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烂泥里的游侠儿4

  上阳城的人谁不知道郭家公子郭廷宾是山上仙人的后代,这其中也有着一段郭家人不愿提起的往事。郭廷宾母亲是郭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家中只有一女,自然如掌上明珠,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周边各郡县的青年踏门而来络绎不绝,或是郭老爷子看不上,但大多数都无法让自家明珠倾心,时日久了,提亲说媒的也就没了。
  突然有一天,郭老爷子发现自家明珠珠胎暗结,自家明珠说梦到了仙人与自己私定了终身,两人经常在梦里私会。昨夜仙人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就说因自己宗门规矩繁琐不能轻易下山,还许诺每月都会排宗门内的晚辈送些固本培元的仙家丹药,等孩子生下来了会来接母子两人上山。
  郭老爷子起初不信,但到了月底确实有年轻的仙人踩着云气落在了郭府内。每月都在固定的时间来,交代了些仙家的注意事项从不逗留就会匆匆离开。
  转眼间怀胎十月却仍不见胎动,怀了郭廷宾整整一年才生了下来,当时动静可不小,府上的晴空有凤鸟盘旋嘶鸣,等郭廷宾哇哇落地,凤鸟还飞了过来看了一眼郭廷宾衔起剪落的脐带就飞走了。郭老爷子每次回忆到这里就会心痛,虽说郭家添了男丁,但自家的明珠似是因生下郭廷宾耗尽了心血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第二个月仙人乘着凤鸟来了,得知爱人以故,悲痛欲绝趴在坟上哭了好一会儿说因宗门内乱耽搁了来晚了。本是要带走郭廷宾的,但是一想郭家目前只剩郭老爷子,要是自己再带走了郭廷宾那郭老爷子真成了孤家寡人,仙人本就内疚,于是让郭老爷子陪着郭廷宾成人,二十岁后会再来接他。
  每年还都会派人来送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好让老爷子能安然度过晚年,也可以看着郭廷宾一点一点长大。郭廷宾五岁后,送丹药的仙人每次还都会逗留几个时辰让郭家准备了一个密室单独的教导郭家公子。
  至于教的什么无人得知。随着时间的过去,郭家孩童渐渐长成了翩翩佳公子,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无一不全,品行也是温良恭俭让没人能挑得出毛病。
  郭老爷子曾问过孙儿仙人教了什么仙家法门,郭廷宾也只笑着说是儒家文章,圣人教诲,从不曾学过仙家法门,就拿自己身子骨还略微的比普通人稍差,隔段时间还会生上一场大病作为佐证。确实郭廷宾还未踏上修仙的路,甚至连强身健体的武夫练法都不会。郭廷宾也不急因为他知道自己二十岁后必定要去登仙门,叩仙关。
  郭家公子十九岁那年见到了自己的生父,乘着羽毛鲜亮的凤鸟落在了自己面前,风华无双。两人在密室里待了一个晚上,朝阳升起的时候,仙人又乘着凤鸟向西而去。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从郭府里传出了这样的传闻:仙人对郭公子说仙家宗派并不是众人所想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仙家宗派也有盘根错杂的派系亲疏,因此让郭廷宾可以挑选五人一起带入仙宗培养自己的班底,交给了郭公子一面铜镜和仙家望气法门,两相配合可以大致的观测出一个人的根骨,同时交代了根骨固然重要但是摆在第一位的要是此人的心性品格,如果实在找不到宁缺毋滥。
  郭家从自家从小培养的仆役中仅挑出两人,不过郭廷宾自幼开始就喜欢结交好友,上达官吏贵胄,下达贩夫走卒,武夫侠客,上阳城里的人都敢说自己与郭家公子相谈甚欢,相交莫逆,从这其中郭家又选中两人。
  游荡过来的游侠儿李斩只是一品境,在游侠中都不出彩。李斩硬是端着饭碗在郭府大门口蹲守了一个月,拦住外出归来的郭廷宾说:“郭公子!我想要最后一个仙机!”郭廷宾盯着李斩的眼睛看了半天笑着说:“凭什么!”
