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聊到感情话题,叶惠脸一红,不好意思起来了。她低头着,反问王桃,“你呢小桃,条件这么好,换过几个男朋友啦?”
  “条件好倒是真的,至于男朋友,让我想一想啊……”
  王桃心中泛起一阵辛酸的涟漪,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梁冰骑着单车带她兜风的画面——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啊,他从来没说过娶我,也从没说过让我等他的话。还不如那个闷骚男马翰呢。马翰属于过去的那个王桃的初恋,当然不能划分到现在的王桃的男友里来。
  “到底几个呀,捋清楚了没有?”叶惠追问。
  “一个都没有,因为一个都不能算。”王桃戏谑地说,“倒是有过两个备胎,来深圳之前被我一脚踹了。”
  “小爽你呢,讲讲你的感情生活。”
  为了不冷落一旁静静聆听、饭不多吃的梁爽,叶惠把问题抛给了她。
  “我呀,我和你一样,还小,没谈过恋爱。”梁爽没心没肺地说。
  “不会吧,真的假的?”叶惠瞪大眼睛。
  “如果说谎,”梁爽发誓,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一辈子单身,一辈子嫁不出去。”
  “我相信你啦。”叶惠又问王桃,“小桃,你今年正十八是吧?”
  边说边为王桃续了杯,还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感动得王桃有点手足无措了。
  “女人十八一支花,只是不知最终花落谁家。”王桃端起洒杯,“惠姐,敬你一个,走——”
  “别忙着叫姐,我还没你大呢,我还未满十八岁呢。”叶惠认真地纠正道。
  王桃本以为年龄是自己的优势,虽然出落得没有叶惠性感成熟,但是比她年轻啊。结果谁能想到,叶惠这么小,居然不到十八,乖乖咙嘀咚,还是个未成年人,当真令人大跌眼镜,不敢置信。
  叶惠觉出了王桃的怀疑,解释道:“不瞒你说,我十五岁就出来打工了。”
  这句话像一根更尖的鱼刺,直接刺到王桃心上。
  心没怎么痛,脑子嗡嗡响了一阵。
  王桃本以为自己是苦命人,出身贫困,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今日求生于异乡,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如花一样绽放的女孩的命运比她还要坎坷凄惨。
  “你这算是童工吗?”王桃好奇地问。
  “唉……”叶惠苦笑着摇摇头,“童工又怎样?只要有力气、不残疾,哪个工厂进不去啊!为了早点出来挣钱,办身份证的时候,我把年龄虚报了三岁。”
  “这样做,却又是何苦呢?”王桃悲叹。
  “农家孩子独立早,我爸妈要是有钱供我读书,我一定能读到博士,你信吗!”
  “信!”王桃由衷地发出感叹,“跟你一比,我自惭形秽!”
  “别这么说,”叶惠柔声细语,“谁都不比谁差,不同的是,谁的运气更好一点,谁的努力更多一点而已。”
  “咱俩交个朋友吧。”王桃站起来,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出门在外,互相帮扶嘛。”
  “好哇好哇。”叶惠与王桃两手相握,“不过今天的这顿饭一定我来请哦,不许跟抢着买单,咱们之前说好了的。”
  “没问题,本来我也没打算付账。”
  二人相视而笑。梁爽神补刀:“出门的时候,我们没带钱,王桃说用不着,叶惠全买单。还说我们一定要多点多消费,反正不花自己一分钱。”
  说罢,扭头看王桃,王桃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很尴尬的样子。
  饭局结束,三人离开,王桃不胜酒力,喝得醉醺醺的,必须借助梁爽搀扶才能离地行走。这是她在异乡他城的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醉。
  结账的时候,叶惠主动又爽快,一共花掉二百多元,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忍痛割爱的样子。不知为何,这一刻起,她在王桃心中的形象莫名高大起来。
  王桃忽然对叶惠充满了景仰之情。
  这种全身心的仰慕,她只对两个人有过,一个是自己,一个是马云。
  ***
  王桃相信每个人都爱钱,自己大俗妞一枚,当然也不例外。钱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穿上漂亮的衣服,吃到可口的食物,过上优渥的生活。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第一份工资,喜滋滋地从提款机里全部取出,还了梁爽一百块。王桃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尤其是梁爽。
  亲兄弟明算账,好姐妹也应如是。还钱的时候,梁爽过分地要求加息,说至少再加十元,见王桃不干,她又改变思路:“十元不要了,请我喝咖啡吧。”
  王桃权衡了一下:“我还是给你加钱吧。”
  工资一千八,除去还梁爽的一百,还剩下一千七。如何合理使用这一千七而又不觉得浪费,王桃觉得这是一道难题。首先拿出三百元充饭卡。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然后买手机,预计一千,信息时代,没它不行。以后打电话不用往楼下电话亭跑了。剩下的钱自由支配,买一些鸡零狗碎,反正衣食住行,处处用得着钱。
  周末不加班,叫上梁爽一起去逛龙华街道,当地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她们搭乘738公车从厂门口出发,出发的时候,朝阳初露,风清气爽,想着今天又是个艳阳天,心情大好。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们是来得早,却来得不巧。尽管一大早就出来等车,但车上依然塞满了人。身处其中,犹如穿梭在乡间的高粱地里,影影绰绰,视野狭小。
  人们姿态不一,表情各异,相同的,皆是年轻的面孔。都说深圳是个年轻的城市,因为主流人群大部分是外来的打工仔打工妹。
  王桃和梁爽有幸抢到了座位。
  也是瞅准了时机在别人停站下车的时候迅速占位,不然一路就得靠着扶手晃晃悠悠晕晕乎乎到龙华了。
  贼一般偷瞄后来上车的人,或愁眉苦脸,或唉声叹气,王桃梁爽击掌欢庆,幸灾乐祸。奇怪的是,俩人坐在那儿都有一会儿了,怎么没有售票员来催票呢?
