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波山脉背剑少年

  第一章天波山脉背剑少年
  仙历一千三百二十年，南疆，天波山脉。
  时值三春初阳，积雪刚化，葱郁的树林山间还未褪去银装白裹，空气之中还带着寒冬残留的丝丝冷意。
  靠近南疆天波山脉的人们一边在欢庆又安全无险地度过了一个漫漫冬日，一边又纷纷在整理着行装，赶趁着好日，到山中寻些吃食，慰劳下自己紧巴了数月的肚子。
  若是运道来了，说不得还能捡采些珍贵药材，拿到镇上万宝阁一换，便是在买上两只肥得流油的烤鸭后，还能再温上半斤黄酒，那才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说也奇怪，天波山上和山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天波山脉逶迤壮阔，山上郁郁葱葱，丰果硕实，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是好不青翠一片，山下却是草木枯松，稀疏凋萎，就算是大地回春，依旧一副肥力不足的模样。
  这两相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这种泾渭分明的奇特地貌。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天波山里多野兽杂虫，处处危险，但在大家都是将其当成仙神显灵送给南疆穷苦人民的一座宝库。山中土地肥沃，就是普通的果树长出来的果实，也要比山下的大上一圈，更别说随处可见的药草和野兔野鸡。
  三五人结群耐心寻找个几天，只要不被时不时从山中深处跑出来的凶兽吃掉，总是能有不错的收获。
  按理靠着这条富裕山脉，养活周边的几个村子根本不是问题，然而现实的世界总是会与想象中的偏离，不知从何时起，这条横跨数十里的天波山脉，竟然也有了主人。
  这“突然出现”的主人们对村民来说，那都是高贵到让他们不敢直视的仙人弟子，即便大家心有不满情绪，但却不敢吐露。
  仙人子弟们给大家定了个规矩，不管在山中得到什么，必须交给他们一半，从而才能换取上山的权利。
  这样一来，原本裹腹后还能有些结余的村民们，生活一下子变得捉衿见肘了起来，这逼迫着他们不得不进入山中更深的地方，冒着更大的风险，寻找价值更高一些的药草，和捕猎一些块头较大的野兽。
  这样的改变，对于有着青壮男子的家庭来说，只要家中男人还能从山里活着回来，总会是有些收获，即便上交了一半，日子还不至于活不下去，然而对于一些孤儿寡母来说，却无疑是雪上加霜。
  穿着破旧裙衫的妇人单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行走积雪尚未化完的林中小道上，另一边的胳膊上挎着一只破旧的竹篮。
  两人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简陋衣衫，面带菜色，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泞的土地，步履极慢地低头四处寻找。
  突然间，妇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快步地走到一个巨树旁边，拨开落叶杂草，一颗小小的草苗从里面冒出了头。
  小女孩身着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头发有些杂乱，干瘦的小脸此时冻得通红，看到草苗，高兴地跳了起来，“阿娘，月牙草！这是月牙草！只要采了它，我们就有钱买药了！”
  妇人有些浑浊沧桑得眼中闪过点点光亮，却很快暗了下去，失望得将落叶再度覆盖了上去，将这颗草苗遮掩住，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道：“雪儿，这颗月牙草还没长成呢，就算拿去换钱，也换不了多少，还是让它接着再长一阵子，我们做好记号，过三个月再过来采。”
  小女孩雀跃的表情瞬间变得低落，低着头道：“可是阿娘，我们这次出来已经找了两天了，身上带的吃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到现在还没找足给阿娘治病的药草钱，下山时还要被那些可恶的坏蛋们分走一半，该怎么办才好呢？”
  妇人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巴，四处张望，确认没人听到后，才舒了口气，对着小女孩道：“以后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说，被那群人听到了可就不得了了。”
  小女孩懂事的点了点头，“阿娘，我以后一定赚很多很多的钱，买很多很多的飞剑，让他们谁都欺负不了我们。”
  妇人眼眶一红，将小女孩抱入怀中，“好好好，咱们就买很多飞剑，谁也欺负不了我们娘俩。”
  妇人脸上满是苦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能是她自己知道，便是她俩采一年的普通药草，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柄最低级的飞剑。
  “咳咳……”
  巨树后面传来一阵男子轻微的咳嗽，将抱着的母女惊了一跳。
  “谁……谁在那里？”
  妇女急忙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把手中的篮子里的几株品相一看就不怎么样的药草，一股脑儿的塞进女孩的怀中，将空着的竹篮护在胸前，颤颤地望向巨树后方。
  “大娘不要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想向您打听点事！”
  男子的声音从树后出来，听起来声音轻脆，年纪应该不大。
  妇女却没有放松警惕，“你……你出来，为什么躲在树后面偷听我们娘俩讲话？”
  “大娘误会了，我并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我原先就在此处休息，不出来只是怕我的打扮吓着你们。”男子解释着，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尴尬。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喊人了。”