  李斩摸了摸胸口的拨浪鼓说:“我叫李斩!我有一个故事,愿意给郭公子下酒!”府里的众人不知哪天李斩跟自家公子说了什么,从哪以后李斩就搬进了郭府内,郭廷宾似是被鬼迷心窍般为李斩置办了所有武夫修行的资源,半年内硬是将李斩推到了武夫二品巅峰,有宴请郭家公子的地方必有李斩,至此府内的人再也不提第五仙机。
  从官府回来的李斩跟着郭廷宾走进府内,内院庭院内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早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除了正中间那张桌子的主位和左侧的位置其他位置已经坐了人。郭廷宾进了内院先是作了一揖笑着说:“哈哈!诸位久等了,廷宾晚了,当罚酒!不过都怪李斩!着罚酒李斩替我受了”说完拉着李斩坐在剩下的两席上。
  “呵!李斩回来了!又去哪发财了!你可是要多喝点,郭公子可是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设宴,还出去迎你!”坐在李斩下首的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瞥了李斩一眼阴阳怪气的说。
  “宋兄!在座的都是廷宾至交好友,若一人远行归来,廷宾自当设宴洗尘,更何况他李斩是廷宾交心挚友,更因如此,宋兄言语不当,当罚三杯,来,廷宾陪酒三杯”郭廷宾也知众人极为不待见李斩,言下之意却是我与李斩关系更比诸位再上一层,希望诸位不要给李斩难堪,与宋公子共饮三杯也是给足了面子。
  宴上只有这一段小波折,众人推杯换盏,李斩却是只管埋头苦吃,似是外出未吃上的饭要一顿补上,期间也没人管他,众人是不想搭理他,郭廷宾是知道他的秉性好让他吃个够。吃到一半,走进了一个仆人在郭廷宾耳边低语,郭廷宾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放下酒杯。
  众人看了过来,郭廷宾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自己去去就归,李斩站了起来跟了过去,另有四人也起身跟了过去。还未走到大门口就听到有吵闹声“你这泼皮!快滚!真当郭家是善堂了!郭公子心地好,以前你来纠缠,总会予你些银钱,这次是不是又赌完来讹钱了!”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府卫将一个浑身脏兮兮脸上有一块巴掌大小青斑的瘦弱汉子按在地上抬拳就要打。郭廷宾连忙高声喊道:“住手!”小跑上前让府卫回去,扶起青斑汉子皱着眉头说:“你又是如此,之前不是答应我再也不赌,回去好好置办些正经营生么?”
  汉子也不起身跪在地上一直给郭廷宾磕头,郭廷宾叹了口气摸向衣襟内掏出银袋子,欲递给青斑汉子,汉子伸手正要接过,被跟过来的一个魁梧大汉一把按住夺了过来赛回郭廷宾怀里说:“公子,你不可如此惯他!我治这种泼皮有经验,公子大可不管,交给我就行了,保管他以后都不会来!”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郑大哥,无妨。你且回去吃酒。”郭廷宾见魁梧大汉又想开口挥了挥手制止了他。李斩接过郭廷宾手里的钱袋笑着说:“公子,这人我熟,他家还有一半大小子和双九的闺女,我把钱拿去给他家闺女,总比给他强,你放心,我去去就回”说罢一只手拎着钱袋,另一只手拎着瘦小青斑汉子就大步走了去。
  拐过一处巷角放下青斑汉子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我说,老王,你真不长记性,又去赌完了!啧啧啧,他们明显宰你啊!你还去,你真是活该”
  李斩口中的老王翻了个白眼要去拿李斩手上的银袋子,李斩推开了他的手。老王面露怒色张开嘴就要骂他传出的却是阿吧,阿吧的声音。李斩笑着说:“哈哈哈!你个哑巴还想骂我!这钱你就别想了!我可不是要贪下你这钱,说是给你家闺女就给你家闺女!”
  老王气的跺了跺脚,作势要去抢,李斩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老王站稳用手指指着他嘴还一张一张的。李斩嗤笑了一声:“呵!你可想好了!我可是二品巅峰,而且打人没个轻重,你要是再在心里骂我,别怪我再揍你一次!”
