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他的忌日
原来来得这样快，这样迅猛。
仿佛狂风暴雨般，瞬间就侵蚀了原本艳阳高照的天。
他不过是沉睡了许久，仿佛只是一个长久的梦。醒来时便已经是一年以后，一切都已经是殊途无归，转瞬间，一切都变了。
夏天起的很早，醒来时，窗外正飘着绵绵的细雨。因为屋里屋外巨大的温差，窗户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颗一颗朦胧仿佛细微的水晶。
夏天抬手在水汽上写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只不过指尖才刚刚滑动，那些水雾便凝聚成水珠，从玻璃上滑落下来了。
打开窗户，便有寒气袭来。
远远望去，远处新笋样的楼间，以及近处相邻的公寓楼前，都飘着白色的水雾。这个世界变得扑朔迷离，整个城市都被包裹进乳白色的雨雾里。
夏天早就推掉了今天所有的行程，独留出来，前去探望周子瑜。
她准备了他最爱的茉莉花糕，还为他带了许多照片，老家的习俗，将照片烧给他，他便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看得到。
她起的很早，独自驾车穿梭在车流里。其实在这座城市里他很少自己开车，一般都是经纪人，或者工作人员开始保姆车来接她，送她前往目的地。
她驾车，灵巧的穿梭在车流中。
岚姐打了个电话来：“今天你的行程都已经推掉了，不过有个晚宴，林慕安也要参加，你可以以他女伴的身份参加，要不然下午……”
夏天根本懒得听，直接就挂了电话。
岚姐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很识趣的，没有再打过来。
她随手放了一首歌。
男人沙哑的嗓音，唱着这首极尽哀伤的曲子，将她拉扯回某些回忆里。
Causeallofme
Lovesallofyou
Loveyourcurvesandallyouredges
Allyourperfectimperfections
Giveyouralltome
Illgivemyalltoyou
Youremyendandmybeginning
EvenwhenIloseImwinning
CauseIgiveyouall,allofme
这首歌她和子瑜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听，他们曾经在车流拥堵时听着这首歌打发时间。
那是个下午，阳光明媚，子瑜牵着她的手，望着夕阳打发时间。阳光很暖，子瑜的笑容很明媚，那时的时间短暂而急促，她曾获得过那样的幸福，曾以为那会是一辈子。
夏天腾出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心脏，她一直以强大的工作来压迫自己，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只是现在想起来，没想到心脏还是会有如此熟悉的刺痛。
她的子瑜，已经离开她一年了……
因为周子瑜曾经跟她讲过，希望死后可以得到安静。所以在周鱼峰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手下的人处理时，她极力推荐这个安静偏远的墓园。
因为那时她已经和老爷子有约法三章，所以他允许她看望子瑜，允许她接近。
停下车之后还要下车走一段距离，两侧种着的都是香樟数。翠绿的叶子，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很翠绿。
偏偏现在已经是接近初春了，只有它还这样翠绿。
进入墓园之后还要往里走一段距离，周围*静。只有虚无缥缈的水雾和水滴声，以及她自己走路时发出的声音陪伴她。
夏天爬上台阶，一步步走到周子瑜坟墓面前。
她只是看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脸，手里的伞就这样滑落下去。夏天缓缓蹲下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墓碑上的照片。那样熟悉的眉眼，这一年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她的子瑜，从今以后就要长眠于此。
夏天眼睛里有一点湿漉漉的光亮，但她很快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压回去，露出一个微笑。
她答应过的，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活着，答应过了就不能食言，不能让子瑜担心，所以她一直保持微笑。
夏天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是一盘茉莉花糕，还有一瓶小的白酒。
“子瑜，我来了。”
她露出一个微笑，不顾脏不脏，直接在他墓碑前坐下。靠在墓碑上，好像这样，就靠在他怀里了。
只是身后冰冷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子瑜不在了，无论她怎样欺骗自己，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她拧开白酒瓶盖，仰头看天，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像是一直蚂蚁爬过，痒痒的，只是瞬间被凉意侵蚀，显得微凉。
“子瑜，周子谅醒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对不对，你那么好，一直到最后一刻都保持缄默，为了成全他，为了保全我。其实我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我就无所谓。”
她顾不上自己的喃喃自语，只是固执的倾诉，固执的开口。
“他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希望他醒来，这样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当他醒了，我才发现，原来我如此不希望他醒来，如此不想看见他，一看见他，我就会很难过……明明做错事情的那个人是他，为什么离开的人是你。”
