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烂在泥里的游侠儿2
“哎!官爷,谢谢您!”
李斩抬起头看见一个背着把环首刀的黝黑老汉点头哈腰的从官差手中接过一张票据,官差神色略显不耐烦,明显是应付都不想应付面前的油滑老汉,挥了挥手让他赶快走。
李斩突然想起自己父亲被抓时那个魁梧大汉。李斩亲眼看见老汉拿着票据进了官府旁边的一间小房子眉开眼笑的出门手心里放了串铜钱站在门口数了数后揣进怀里。李斩盯着老汉背影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老汉期间去酒铺打了二两酒,经过菜市口,偷偷的抓了一把花生放进了袖子里。七拐八拐的就走到了小巷子里,一个转弯口老汉背影消失,李斩连忙小跑跟了上去,刚转过弯李斩就被一只大手在了墙上。
“小娃儿,你跟着我干啥,咋滴,是来报仇的?还是有啥心思?”
李斩脸贴在墙上,手被拗在背后连忙喊到“哎哎哎!疼疼疼!你轻点,我就想知道你是干嘛的,官差给你的啥东西!你放手!”老汉盯着李斩看了半天放开了他,摸了摸下巴说“面生的很,小娃你从哪里来?”李斩揉着手臂斯了口气“臭老头你管我哪来的,你就说你是干啥的。”老汉也不生气嘿嘿的笑了两声“你这小娃儿。是你跟着我走了三条街,底气比我还硬。咋滴!我家家谱给你背一遍”
“哼!这倒不必!我问你答?”老汉被李斩逗的哭笑不得“行行行,您老硬气,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敢不敢再跟着我,我好好给你背背我家家谱”
李斩跟着老汉去到镇外的一座破庙,房顶明显有修补过的痕迹。庙里倒是收拾的还算干净。庙不知道是啥庙石像早就碎成一块一块的堆在角落砌成了一个难看的炉灶。
老汉进了庙将怀里偷来的花生和买来的酒放在供桌上。背后的环首刀取下来放在了草絮和几块破布铺成的床铺旁,盘腿坐在石像的坐台上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李斩。看到李斩腰间不伦不类的斜插着一把铁剑,扔了颗花生到嘴里又抿了口酒才问“咋滴?江洋大盗”李斩摸着自己的铁剑也不看老汉环顾四周“侠客”
“噗嗤。这般不顶用的侠客,我还是第一次见”
李斩也不搭理他有样学样盘腿坐在石台上伸手要去拿花生,还没抓到就被老汉一把抓住手腕说“你小子,当自己家了!想吃东西自己去挣”
从哪以后李斩就跟着黝黑老汉了,老汉姓潘,但是从不肯告诉自己名叫啥,李斩想来应该是难听极了的名字,才不好意思说。潘老汉时常吹嘘说,自己以前也是侠客出身,武艺高强,后来和厉害的仇家打了三天三夜虽然最后杀了仇家,但是自己也废了,每次听到这个李斩总会嗤笑一声。
老汉说他们这一种人统称游侠儿,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有的为了金银财宝,有的为了名利权柄,少有几个能美梦成真,大部分都因为没有正经营生都穷困潦倒,有些本事的还好饿不死,卖个艺,去官服接几个悬赏领些赏钱,还说像李斩这种屁本事没有啥也不会的迟早饿死。
李斩说自己有剑谱愤怒掏出怀里的剑谱拍在潘老汉脸上,老汉拿起来一看哈哈大笑说好剑谱好剑谱,李斩凑过去一看书面上大大的三个字,三字经,李斩涨红着脸夺回三字经吧剑谱扔给潘老汉。
老汉摸着下巴面色凝重的看着这本泛黄的剑谱,李斩早就将剑谱翻烂,除了几个怪怪的持剑姿势在还有一段简短的口诀,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曾经试着边摆姿势边念口诀,但是屁用没有。
看潘老汉神色凝重连忙凑过去低声问“咋?老头儿?你看出啥了,说说,绝世神功咱俩一起练”老汉沉吟了一会儿严肃的的说“嗯!没有!”李斩翻了个白眼一把抢回剑谱塞进怀里。
潘老汉总是吹嘘的厉害,真正领到手的悬赏也就是捉捉小贼,搬搬尸体类的赏钱。两人攒了两个月,才攒够了继续向南游荡的钱。
这两个月李斩别的没学到就学到了潘老汉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哦,对了,潘老汉还教了李斩所有武夫和游侠儿都会的最粗浅的吐气打坐法门,李斩第一天配合着剑谱里的口诀就感觉到了豆大的暖流像小老鼠一样在胸腔和肚子内乱窜,为此潘老汉还惊为天人的夸李斩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夸得李斩自己都不好意思。
两个人向南游荡的日子里,有肉有酒,席地而眠,饮风吞露,相较一个人,李斩觉得很惬意。就是期间有一天潘老汉喝多了,哭着抱着李斩一个劲儿的说他对不起自己,就差磕头了。李斩知道潘老汉有点太醉了,他也不是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潘老汉心里应该挺苦的。
但人间如此苦难,谁还没有两三个故事藏着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像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跟潘老汉提过自己的故事,苦难本就不是拿出来说的,当快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找个地方自己用手往下按一按,撑的住就撑,撑不住咋办,李斩也不知道。第二天,潘老汉起来好像忘记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李斩也从来不提。
又是四个月的跋山涉水,经过了好几个乡镇,潘老汉醉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李斩有点担心他,但是无能无力。始终潘老汉没撑住,某天醒来的早上,活的混不吝的潘老汉吊死在了一棵老树上,前一天没有一丝征兆,晚上的时候还跟李斩吹嘘自己,喝醉酒和往常一样的哭,李斩也睡的很死。
