腾了一夜,我是不想再找了。等会还要在这店里补上一觉。”说着从衣服内层掏出了五块暮红,“多谢老哥儿了啊。”
  “举手之劳,又怎能收阁下的暮红。”洛瑾深缓缓说道。“愿你的这位小徒儿能早日归来。”
  “但愿吧。”楚江擦了擦嘴上的红油,抓起瓷壶灌了口酒,回身向楼上的客房走去。“暮红放在那儿了。”随即回身朝向洛瑾深笑了笑。“老哥儿是个讲究的人,何事也别吵了我睡觉啊。”
  亚仲低下头,伸手拔出腰间的短刀。那刀约有半尺长,刀刃上流淌着黯淡的银白色光泽,是他昨夜偷偷从那些流匪的尸体间寻来的。他用手指摩挲着刀身,轻轻擦去凝固的红色血渍,收刀入鞘,随即快步追赶上前方的男人。
  “我们就这样走了。”亚仲边走边问。“不和那个,那个——耍飞刀的道个别?”
  “什么耍飞刀的。”洛瑾深低头看向身旁的少年。“那人姓楚,比你年纪大,比你老爹小,以后若能再见,你要叫一声楚大哥。他现下或许还在睡吧,咱们的路和他不同。至于道不道别,这种繁文缛节,他这人是不会在乎的。”
  亚仲望向身侧的父亲,此刻他与昨夜在楼下拼杀的那个悍勇之士判若两人,眼中不再有决绝的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平静。“取人性命是什么滋味?”他无来由地问起了这一句。
  “没有时间去想,来不得半点迟疑。”男人望向远方。“你不先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刹那间便要做出决断。”
  “等我长高,学好了本事。”他说着又抽出腰间的短刀,紧握着木柄斜横在身前。“我要杀光那些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猪狗!”
  “你今年刚过十岁吧——”洛瑾深苦笑着摇头。“你若如此嫉恶如仇,我今天先教你最紧要的一条。行事之时,先要冷静地考虑后果,别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像你这样满身戾气,莽撞冲动,若有朝一日临敌,恐怕要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你这把刀哪来的?给我看看。”
  “一个流匪身上的。”他说着将那短刀递了过去。“使着还算趁手。”
  洛瑾深将那刀握在手上细细端详,刀身在日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道道细密的流线状条纹,仿佛水流的漩涡。“你小子倒真会挑啊。这刀叫做折花刀,我年轻时在渊国的军队见到过这种利刃,是用两种密度不同的铁质,以易禹国特有的锻造术精炼而成。据说这刀刚柔并济,普通的刀与之相拼,不被砍断,也会卷刃。”他两个指头用力一撮手中的刀柄,短刀在手心旋转起来,片刻又将其牢牢抓握在手里,眯着眼睛看那刃上的流光,随即微微皱起眉头。“是把好刀。不过,这刀的血槽底下怎么像是刻了一张人脸?”
  只见临近木柄的刀身底部,银白色的硬钢之上赫然镂刻着一个颧骨高凸的人脸像,仿佛那刀内封印着的魂灵探出头颅。“你取刀的时候没看到?”
  “那时刀身满是血渍。这要什么样的利器,才能在这折花刀上刻下痕迹?”
  “不知道。”洛瑾深摇头。“你老爹也孤陋寡闻了。这物事,恐怕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