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烟令 2
最让人心惊胆战的,还是刚刚在他们面前上演的厮杀,那后至而来的兵爷杀人干脆不磨蹭。从街道口往里,地面上横躺着尚未死绝的数十骑战马,而那些骑兵则都是在瞬间被射杀。这战马多金贵,偏偏那后来兵爷不当回事,人马俱给射成刺猬。
众人现在最大的期盼不是安然回家,而是先要保住小命。但是他们也疑惑当朝太子不忙着登基,怎么跑到安庆府晃荡。
再看那护驾的兵爷,虽然身上穿的五花八门,可是人手里的家伙什那叫一个亮眼。不光兵器亮眼,人还眼熟,眼尖的人竟在那墙头处或楼房上的侍卫中认出熟人。
一位卖大饼的老者,盯着在自己身后墙上趴着的一名暗卫,吃惊地说道:“你这兔崽子,不就是天天来老子摊铺前赊账要饼吃的二狗子嘛!”身边的熟人看去,还真是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泼皮户。
骑在战马上的赵勒石心底大起风浪,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自己的数十骑就给人收拾掉了。
但毕竟是带兵杀人的狠角色,很快便稳下心神,琢磨起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在短时间内就能调集如此强的力量?如今朝堂中是太后垂政,而太子还是个刚扎毛的青瓜蛋子,难不成自己今日撞到南墙了。
赵勒石还未想出个所以然,面前的年轻人再次问他刚才那个问题,到底是做萧家犬还是秋家狗。
他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的反问秋忆鸿,问他到底是何人,同时暗中摆动手势,让自己身边的人围靠过来提防周围的驽手,并让亲兵伺机出城。
秋忆鸿未搭理赵勒石,而是唤来刚才那名年轻的暗卫小将,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便见那小将向前几步,高声对众人喊道:“今太子殿下暗访至安庆府,遇张家恶子当街仗势欺人,而后引边军将领赵勒石为其泄愤。赵勒石身为朝廷大将反带兵私用,罔顾军法,更在殿下面前口出不敬,以下犯上,又乱百姓安生,嚣张至极。今奉殿下口谕,罢其军职当街诛杀,以警示天下诸将!”言罢,挥手做砍状。
立时上百架轻驽齐射,破空的弩箭刹那间射杀至赵勒石身前。无论是的周围百姓或是其身边的诸多下属,均不敢相信堂堂三品武将,就这样当街被人瞬间射杀。
看那赵勒石箭矢插满全身,人死的透透地,而他胯下战马却是毫发未损。
秋忆鸿上前一把扯下赵勒石,当着众人的面提刀砍下那颗未曾闭眼的头颅。
脚踏尸首对那尚未反应的兵士道:“孤知道你们回去不好交待,所以呢,给你们准备了两颗头颅好让你们回去交差。
一个是孤的项上人头,倘若这街头能够让你们充分发挥出战马的快速冲击力,大可以砍下孤的头颅冲出去汇合城外的步卒。再一个便是带着赵勒石的头颅回去跟萧节度使禀报,替孤捎带上一句话,保你们不受牵连。”
说到此处暗卫再次向前逼近,秋忆鸿则继续道:“要是选其一,孤就站在这里等着,若是其二,那就起身下马!。”
秋忆鸿把手中的长刀随意扔在地上,脸上挂笑等着这些人的抉择。
而赵勒石的部下左右思付拿不定主意,这时下令诛杀赵勒石的年轻小将向前厉声喝道:“还不下马叩拜太子殿下,是要与罪将赵勒石一同犯上吗?!”而后再次抬手做砍状。
马背上的骑兵头领很是聪明,立马翻身下马叩拜秋忆鸿,其实几个领头的人很明白,如果选第一条路是必死无疑的,不等他们发起冲锋,周围的驽箭就会射向他们。
现在眼前的小将再次申明,诛杀自己将军的乃是当今太子,那今日这事就不能怪他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将。回去后就说是赵勒石以下犯上被太子治了死罪,做下属的也只能报个信罢了。
另外这赵勒石一死,军中职位就要大动一番,与其在这里拼命,还不如回去早做打算。
秋忆鸿看着接连跪拜在地的百十号人,笑了笑心想还真是一群兵油子,都是识时务者。