  老王连忙收回手指转身又要朝郭府的方向走去,李斩一把把他拽回来提在手上穿过三四条街,巷子里拐了七八下,来到一个青砖垒成的房子前。
  要是不知这家主人是老王,站在门口一看也会觉得这家就算不富裕也应是有些小钱,住的房子算不上阔气,在上阳城内也算中上了,但李斩知道啊,老王以前家境挺富裕的,父母死后,被狐朋狗友染上了赌瘾,丢了父母留给他的营生和殷实家底,连妻子都气死了,家里现在只剩这个房子和一儿一女,屋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李斩推开门吧老王扔在地上。
  “李大哥!你来了!”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从灶房内走出一个妙龄少女,面容算不上倾国倾城也是姣好的,脸有些小圆,五官配上脸型显得颇为可爱,看到李斩面色微红,上齿轻咬着下嘴唇颇为害羞。
  正屋里也跑出一个半大小子,看到李斩也看到了站起身来拍着灰的老王。跑过来抬起腿踹在老王的小腿肚上喊道:“你是不是又偷拿了姐姐攒的钱去赌了!”老王讪笑着挠了挠头指了指李斩手里的钱袋子。
  半大小子眼珠一转跑到李斩面前说:“李大哥!你吃饭没,来来来,姐姐刚做好清汤面,可好吃了!还有点儿,我让给你吃”看似是去拉李斩其实早就瞄着李斩手里的钱袋子要接过来。李斩一抬手笑骂道:“呵!小子可以啊!学会声东击西了!这钱郭公子让我拿来的,给你姐的,拿好了,别再被你爹偷走”
  李斩把钱递给王瑶,王瑶颇为不愿意接这个钱站在原地扣着手指,低着头小声啜泣了起来:“李,李大哥!我不要”王瑶弟弟王锦连忙接过钱袋子塞进姐姐手里说:“姐,干嘛不要,不要白不要,咱爹凭本事赚来的”王瑶嘴唇都快咬出血色,瞪了王珣一眼。
  “啧啧啧,面味儿还挺香!王瑶去给我盛碗面去,刚才被你爹搅的饭都没吃成就在你们这里吃了”王瑶这才止住啜泣嗯了一声拎着钱袋转身就去盛面。
  “啥!李大哥,你真要在这儿吃啊!我姐可没做多少!”王珣瞪着眼睛喊道
  李斩翻了翻白眼从自己怀里掏出银子扔给王珣说:‘我不白吃你,行了吧,去买三斤熟肉去’
  王珣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说:“不够!”
  李斩踢了他屁股一脚:“肉价涨得真快,那就两斤!麻利点!”
  李斩能认识这一家子还是因为,刚入上阳城一时没注意被这当时才九岁的小子偷去了身上仅剩的银钱,这小子倒是油滑的很小巷窄道窜的飞快跟泥鳅一样。
  不过他再油滑能油滑过在江湖上厮混了这么久的李斩,没隔上一天就被自己尾随着按在了家门口,看着住的地方挺好的,谁知出来的王瑶哭着求自己放过王珣,王珣倒是光棍说要杀要剐随便,钱早就填进了自己父亲的赌账。李斩也无可奈何只能让两人看着自己吧他们的午饭连锅端吃了个底朝天,在他家住了两天说了句钱债两清就走了,期间躲债的青斑汉子也就是王瑶父亲王志回来还被李斩毒打了一顿警告他别赌了,但是没屁用。
  李斩在老王家吃完面走的时候,王瑶追了出来依旧是不敢正眼看李斩,双手背在身后,捻着脚尖说:“李大哥,谢谢你!”
  李斩扣着牙说:“谢我干啥?你谢谢郭公子吧!”
  王瑶听到李斩提起郭公子脸色有些怪异,磕磕巴巴的说:“那,那,你也帮我谢谢郭公子!”说完就跑了回去。
  李斩吃了两顿,最畅快的还是这碗清汤面,扶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