  大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过分地慌张，可能是她也知晓，自己只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
  天波山脉如此辽阔，他们周边几个村里的村民在这山里就如同海里砂石，加上大家为了避免纷争，大多有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如此一来，各人福祸自料，即便她如今大喊，恐怕也没有人能听得到。
  “别别别……”男子听闻两人要走，急忙从树后边跳了出来。
  男子身材修长，赤着双脚，身上“穿”着一件古怪的白色皮挂，从两肩一直垂下直到膝盖，就好像在是一张巨大的野兽皮毛剪了三个窟窿，以方便脑袋和手臂动作。
  腰间缠着一条粗壮雪白的鞭状物，像极了野兽的尾巴，只是这尾巴未免也太粗了一些，就是比上小姑娘的胳膊，也只有余而无不足。
  而脚下连双最基本的草鞋都没有，就这么赤足站在雪地之中。
  虽然入春后气温有所回暖，但是如此将两条胳膊和双腿赤裸搁置在外，也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更别说赤脚踩在这冰寒泥泞、遍地枯枝的泥地上。
  可这男子却似乎是习以为常，看不出半点受冻的模样，长长的头发杂乱随意的披散在肩上，面庞看起来清秀斯文，倒是不像坏人，反倒是像个十七八岁的读书人。
  可能是刚用积雪清洗过的原因，男子脸庞看起来红红的，额间还残留着一些未化开的雪花。
  “呀！”躲在妇女身后的女孩发出一声叫唤，“他背后有剑！”
  妇女大吃一惊，目带惊慌得朝着男子背后看去，但是却只看到一把模样奇怪的木剑，像是那种落败枯木里削出来的木剑，感觉自己稍微用点力，都能把它拗断，妇女一颗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估计也捉摸着，就算自己随便弯腰剑一段树枝，也不会比这把木剑来的差。
  男子摸了摸背后的木剑，解释道：“这是我防身用的，你们不必害怕。”
  似乎衡量了一下，对方对自己造不成太大的危险，妇女的煞白的脸色才回转了些，“你是哪个村子里的，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一些。”
  天波山里一向人少，如今又是刚刚化冻开春，气温寒冷不说，道路也是极其难走，所以如今进山的除了那些不惧寒冷的仙门弟子之外，也就她们这些靠山吃饭的人才会来。
  而且，男子的这身打扮也实在太过怪异，若不是长得眉清目秀，清清白白的，恐怕要被当成传说中吃人的山野人。
  男子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我只记得自己叫秦唐，其他的一概不记得了，所以才想向两位打听一些消息。”
  妇女稍稍有些吃惊，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秦唐的说法。
  “那不是和隔壁刘大叔一样了吗？”小女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随即想想又不对，将一只手指塞在贝齿之间，道：“不过刘大叔从深山里回来后，可是连自己名字也不记得了，整日里疯疯癫癫，说自己看到了会飞的狼，长得和牛一样大，你也看到会飞的狼了吗？”
  秦唐一愣，思索了片刻，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牛一样大的狼倒是没有见过，但是比牛还大的老虎倒是见过一头，自己还差点命丧虎口。
  妇女见秦唐不似有假，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失忆后迷失在山中的少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这年头的日子，大家都过得太难了。
  “你还记得别的什么吗？周围大大小小的村子，好像没有姓秦的，你若想起什么，可以告诉我，好托人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找到你的家人了。”
  秦唐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这一把木剑，就是身上的这身皮毛，也是自己从一头白色的老虎身上拔下来的。”
  “白色的老虎？”妇人大吃一惊，“你说的是天波雪虎？全身雪白，额头上有紫色像火焰一样的纹路，长得比牛还要大的老虎？”
  秦唐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只老虎的额头上，的确有紫色的纹路，像不像火焰自己倒是不记得了，回忆道：“我醒来之后不久就被一只雪白的大老虎盯上，慌不择路逃了许久，但还是被追上了，后来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晕死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那只大老虎被人削了脑袋，我就把它的皮扒下来了。”
  小女孩对秦唐做了个鬼脸，干瘦的小脸带着得意的笑容，“我知道怎么回事，你肯定是被吓晕过去的，是因为觉得丢人，才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对不对？”
  随即脑袋一垂，小声道：“我也想找雪虎，可是我打不过它，我怕它会把我吃掉，到时候肯定也会吓晕过去的……”
  妇人听了也是惊悚不已，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打量了秦唐几眼，这才说道：“你真是遇到贵人相助了，那天波雪虎可是这山中最可怕的东西，每年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它口中，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从它口中逃脱的人。”
  想起来那四肢比自己身子还要粗壮的雪白巨虎，秦唐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点了点头道：“是啊！要不是这贵人，就算是虎口脱险，这几天来，我也怕是要冻死饿死了，还好这皮毛看起来单薄，却是暖和的很，而且那虎肉，吃下去浑身发烫，只要拳头大一块，一天都不会饿，全身上下还说不出的暖和。”
  妇人听闻，突然间双目亮了起来，“你……你是说……你有雪虎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