  后来发现那个被她们忽略了的自动投币箱。一个身体壮实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像一堵墙一样站在投币箱前面,整个身躯把它完全挡住,以至于王桃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喂,借光挪一下啦。”王桃大咧咧地伸手拍了一下小伙子的臀部。
  “干什么,耍流氓啊。”
  小伙子的反应有点过激,屁股像害羞草一样往回缩了一下。
  “耍个毛流氓啊,本姑娘对你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感兴趣,哎,看你身形,练过健美操吧,瞧这一身腱子肉,不花个三年五载怕是练不成的。”
  “不好意思,你猜错了,我就是每天跑跑步、踢踢腿,而已。”
  小伙子虽然否认,但神情中透着一股子傲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叫一声,“不对啊,咱们扯哪儿去了,说,你为啥不自重,摸我屁股?”
  “靠,你还有理了,真是贼喊捉贼,你屁股挡住投币箱了!”
  “啊——”小伙子转头一看,大为吃惊,马上扭转身子,给投币箱让出空间,再面对王桃时,脸上燥红一片,有种当场被扒光衣服的感觉。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你们赶快投币吧。”小伙子点头道歉,诚意十足。
  “这个不用你提醒,再闪开一点啦——”王桃没好气地拨拉一下他的肩膀,以防投币的时候与他近距离接触,产生不必要的化学反应,或者勾起作为一个男人的无端臆想。
  毕竟自己回眸一笑百媚生、天生丽质难自弃。
  不过令人无语的是,王桃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竟然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刚从厂里的提款机取出的,一毛钱的零钱都没有,这可咋整,局面尴尬了不是?
  “小爽,你有零的吗?”一旁的梁爽听到指令立刻去翻钱包,两分钟后双手一摊,一脸落寞,“要不,投张十元的进去吧?”
  “你疯了,我们坐趟公交不能倒赔八元吧。”
  王桃极力否定了梁爽倒贴钱的赔本主意,灵光一闪,转向方才那位憨厚小伙子,双眼眯成一条线,笑容满面,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帅哥,我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施个援手,借俩硬币吧。”
  “好吧,在外打工,谁都有个为难的时候。”
  小伙不假思索很快贡献出两元钱塞进了身后的投币箱里,然后把目光扫向王桃梁爽,等待她们的答谢。一直等到二位姑娘下车走人,也没听到期待中的谢谢。
  下车以后,举目观瞧,陌生的人,陌生的景,对于王桃梁爽而言,都是一种吸引。无论是深圳还是梨县,无论是大都会还是小县城,热闹的方式虽然千变万化,但热闹的氛围总是大同小异。
  梁爽欢畅得像深海里的游鱼,活蹦乱跳,左摇右晃,没片刻闲暇。
  “梁大小姐,咱能不能正常点走路?!”王桃看不惯她的得瑟,大声呵斥。
  “能吗?不能也。”梁爽回头,吐吐舌头,做了鬼脸。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像红楼梦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王桃摇头叹息,拿梁爽没办法。
  “嘿嘿嘿……”梁爽傻笑,反问,“就你见过世面!我且问你,咱俩自打从娘胎里出来是不是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从幼儿园,到小学,到高中,甚至每年寒暑假都在一块度过?”
  “是吗?”王桃不想承认,又不得不点头,“好吧,就算是吧。”
  “既然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问题来了,一个连梨县都没有走出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一个好歹去过一次南京的人没有见过世面?”
  梁爽边指责她,边欢快地往前走去。
  “我……”王桃无语。
  本来想搬出重生那一套说辞,想想还是算了,太过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