她越说，心底的悲伤就翻涌的更厉害。
夏天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干脆闭上眼睛，兀自低声：“我好后悔，我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把一切都告诉你。为什么，你不愿意听我的话，等等我，只要等一等我，我就可以把一切告诉你了，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她捂住嘴唇，抑制住到了嘴边的抽泣。
然后转身去拥抱墓碑，将额头抵在墓碑上。
以前曾经听别人说，死亡是最容易的，活着才不容易。
那时候她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了。活着的人才会承受更多的痛苦，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只是固执的想要呆久一点，再呆久一点。陪着周子瑜，度过这一天。
周子谅来的时候，雨比出发时下得更大了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墓园，第一次在周子瑜死后来看望他。早晨的水雾就没散过，又因为雨下的比之前大，所以远处的山景笼在淡灰色的水雾里，近处的树倒绿意盈盈，仿佛生机盎然。
周子谅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对周子瑜的妒忌，憎恨。似乎都在后来变成一种恐惧，他愿意停手一切计划，只希望赢回夏天。
他原本只是想在特卡波和夏天一起留下最美好的记忆，然后送她回去。可是雪场里遇到雪崩，确实是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也没想到周子瑜会自己查到这一切，甚至选择以死来面对。
即便现在满怀愧疚又如何，再怎么表露出来，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更何况这个坏人，连死了，都还要带着夏天的心一起走，还要留下什么信，让他好好对夏天……
彰显他的伟大吗？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明明已经得到了一切。却还是要一副不是他想要的，他很委屈的模样，他最见不得他那副样子。
进了墓园之后还要上台阶，周子谅撑着伞一步步跨上台阶。早已经不知道面前是什么情况，思绪早已经飘得很远，可眼眶却止不住泛红。
周子瑜，他是彻底赢了，不仅仅赢走了夏天的心，还成功让他们所有人记住他，甚至……让他觉得愧疚，让他觉得窒息。
无论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有多豁达，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喜怒哀乐，懂得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家人，什么是兄弟情。
他原本是想着要给他带些什么，可去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根本不了解他的胃口。从小到大，他吃的就是根据他身体情况调配出来的营养餐，似乎根本没有问过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所以他买了一束百合花，是他喜欢的颜色。
雨一滴滴滴到地面，又从地面溅起来，湿透了他的皮鞋。
直到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才发现墓前有人。
很熟悉很瘦弱的一个身影，她蹲在地上缩着身子。伸出手紧紧的抱住墓碑，她没有打伞，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衣衫已经湿透了，却闭着眼睛，像是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般。
他本能的呼吸一滞，墓碑前放着不知名的糕点，旁边还有一个倒置的酒瓶。
周子谅皱了皱眉，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她脸上全是透明的水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亦或是二者都有，混合在一起。
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她都没动静，最后怕她在这里冻坏了，所以蹲下身子去推了推她。
“夏天……你醒醒，要睡就回家去睡，不要在这里睡……”周子谅近乎自嘲的一笑，她这样做好像怕他看不见她对周子瑜的痴情一样。
夏天的睫毛微微颤抖，她身上有浓郁的酒气。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看清是他，所以瞬间，连眼底那一丝仅有的悲悯都收敛回去，只是冷眼看他。
她站起身，扫了一眼他胸前抱着的百合。
“子瑜不喜欢百合花。”
周子谅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来到这里，我相信你我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吵架。”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蹲下身去，捡起她丢在地上的垃圾。旁若无人的跟周子瑜告别：“子瑜，本来想多陪你一会，但看来现在计划有变，我先走了，你放心，下次我单独来看你，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我们，再见。”
她很勉强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