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漂泊的人
裴长卿忽然有了个想法,他只是用了云深三剑的第二式暴雨倾盆,如果三剑全出,他能不能全都记住并施展出来。如果能,那这个人的天赋真的可以用可怕一词来形容。
倘若真是如此,这人不正是个天生的武道或者说剑道胚子。
暴雨倾盆这招虽然凶猛,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破解的办法。而黎山剑法中就不乏能够破解此招的剑法。
回身蹬住脚步,裴长卿一挽手中揜日剑浑圆一扫。仅用一剑便挡下了聂政使出的暴雨倾盆,惊讶之余聂政旋即反应过来迅速后撤。这几番交手他已经清楚了裴长卿的性子就是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若是他稍微愣神,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像先前那几次那样手下留情。
事出意外,裴长卿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步步紧逼,反倒是垂下手中揜日剑,像是没有要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谁曾想他裴长卿忽然一挽剑花晃得聂政眼花缭乱。他手中的揜日剑快的就好像变换成了千百把一般,聂政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幻化成了千百把还是说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的“小戏法”亦或者“障眼法”。
聂政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沈如是,怎料沈如是竟然也是一副吃惊表情。
旋即看向裴长卿,不知何时已经一剑直面逼来。聂政慌忙抬剑相抗,只听当的一声,那柄长剑飞了出去。
剑只有一把,既然这把是真的,在聂政看来,其余的几把剑必然都是假象。
迎面又来一剑聂政下意识的抬剑格挡,却同样听到了剑刃交接的声响。
聂政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模样。
剑本应只有一把,但是方才一剑本应该已经将真剑打飞,为何这一剑却又实实在在的接住了。
聂政不敢松懈,不再是一剑剑刺来,裴长卿像是动起了真格一样,不给聂政丝毫喘息的余地。
他已经不知道接下了裴长卿几剑,若不是白天的时候吃饱了一顿,现在体力早就不支,甚至可能早已死在了在不计其数的剑刃之下。
最后一剑裴长卿持剑刺来,聂政躲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以剑相抗。可他的剑在触及到裴长卿手中的揜日剑时,却被剑身上那股强悍内力震飞。
剑停在了聂政的咽喉前,聂政的锈剑从天而降杵在了他的脚边。他看着眼前的揜日剑,又环视四周那被他打飞的那不计其数的揜日剑竟都纷纷溃散化为虚无。
“剑气化刃,没想到你如此年轻竟然已经在剑道上达到了无上臻境的程度。”
直到现在聂政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他打飞的那每一把揜日剑,既是真的,又是假的。
剑气化刃,他也只是曾经听说过,未曾见识过。如今亲眼所见,堪称仙人出剑的剑气化刃,确实不枉它传的如此玄奇。
裴长卿收剑回鞘,他已经手下留情,不然现在聂政手中的那柄锈剑只怕又被裴长卿折断。也正是因为他手下留情,这来去几回,几乎让他精疲力尽。
沈如是快步走过来的同时,裴长卿身子微微一晃就要倒下,好在又沈如是将他扶住。她看着他皱眉摇摇头,而他却笑笑,拍了拍她的素手。
站稳了身子裴长卿有气无力道:“什么剑气化刃无上臻境,我还到不了那个高度。不过是效仿前人所留的剑谱学模作样罢了。”
裴长卿席地而坐,缓缓调理着体内气息。
吐出一口浊气,裴长卿再次睁开双眼时,两眼有着别样的明亮闪过,“刚才我用过一次的剑招,你还能不能再使出来?”
聂政很干脆道:“能。”
回答的干脆,也干脆利落的从地上拔起锈剑又使出了云深三剑的第二式暴雨倾盆。几剑刺出,收剑回鞘。聂政看向裴长卿说道:“但也只是学模学样罢了。”
倒是不在意他的学模学样,仅是看过一遍就能学模学样的使出剑招来。单凭这个本事,就连如今诸多门派颇有声望的“武学大师”,恐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只是看过一次,剑法便是形意具备。你很了不起,你的师父又是哪位高人?”
