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幕拉开

  陈劫整理好衣装，一应装备收拾利落，背起行囊，挎好狙击步枪，找到了三连长。
  三连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小子，这次长途奔袭深入后方，我们只能在前线尽量多的帮你做些遮掩，后面支援不便，你自己多保重。”
  少年神采奕奕，道：“老吴，放心吧就不用你操心了。等着我的好消息！”
  吴连长笑了笑，道：“还是小心点好，等吃了亏再长教训就来不及了。”
  少年点点头，道：“记下了。你也是啊，千万别挂了，欠我的账就要不回来了。”
  吴连长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顶：“早点滚蛋，早点回来。”
  少年沿着军营蜿蜒的道路行走着，不急不慢，似乎在依照着某种节奏，缓缓而行。走过林立的营房、走过安静的靶场、走过忙碌的后勤仓库，望着这相处了十多年的一切一切，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股离别的伤感，就连自己为什么如中邪一般走这一路也有些茫然。摇摇头，驱散了这股阴霾……
  本想着向宮营长打个招呼，意外的只有成非副营长在，宫营长则不知去了哪里忙碌。
  走出营地大门，回头望了一眼军营，少年长出一口气，心道，果然还是只惦记着老吴会轻松一些。紧了紧衣装，少年低头、哈腰，双腿发力，奔入旁侧的密林。
  前沿阵地。
  一队队士兵按序依次进入预置阵地，步枪在手，手雷在侧，子弹上膛。一张张坚毅的面庞坚定地注视着白茫茫的前方。
  在随后的炮兵延伸射击之时，那里便是死神与上帝共处的地方，有能穿透你胸膛的子弹，有可以撕裂肌肉的铁丝网，还有带来荣誉的无数目标，你运气好也可能是堆满战利品的金山……前方虽白茫茫也是黑洞洞，虚无缥缈的那处，只有一个目标——杀个干干净净。
  前沿指挥所内，副营长成非的脸阴沉似水，早已没有了昨日挂满面庞的焦躁和疑惑，微闭双眼，手指伴随着秒针的节奏，“嗒嗒嗒”的敲着硬木桌面。三针合拢的瞬间，冷冷的挤出两个字：“开炮。”
  伴随着作战参谋传达而至的命令，后方的营属迫击炮开始射击，炮声清晰可见。更远处，也有雷鸣之声传来，听声音，师属炮兵营的122mm榴弹炮也开始了咆哮。
  赵锐站在掩体内，通过炮队镜观察着远处的灿烂火光，心中暗道，突然消失的年轻尉官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所有的指挥事宜都交给了我处理，并且还不让动用155mm重炮，让我等着他的信号，只有信号有什么用，没有密位等射击诸元、没有观察哨的修正，无论如何是绝对无法精确命中的，难道你让我直瞄么？！
  赵锐离开炮队镜，晃晃有些发胀的脑袋，双指揉了揉太阳穴，自嘲道，反正我只是一个打杂跑腿的。
  康斯沃特帝国，一零四团阵地。
  铺天盖地的炮弹带着刺耳的鸣叫，划过天空，落在纵横蜿蜒的防线内，砸出一个个硕大无比的弹坑，一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一零四团的指挥所内，罗德上校收起了昨日气急败坏的草包面孔，听着身边参谋们汇集而来的情报，以及通讯员接收到的前方战况，行云流水的下达着一道道命令组织着防御。
  基恩上尉站在距离罗德上校不远的地方，依旧是双手环胸，警惕的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霍克则窝在基恩旁边的一个单人沙发里，左手单持着一本封面古旧厚重的书籍，右手翻着微微泛黄的书页。书籍封面并无任何图案，只有一个模糊的字母。
  罗德布置阵地防御之余，扭头看了看身旁这奇怪的两个人，并未多做理睬。虽然彼此间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可作为一团之长的气度还是有的，加之这三人又是局长亲自派来的人，在场合上还是要给予尊敬的。至于他们想去哪里、想干什么，无足轻重，听之任之罢了，毕竟皇帝以下无秘密。所以罗德也没有去多想那个长发女军官到底去了何处。
  一把温柔滑腻的女声在霍克和基恩的耳边响起：“这个团长还是有些本事的啊，短短的时间便稳住了局面。”
  基恩点了点头道：“面对敌人的突袭，反应能够做到他这样的，已经很不错了。只是……”
  英俊青年霍克呵呵一笑，打断了基恩的话，单手合上古书道：“只是这样的军官在军队中也算个稀松平常，随处可见。却要咱们三个人联手来保护他……亲王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米娅上尉声音持续响起，补充道：“而且还是局长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霍克余光瞟了一下空荡荡的身侧，道：“话茬你倒是接的很快。”
  基恩皱了皱眉，道：“队长……”
  “不用担心”，未等基恩说完，米娅就接着说道：“借他几个胆子敢评论局长？”
  霍克一哂，并未回答什么，低下头继续翻看着古书。
  基恩瞟了一眼霍克手持的古书，问道：“没问题？”
  “放心吧！”
  自始至终，指挥部内的人们对于三人之间的对话并未听到分毫。
  陈劫背着行囊，行走在茫茫雪山之中，耳中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爆炸声，习以为常的并未多做理睬。只是集中精神，依靠曾经无比熟悉的痕迹标识，快速向敌方军营的方向行进。这是一位老猎人特有的敏锐直觉。