他指着最前边的一个人说道:“你把赵将军的头颅收好,回去后亲手交给萧节度使,然后告诉他管不好自己可以,但他的手下不能到处咬人。就这么一句,现在你们留下战马步行回去,说是本太子征用了。”
而后众人起身留下战马,只带着一颗头颅离去。走的时候,一名赵勒石生前的亲信将领上前询问能否把剩下的尸体带回去,秋忆鸿示意允许。
看着赵勒石的部下全部离开后,那名暗卫小将上前请示,如何防备城外的一千步卒。
秋忆鸿思索了一下笑道:“赵勒石都死了,部下进城干嘛,要与他报仇吗?孤可不是他们的仇人,而是他们未来的皇上,无论他们认不认都是。如果强行进城便是造反,想来这一千多人中总该会有聪明人的。”
接着秋忆鸿就准备把这些拘禁而来的百姓遣散,谁知那位指责赵勒石的书生,当街跪下高呼:“草民叩谢太子殿下惩治骄兵悍将。”
他这一呼,周围的百姓也跟着拜了起来,秋忆鸿在宫中当了三年太子,都没遇上过像今天这么多人一起叩拜他,赶紧上前扶起几名老者,并让众人起身。
一泼人刚起,马上又有人再次叩首。说要状告张家人仗势欺诈百姓,其中几家因还不上欠下的银子,只能把自己的女儿抵给张家开设的青楼。
但是秋忆鸿现在哪有时间断案啊,于是就让他们找袁知府,让袁东易为他们做主,而且亲口承诺一定会督促袁知府好好查办张家。
费劲安抚了许久,才使这些人跟袁东易去府衙说事,但人群完全尚未散开,秋忆鸿突然想起一事来。
高声道:“诸位留步。”
被拘禁至此,以及后来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注目,不知太子还有什么话要讲。
“孤有一件大案需告知诸位百姓,在此可有被九江齐掾祸害的人家?”秋忆鸿问道,他刚刚意识到今日场合不错,可以趁势宣布齐掾一案。
众人听到提到齐掾后顿时无声,袁东易见此情景自然猜到秋忆鸿的用意,立马站出来解释道:“殿下此次到我安庆府时,已经亲手擒住那拦江戮民的九江齐掾,并决定诛杀齐掾及其同伙以安民心以还逝者公道!”
“敢问殿下与袁大人,那齐掾现在何处?”人群中传出一言。
“就在安庆府衙大牢内,待几日其同伙归案便公开处决,以泄民愤!”袁东易回道。
“殿下能做的主?”
还是有人不信年纪尚轻的太子会动齐家。袁东易再没有回答,而是让秋忆鸿回复民问。
“老伯可否站到跟前来,有什么疑虑大大方方的说。”秋忆鸿对着一处角落的老者笑道。
见老者有些彷徨,秋忆鸿让周围的暗卫收起轻驽与腰刀,自己走到其身前。
“老伯家中也有亲人遭那齐掾毒手?”
“我儿子与儿媳均葬身江中,留下这幼孙跟老汉孤苦过日。”
“晚辈要诛杀那齐掾,老伯为何不信,是不信过我秋家吗?”秋忆鸿看向老人身边的瘦小孩童,伸手触摸到那泛黄的脸蛋,无爹娘的孩子委实可怜。
“是西北秋家吗?”孩童怯生生的发问。
“是啊,你也知道吗?”秋忆鸿俯身问道。
“爷爷说西北秋家有烈祖,敢屠北蛮十万户。”
孩童声娇气弱,说起此话来没什么气势可言,秋忆鸿则听后一笑,没想到自家那老爷子走那么些年了,依旧是凶名不减。
“没错,秋家烈祖砍蛮子的本事很厉害。”秋忆鸿笑道,轻轻揉了揉孩子的额头并示意那老伯继续。
“老汉今年六十有七,前朝生人,当年北蛮南下马踏中原,老汉都没怕。带着一家老小跑到安庆府安家,靠手艺吃饭,咱不怕苦也不怕受欺负,只要安稳活着就什么都好说。”老者费力的鼓动腮帮,想把话说的更清把音说的更亮。
“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怕人祸!贼老天尚怜我等黑田活路,偏那齐掾比老天都贼!而今我老汉是怕了,不敢再想杀人偿命这天经地义的公道。”
“太子爷想为我们做主,是好事,做梦似的好事。”最后几句老汉讲的低声无力。
街道处的人群没了声响,无人敢想九江齐家的公子会被朝廷惩治,也无人相信没登基的秋忆鸿会去得罪九江齐家,即使他刚刚诛杀了萧成衍的大将。
可赵勒石只是条狗啊,不是某世家大族的亲儿子,他在齐家跟前也是条狗,只不过认得主子是萧家罢了。
齐掾便是齐家,岂能比之一条走狗。
“公道便是讨来的,只要大家还要,我秋忆鸿就一定给。五日内,齐掾之人头必悬于安庆城楼之上。”秋忆鸿也没再解释什么,直说要做什么。
“若是真如此,老汉身死后便可瞑目。”