聂政摇摇头道:“我没有师父,硬要说,我的师父就是这把剑。”
裴长卿皱了皱眉。
没有师父,那他的一身武艺又是从何而来?总不能什么武学底子都没有就去各门各派,一场场打下来学到的武艺。
似乎看出了裴长卿的疑惑,聂政沉声解释道:“这把剑是我聂家祖传的剑。锈迹斑斑早已不知道传了多少年。而传下来的不仅仅是这一把剑,还有一本残破的剑谱。剑谱缺字少页,也不知道名字。我也只能用自己的理解来填补那些缺少的部分,修习那残破剑谱。
那剑谱是残破的,是不完整的。但既然是我家祖传的剑谱,那我就应该将这本剑谱学下来。更应该将这本剑谱修缮。既然是我家的剑谱,那就应该是最强的剑谱。集百家之长,能破其他剑法的天下第一的剑法。”
裴长卿这下算是明白了。
眼前这个落魄的剑客为什么对各家各派的剑法如此执着,为何如此一意孤行,不惜和各门各派结下梁子也要学到其他门派的剑法。
集百家之长,破百家剑法。
修缮,或者说完善他家传的那本残破剑谱。
这样的理由,让他能够理解聂政的做法。
但并不代表因为理解了他的理由就会传他黎山剑法。
他有他的执念,而黎山铸剑山庄也有山庄自己的规矩。
只要黎山铸剑山庄还有一个门人在,规矩就不能乱了。
这种想法或许和聂政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所以裴长卿对这个落魄的剑客增添了些许的好感。但也只是能够理解他的那种好感罢了。
裴长卿站起身说道:“你走吧。”
“我不会走。”回答的干脆果决,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样,“放在眼前的机会,我必然要牢牢把握住。我姐告诉过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眼前的机会都把握不住的人,必然一生碌碌无为,一辈子难以出头。我不希望出什么头,也不奢望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想要让我的剑成为第一,让我的剑法成为第一,让我的剑谱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他的话无可非议,裴长卿同样没有否决他这种想法,或者说否决他理想的意思。
“尽管如此,我现在还是不能传你黎山剑法。”
“现在不能传,几时才能传?”
看他这般执着模样,裴长卿不由心里有些犯难道:“等我报了仇,铲除摘日神教,灭了独孤傲的阴谋,真正能担得起黎山铸剑山庄庄主一名的时候,那时候,你来找我,我定当倾尽所授。”
聂政呢喃自语道:“报仇?摘日神教?”转而走近裴长卿问道:“你和摘日神教也有仇?”
“也?”裴长卿重复了这一个字,聂政慌忙捂住了嘴。可看了看这二人那锐利的目光,放下了手,一脸纠结的挠了挠头。
裴长卿沈如是相视一眼,沈如是暗中变换手印,在聂政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一双深邃漆黑如珠的眸子,缓缓变成了靛青色。
阴阳方术“望闻谛穿”,可识人心真假,无从掩藏。
聂政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来回之间的“交流”,还在挠头,一副纠结模样跺了跺脚说道:“这算啥事啊,这算啥事啊。诶呀!算了,既然瞒不过去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和摘日神教有仇,血海深仇!就这样。”
简单的解释,反倒是铿锵有力。裴长卿回头看向沈如是,沈如是那双隐隐闪烁着靛青色光芒的眸子在黑夜中眨了眨。
她点点头,说明聂政并没有说谎。
血海深仇。
不知究竟是有什么仇,但尽管如此裴长卿也没有再提起此事,反倒是更加催促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将黎山剑法传给你。若是真想学,你就等着吧。短则半年,长则”
裴长卿没有再说下去,反倒两手负后朝那众人修整的方向走去。
聂政刚要追过去,沈如是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已经够了吧,难道还没有明白长卿的意思吗。”
留下这句话,沈如是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聂政看着两人的背影,裴长卿的脚步很慢,就像是在特意等着沈如是一样。追上他的沈如是外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的月色下露出了让人不禁想要一直看下去的笑容。
他久久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少年英雄,红颜知己。这是他聂政梦寐以求的侠客梦中的场景。抛却其他诸多隐藏的苦难,聂政第一次由心的如此羡慕一个人。
耳边聆听着灌木中蟋蟀的鸣叫声,抬头看着那轮渐渐下沉的下玄月。
就快要到他离开家所要经历的第四个小暑了,他的仇还没报,剑谱还没写完。还没能靠自己过上锦衣华服的日子。
他走了,沿着来的那条路,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