张开眼看到脖子挂在腰带上的潘老汉,李斩放下潘老汉的时候从他尸体上飘落下来一张纸,李斩瞄了一眼,开头就是吴贤弟潘勇康对不起你,李斩没往下看把纸塞回潘老汉衣襟里,他的故事和人都埋进了土里。李斩将剩下的酒全都浇在了他的坟头对着潘老汉吊死的树下的方向说:“你一次喝个饱吧!活着的时候藏了呢么久,死了也不用见人,瞅你窝囊的!”李斩归置了下两人的行囊,带着剩下能用的东西一个人继续向南游荡。
李斩原本打算在妹妹忌日前回去看看妹妹,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下来,这一耽搁就是三年。三年时光看似很长,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
李斩拿着两串糖葫芦和一个木雕成的小白兔跑到李稼的坟前将木雕和一串糖葫芦放在坟前,自己吃着另一串糖葫芦说:“好甜啊!稼儿,你吃不吃呀!”李斩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挠了挠头盘腿坐在坟前笑着继续说:“哥哥错了。稼儿别生气了,哥哥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哥哥给稼儿带了什么!”说着拿起糖葫芦和木雕在手里晃了晃。
“好么,稼儿是不是不理哥哥了!那哥哥走了啊!”李斩转过身就走,边走边回头。突然李斩好像想到什么,面色煞白,疯了似的跑回坟前用双手扒着土坟,双手的血染红了周遭的土壤,李斩打开妹妹的棺木,棺木里只有一个当初自己亲手放进去的拨浪鼓,李稼的尸体不见了。
李斩搬出棺木又往下挖了许久嘴里不停喊着:“稼儿你在哪!不要吓哥哥了!哥哥错了!稼儿出来见见哥哥啊!”“不可能啊?为什么?先生,先生一定知道”李斩手里攥着陪葬的拨浪鼓,疯了似的跑进私塾,李斩推开门看到正在上课的却不是老先生而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李斩找了一圈没看到先生,又披头散发的跑了出去冲向先生的家,青衫中年人正准备叫住李斩,可李斩跑的太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李斩冲到先生的家里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儿,李斩问他先生去哪儿了,小孩流着鼻涕看着他也不说话。李斩拨开小孩儿正准备进屋里时肩头被人拍了拍,李斩一回头发现是私塾里的青衫中年文士。
“你是不是李禾,不对,你是不是李斩?”中年文士问着李斩
李斩连忙点点头说:“是,我是李禾也是李斩.您知道住在这儿的方老先生去哪儿了么”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哎!你回来晚了,方先生在两年前就仙逝了,临走前还念叨着你”李斩瞬间犹如晴空霹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中年文士看着李斩又叹了口气抱起小孩儿吧小孩儿放在凳子上从屋内拿出一个木盒放在李斩面前说:“这是方老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一定会回来”李斩失魂落魄的抱着木盒跟着中年文士走到先生墓前。中年文士将李斩带到后说私塾还有课转身就走了。
李斩解开背着的包袱,里面全是泛黄的粗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跪着将纸一叠一叠码好整齐的放在先生墓前说“先生,李禾回来晚了,没能送先生最后一程,先生莫怪。”李斩顿了顿继续说:“我知先生也不会生学生的气,先生布置给李禾的课业,李禾从未荒废”“咚”李斩以头覆地额头有血渗出。
李斩打开先生留给自己的木盒,木盒里有一个散着墨绿色光晕的石头,石头下有一封信。
李斩打开信仿佛眼前出现了先生的影子。
先生总喜欢佝偻着背,但是这次出现腰杆却是笔直。
笑着跟李斩说:李禾,回来了?哈哈,是啊,你总要回来的。先生以前打你最多,你恨不恨先生?先生也不管你恨不恨我,其实先生心里最心疼你。你有多苦,先生怎会不知,只是当年先生没教好你父亲,先生怕教不好你,能教你的也不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先生一辈子也没活出啥名堂,也讲不出大道理,世上天大的道理千千万,其实都无关紧要,我从不希望你们活成什么样子,我只希望你们能看到这方天地,能清楚地分辨善恶对错。这人间是有太多苦难,是对你太过残忍,但你要好好的!三字经是不是没抄?哈哈哈,这次先生不打你了,也打不到了!先生还想告诉你就算再苦再残忍,还是有规矩在,先生走了,没人再管你了,希望你能自己管住自己,人始终是人不能活成鬼!孩子,以后你要是觉得自己错了,千万别对自己太残忍,你受的苦够多了,千错万错都是先生的错,是先生没教好你!
李斩只在李稼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泪流满面,这是第二次哭,虽说是哭,嘴角却挂着笑意,捧着先生的信按在胸口静静地淌着眼泪轻声的回答着先生:“先生,不怪李禾回来的晚了吧!嘿,哪有先生怪学生的。”
“这次先生可是猜错了,先生布置的课业,李禾一字为拉!”
“先生,这世上哪有教不好学生的先生,只有给先生丢脸的学生!”
李斩擦了擦眼泪藏在心里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没说出来:这世道哪里不好,李禾能遇到先生便是人间最温柔的事情,最和煦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