  在理想的情况下，如果大部队在昼间发起攻击，渗透人员就要在夜晚，起码至少是黎明或者黄昏等“可见度不良”的条件下进行，但时间上的紧迫并没有给予过多可以选择的机会，依靠着起伏的山峦、茂密的森林也可以进行有效的渗透。前日会议上关于渗透计划的几番争论，唇枪舌剑甚是激烈，然而陈劫依旧靠着个人的强烈坚持确定了中午的出发时间。
  按照既定的行进路线和行军速度，少年精准地调整着呼吸，近乎吝啬地节约着身体中的每一分能量，虽然有着足够的技术支撑着信心，可是最后的结果谁也无法预知，特别这种长途奔袭后方难以得到有效支援的任务，多一分能量储备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处于孤立无援之时，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
  在常人眼中无法越过的险峰屏障，此刻已走过了一多半，少年看了看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不足一个小时，找到一处避风场所，放下装备，拿出地图又仔细的核对了一遍位置和路线，确定了并未有偏离之后，又将随身携带的装备和给养检查了一番。只能依靠自己才会生存下去的时候，怎么小心谨慎都不过分。
  对于天险这种屏障的依赖，人类自古至今从未放弃。无数次的失败教训之后，还是继续不长记性的盲目崇拜着。所以，战场之上存在的天险之处，往往也是薄弱之处。
  早早越过了两国边界，又经过十数分钟的跋涉，来到了一座雪峰的悬崖边缘，站在崖顶极目远眺，目力所及之处一层淡淡的雾霭笼罩着午后的平原，昨夜的风雪雕琢，银装素裹。暖暖的阳光洒下，于近处穿透过薄雾隐隐金黄一片，于远处混合着朦胧的雾气神秘幽然，仿佛一路向前便是通往天堂的极乐大道，神圣、静谧。
  陈劫找到一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岩石上方，缓缓伏下，掏出狙击瞄准镜，透过标有密位分划的镜面，仔细过滤着正面宽广的视野。约莫数十分钟后，少年确定了悬崖之下并没有任何威胁，更加肯定了这里毫无防御的判断，也正是为此，当初才坚持在午间进行渗透。高耸的悬崖、冰雪覆盖滑不留手的峭壁，加上糟糕透顶的能见度，夜间稍不注意就是失足葬身的结果。
  顺利到达崖底，又清理掉了些许多余的痕迹。将刀和手枪置于最快速的反应位置，戴好风镜、系好滑雪板，身体前倾、双臂用力，伴着“唰唰唰”美妙的板雪摩擦之声，如一缕轻烟，悄然飘远。
  一路腾挪闪转越过了最外侧的观察哨和警戒哨，即使靠近内层极具战斗力的战斗巡逻队，也没有发现陈劫的踪迹。
  攀至营地旁的一处高点隐蔽之所，做好伪装以及后方防御性的陷阱与诡雷，算定了撤退路线，陈劫架好狙击枪，静伏于地等待时机。
  一零四团指挥部内，基恩神色严肃的轻轻咳嗽了一声。
  未显身形的米娅依旧只有温柔滑腻的声音：“饵下了这么久，终于有鱼儿上钩了啊？”
  基恩当胸环抱的左手翘起一根食指，然后道：“只是这只小鱼耐心很好，并没有急于求成，连安家的窝都搭好了。”
  米娅道：“有没有其他异常的反应？”
  基恩道：“目前并没有什么波动”
  霍克轻轻摇了摇头，道：“想必也就不是同道中人了，那连只虾米也算不上喽。”
  基恩皱了皱眉：“要不要立即清除掉？”
  米娅否定道：“钓鱼和行医类似，也是讲究对症下药。水域、水流、鱼的种类都要针对而为之。就说鱼儿吃饵，或吞吞吐吐饵食，或用鳍、嘴拱食，不同品种的鱼行为均是不同，调浮漂、选钩型、拴线打结都是学问。小鱼也罢、虾米也罢，既然能够循着过来，说明他身后有着一根感觉敏锐的轨迹。无论同道中人与否，我们都可以品品，于敌于己，未必不是好事。”
  基恩略有所思。
  霍克翻着古书，道：“咱们都是居于北方之地，冰雪遍地，大姐什么时候对钓鱼有了如此高深的研究？”
  “在我看来，人和鱼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以有形之钩垂钓，一个以无形之意布网，异曲同工之妙。”
  “依你看，大鱼什么时候才能上钩？”
  “鱼饵已经足够诱人了，等着局长的命令吧。听这稀稀拉拉的炮声，用122mm的榴弹炮来招呼咱们，有点小瞧的意思啊。”
  基恩摇摇头，问道：“一个团长罢了，能有什么用？”
  “他是没什么用，保护他也不过是个借口。”
  基恩继续说道：“那为什么还要保护他？咱们想干什么事情直接干不就完了。三个总局的干部，杀谁杀不掉？！”
  霍克咯咯一笑，道：“这也是你在总局干部中始终排名最后的原因之一。别的不说，你对局长的判断和命令有怀疑么？”
  基恩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抖动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并未继续说什么。
  米娅斩钉截铁道：“局长的命令我们要绝对服从，不要有一丝犹豫！违反的后果你们是知道的”……声音短暂的停了一下后继续响起：“你们照顾好鱼饵。我离开一下。”
  基恩闭上双眼，依旧靠墙环抱双手，霍克仍是津津有味的翻着古书，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罗德上校指挥期间偶然地回头看了下两人，从清晨至今除了看书和闭目养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刚想开口打个招呼，皱了皱眉便转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