老人拉着幼孙向秋忆鸿跪拜,周围的百姓亦是如此,要知道自从齐掾恶名远扬后,沿江州县竟无人敢随意乘船,尤其是受害之人的亲属,心中竟生出一股畏怕感,如身附恶鬼一般对那齐掾一案不敢想不愿提。
而今秋忆鸿要取那九江阎王的头颅,信与不信他们至少能观望这种可能的发生。
待百姓离开后,秋忆鸿吩咐温卿芸让其通知九江府的暗卫,擒拿所有参与齐掾一案的人员,五日内全部押送至安庆府。
随后,秋忆鸿让已经暴露的暗卫留下,没有暴露的就赶紧各回各家,最后留下了约有二百人。
秋忆鸿看着留下的暗卫,那身上的穿戴可真是五花八门,他轻笑道:“这带出去看着跟土匪贼寇一样。”
身边站着的年轻小将也跟着笑起来,其中一位应该是刚从青楼出来,衣衫不整不说,那脸上还印着女子的唇红。
秋忆鸿让那小将带着这些人尽可能的收拾一下,然后便在袁府周围等候,他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于他们做。
袁府书房内,袁东易开始起草告民文书,袁胖子则继续鼓捣那火龙箭。温卿芸看秋忆鸿跟没事人一样,很是不解地问道:“既然都摆明身份了,干嘛还要诛杀赵勒石,就算杀他,也不是现在。”
“赵勒石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在驻军周边的所作所为你应该也知道,怎么我杀他有错?难道还要苦口婆心的教他怎么为将,怎么恪守为臣的规矩?萧成衍都没他这么狂!”
秋忆鸿放下手中的茶水反问道。
“可这样做不是引着萧成衍注意你嘛,也引着张镇添与李诘勇提防你这太子。”温卿芸懊恼道,她可是知道秋忆鸿在宫中韬光养晦了三年,总不能什么都没干就引得那些封疆大吏满心防备。
“我是不是说了,小爷从来不扮猪吃老虎,出宫不是出来装孙子的。今天诛杀赵勒石,就是做给那些拥兵自重的傲将们看的。再者此事一出,他们反而可能会更轻视小爷。”
说完,秋忆鸿往旁边老刘的肩膀上一靠,养起神来。
“你是说,今日会让他们会觉得你这太子毫无城府可言,忍不了一时之气?”温卿芸猜测道。
“随他们,现在重要的是处理齐掾一案,今日带暗卫前来护驾的是谁?”
“汤开戎,安庆府暗卫指挥千户。”
“这么年轻就是个千户使,就让他去配合九江府的暗卫,把那些渣滓拘到安庆。”秋忆鸿摆手吩咐道。
“齐掾的口供我刚才看了,上面罗列出的同伙大多是水师将领的子辈,如果照单拿人,就要得罪大半荆襄水师。”
温卿芸的担忧不无道理,跟着齐掾作恶的大小跟班,其父辈大多都是与齐家交好的水师将领,而今照单捉拿断人子孙后脉,势必激起众怒,法还不责众,更枉论还是一帮手握兵马的武将们。
可若是不捉拿这些人仅仅诛杀齐掾一人,齐家势必要不服闹事,如此一来那百姓知晓后也不会说他秋忆鸿一句好了。
“哬,有胆子就造反给小爷看,反正不是秋家的兵将,折了就去他娘的不心疼。荆襄道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人,有人还怕没兵打仗?”秋忆鸿接过袁东易递来的告民文书,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号,并加盖太子印信。
“殿下,荆襄水师也是我秋冥朝抗蛮主力。襄阳城是第一道防线,这水师便是第二道,不能随意折损。”袁东易再次提醒道。
秋忆鸿轻声一笑,他怎会不知水师对于江南的重要性。但再重要的军力不听你指挥那就是摆设,再好也是别人的,既不会成为秋家的水师,也不会成为秋冥朝百姓的水师。
“汤开戎给孤进来。”秋忆鸿站书房门口大声一喊,也不指使温卿芸他们。
这举动很随性很不体统。
名唤汤开戎的小将乃是西北步卒出身,早些年进入暗卫,在陷落的中原探听北蛮军情,因有战功并赶上暗卫内部进行调整,就被调升到安庆府任职。
“安庆府幽冥卫暗卫千户使汤开戎,叩拜殿下。”汤开戎在听到秋忆鸿那一嗓子呼喊后,小跑进袁府书房。
秋忆鸿让其坐下说话,并把齐掾的口供递给他看。
“口供上的人,五日内全部给我拘押到安庆府。不论生死!”秋忆鸿交代道。
“九江府的兄弟出手吗?”
“让他们配合可以,但尽可能的不要暴露,别像今日搞得全城百姓都知道你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