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父亲。”沐莜尚未回神，愣愣地喊道，鼻音很重，眼睛红肿的。
“吵架了？”沐枫抬起凳子，坐在沐莜床边，慈祥地问道。
沐莜抱着垫枕，将脑袋带着脸深深地埋进去，不做声，算是默认。
“哎，父亲老了，陪不了你几年了。”沐枫唉声叹气，满是不舍与疼惜。
“父亲。”沐莜抬头，不悦地说道，语气有几分加重。她非常地不喜欢父亲用这样一种自暴自弃的方式来面对自己的衰老。
她不想父亲老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沐枫摆摆手，乐呵呵地笑着，脸上堆积着凹凸不平的皱褶，看起来温柔而舒适。
“看得出来，泠烨是一个好孩子。做事严谨而认真，虽然老是抿着唇，微微蹙眉。但这也多少和他的身世有关吧。”沐枫突然想起泠烨说的话，心中有些酸涩，带着慈爱的怜悯。
“他和你很像。”沐枫继续说着，“你们两个人都背负着太多，所以心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愿说出来。”
沐莜抬头，仿佛当头一击，惊讶地看着父亲。
第一次与父亲这般交心，沐莜惊愕于父亲对她的认识与了解。一股暖流从心间拂过，犹如春风，能够成为父亲的女儿，沐莜觉得，这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父亲，我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沟壑，我现在还无法跨越过去。”沐莜抓紧被子，手臂收紧，在垫枕上勒出两条深深的印子。
“或许只是误会一场。”两人都是闷性子，自己再难受也不愿意解释什么或者辩白什么，只是一味地逃避和躲藏，或者祈求对方能够发现。却又敏感脆弱，渴望别人的信任与支持。
“不可能是误会。他因为一些事情伤害了我的朋友。”沐莜情绪有些激动，对着沐枫信誓旦旦地说道。
“看那孩子也不像有那般歹毒的心思啊，是不是他有什么隐情？”沐枫一边安抚着沐莜的情绪，一边斟酌着自己的言语。沐莜现今身体刚好，不可受太多刺激。
沐莜低着头，咬着下唇，闷不做声。
或许她也明白，泠烨必是有隐情。只是因为倔强，她想要他主动的解释。
但两人都这般倔强，谁又让过谁呢？
“下次见面，好好聊聊吧。”沐枫站起身，拍拍沐莜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父亲，”沐莜连忙喊住正要离开的沐枫，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大方地抬头看着他，嘟着嘴，两眼泪汪汪的，很是委屈。
“罢罢罢，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沐枫摇手，语气却很是宠爱。
“谢谢父亲。”沐莜咧嘴笑笑，像个孩子。或许只有在沐枫身边，她才可以成为一个孩子。不用承担太多，轻轻松松地，去索要。
这样的生活，还能够坚持几天呢？
沐莜拉开窗帘，暮色降临，窗外的云朵被霞光晕染的格外红艳，透出一丝懒散的妖娆风韵，像只猫咪，半睁着眼睛，不屑地将目光扫过这个世界。
与神魔之后，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再次与泠烨相见，为什么会有一种恍然如世的感觉。
仿佛时间，在两人时间，汹涌地奔腾而过。而她，竟然毫无知觉。
这其中的九年，自己到底去了哪里？
莫玥的转世，又会在哪里呢？
沐莜双手合十，对着窗外的余光，虔诚地跪拜，祈祷着：“神，请你保佑，莫玥诞生在一个幸福而温暖的家庭之中。”
墨青，请一定要找到莫玥。虽然这样有些自私，但依然请求你，带上我的那份歉意与愧疚，将这份心意，传递给莫玥吧。
沐枫端来餐盘和的时候，已经夜深。
沐莜草草吃过，看着窗外远方墨兰的天空，被路灯映照的有些透亮，彰显着异样的恬静。
或许白日里是睡得比较多，沐莜失眠了。横竖睡不着，便起了身子，倚着窗户，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一本，脑海里全是泠烨的身影。
以往的种种如灰白的电影画面，每一帧都显示着自己的历史感与沉重感。但荡漾在沐莜心间的，确是甜蜜蜜的馨香。
淡淡的薄荷味，从窗外飘进，拂过沐莜鼻尖。
沐莜不觉勾起嘴角，合上书本，就这样倚在窗边，凝视着远方的天空，以及更加遥远的地方。
就这样待了几个小时，整片天空的颜色加深，沐莜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要进来坐坐吗？”
泠烨站在窗户旁边，对沐莜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并不意外。
“好点了吗？”泠烨走近窗户，出现在沐莜的视野之中。
“嗯。”沐莜点头，将窗户完全打开，方便泠烨跳进来。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开门？”泠烨一手撑着窗户，双脚弹跳而起，越过窗柩，轻声笑道。
沐莜红着脸，默不作声。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太开心了而忘记了还可以从大门进来。
“坐吧。”沐莜拉过一张椅子，替泠烨倒上一杯水。
“我们谈谈。”泠烨接过沐莜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反手抓住沐莜的胳膊，将她拉近自己，搂在怀里。
“嗯。”沐莜乖巧地站着，任由他抱着，视线看着地面，轻轻地答了一句。
“其实，莫玥的事，我也很难过。”泠烨说的很小声，嘟囔着，吐字甚至有些模糊。
但沐莜离得近，听的真切，那其中的痛苦与愧疚。
“那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沐莜伸出手，回抱住泠烨，半哄着地柔声问道。
“我……”
泠烨欲言又止，抿着唇，陷入沉默。
沐莜耐心地等着，不说话，不呼吸。两人之间，除了时间轻悠悠地消失的声音，再无其他。
“你可知王青青。”许久，泠烨开口问道，带着一丝期待与侥幸。
“王青青？”熟悉的名字，但沐莜一时却想不起来。
泠烨叹气，面对沐莜的反应，不知该有几分失望，还是欣喜。
“她是我上世救命恩人的女儿。”泠烨耐心解释着，声音轻缓，徐徐道来。
“嗯，我想起来了。”沐莜点头。
“她，对我很重要。”泠烨不知这句话是否会让沐莜产生其他的误会，但这确是事实。
“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沐莜多少也知道泠烨重情义，自是明白王青青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如果，王青青与莫玥之间，让他必须选择一个……
沐莜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心里苦涩难受。
“我只是想做的更好，两个人都能够得到救赎。”泠烨知道，这只是自己为自己的骄傲与狂妄找的借口，连自己都会对此生厌的借口。
而他，却希望沐莜相信。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事实已经如此，再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对不起。”泠烨颤着身子，嘶哑着声音，带着哭音，痛苦地说道。
“哭吧。”沐莜摸摸泠烨的白发，透过窗户，看着凌逸家中的某个光亮出神。
视线开始模糊，泠烨却哭不出来，紧紧地抱着沐莜，将脸埋进她的肩膀。
“让我这样抱会儿。”泠烨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轻轻说道。
“嗯。”
不知为何，伴随着视线的聚焦与失焦，沐莜看着那团忽大忽小的光团，总觉得它正散发着某种特别温暖的光芒，照耀着这个夜晚，陪伴着沐莜。
莫玥。你现在还好吗？
我好想你。
你能够原谅这样一个泠烨，以及依旧想要陪伴在这样一个泠烨身旁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