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穴隐兵 5

  嘶吼冲撞、刀剑相切的声音愈加清晰起来。三人小心翼翼地向林中西南方行去。一路之上,洛仁总是闪躲着巴鲁的目光,巴鲁昂着头快行几步走在了最前面,两人谁也不肯先讲一句。三人一路无话,但尽皆心知肚明,在此时的这个地界儿上,十有八九会是野利没藏这两个氏族的火并。巴鲁紧攥着手中的长弓,这一回或许还会遇到那个金脸儿,那人的射术手法极快,想要取胜,就要抢占先机。
  三人隐蔽在林中的一处枯草丛中,暗暗观瞧着拼杀的众人。一方的众人身披黑色铁甲,每人肩上两只狰狞的黑铁鹰头显示着血鹰团武士的身份。另一方的众人却只是劲装束身,显然难以抵御身披甲胄的武士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流着鲜血的尸体。为首的一人手执长刀拼杀打斗,臂膀上一条长长的刀口皮肉翻卷血流不止。巴鲁的目光仔细搜寻着,没有人戴着金色面具。
  三四十个血鹰团武士将最终杀剩下的几个人团团围住,那几人早已浑身沾血狼狈不堪。为首的那人将长刀插入地面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同时在身上撕扯下一块布条,嘴里咬着,紧紧系结住流血的右臂。四周的血鹰团武士各自摘下黑铁头盔,此一场战斗以野利家的雇佣武士的获胜而终结。
  “天堂封门不让走——啊呸,地狱有路逼你投。”为首的一名血鹰团武士一口粘痰吐在脚下,眼神轻蔑地打量着圈子中适才的对手。“感谢诸位,今天又让我这些兄弟们赚了一笔。”
  “今天栽在你们手里了,你们这些人的手段我早有耳闻。”那人抬头狠狠瞪视着周围的一众武士,又欲发力举起手中长刀。“来呀,老子要奋战至死!”
  “你快流血流干了,刀都举不起来怎么奋战啊。”那人缓缓说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让野利府的家臣不好用呢。”
  “钱财么?我可以给你们双倍的钱,老子一身武艺,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就快从没藏的家臣变成拓跋的朝臣,不想折在这里,既然你们是为了钱——”
  “哈哈——”那为首的武士缓缓露出笑意。“我们确实是为了钱,可今天之后还是要做生意的。放心,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众武士随即举起各自手中的兵器,几十把明晃晃的刀剑透着森冷的寒光。圈中的几人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为首的那人手执长刀静立犹如铁铸。众人皆知难逃一死的命数,却不知这最后的挣扎来得如此之快。
  “结束了。”哈珂察传正侧过的身子,低声道。“走吧,等会儿的场面定然更加血腥。”
  “我怎么觉着——”巴鲁盯视着林中空地上的众人,一瞬之间,远处丝缕的金光猛然透射在瞳孔之中,他心里猛地一惊,随即握起手中长弓。“要坏事儿!”
  巴鲁的话音尚未消散在半空,便见一支疾射的羽箭于那为首的血鹰团武士头颅上的太阳穴处直穿而过,淋漓的鲜血为银白色的箭身涂抹了不住滴淌的红漆,那人的双眼霎时充血凸出。惨叫未及出口,便已倒地身死。
  “来了!”巴鲁在草丛后一声高呼。“在哪儿?!在哪儿呢?!出来!”
  巴鲁的声音无人应答。一众武士还未回过神来,三支羽箭便又破风而来,紧跟着又是三支,六只羽箭无一虚发走空,透穿了六个武士的胳膊和大腿,众人霎时乱作一团,圈中的几个没藏家臣趁机发作,适才嚣张的血鹰团武士立时变得溃败不堪。
  “看到你脸上的金光了!”巴鲁指间的羽箭离弓,破风之声骤起。无人的惨叫传来,羽箭末端却浮空地悬在远处的枯草从中。
  “这一箭还给你了。”巴鲁说着转头望向溃败四散的血鹰团武士。“这个管不了了,小子,哈珂察,快走。”
  “你看,那个人在干什么?”洛仁指向横满尸体的地上,只见一名武士将大腿羽箭处的鲜血用手涂在脸上,随即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羽箭射穿脑袋的首领的尸身旁,手上却在尸体的盔甲内层里暗中摸索,慢慢把那首领身上的钱袋和一张刻满图案的羊皮揣进怀里,随即一跃而起,发疯也似地逃向树林之中。
  “有意思。”巴鲁看着那人远去,低声慢道。“老子还不想回了,跟着这鸟人再走一遭吧。”
  血鹰团的武士已死伤大半,却也再不见有羽箭射来。三人绕过拼杀正酣的没藏家臣,追随着那逃跑的武士留下的踪迹向林中更深处行去。一路上枯枝与杂草愈加浓密,有些地方半人多高干枯的黄草难以行人,三人身上的皮肉皆被刮蹭出一道道红痕。艰难地行了约半个时辰,一条被行人踩出的蜿蜒小路映入眼帘,三人便沿着小路向西行去。此刻日薄西山,荒凉的野外望不见半个人影。前路未测,来路难回。
  日头彻底陷没在地平线时,狭窄的小路豁然间开阔起来,空地上多见被锯断的树桩,杂草也仿佛曾被人清理过的模样。前方隐隐传来人声,三人又一次隐蔽起来,仔细分辨那人口中的话语。
  “向西七步,向南三步,向东五步。”只听得一阵细碎的人声与脚步声。“行了!”机括运行与石料摩擦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传来,巴鲁猛地冲上前去,前方却已不见一人,四周也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树桩与沙石。
  “都跟到这儿了,竟然——”巴鲁长出一口气,一拳打在干皱的树皮上。“这狗日的鸟人!”
  “听适才那人的话,这地方定然是有机关的,或许可以找找。”洛仁拄着木杖四处走动查看。“到底哪里有古怪。”
  “你们看这地上的树桩的位置,像不像一条弯曲的蛇?”哈珂察忽然指向地面,快声道。
  “蛇?”洛仁站在一旁观瞧空地上的树桩,那排布的方式确像一条蜷曲的长蛇。“蛇有七寸……易禹国老鹰与蛇的传说——这里!找到了!”
  枯草的遮掩下,树桩构成的长蛇的七寸心脏处,一枚拇指大小的红铜鹰头凸出在黄土地上,洛仁捏住那鹰头想要转动,然而无论如何发力,那鹰头却始终牢牢地陷在地里不动分毫。
  “喂,小子,忘了适才那人的话了么?”巴鲁走上前去,一脚踩在那红铜的鹰头之上。“向西七步,向南三步。”巴鲁边走边道。“再向东五步。”巴鲁的右脚恰好踩到一块凸起的黑石。“如果没错便是这儿了。”他俯下身将那石头用力一扳,忽然间石料开合与机括转动的声音又一次从地底传来,红铜鹰头缓缓陷入地底,以鹰头的凹陷处为中心,黄土之下两扇厚重的青色石扉訇然而开,约半丈见方深不见底的洞穴赫然出现在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