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王家世代医家，医术高超，为人热心，慈悲为怀，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家族宗旨，顾家境贫穷。
女孩名叫王青青，是王申唯一的孩子。
屋子比较残破，院子里随意倒戈着几根干枯的竹节做成围栏，养着一两只鸡，种着一些庄稼。
冷烨被放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周身冰冷僵硬。
“夫人，打来一盆热水，捡一些药草熬一下。”王申接过冷程肩上的背篓，将一些药草分开捡起，捣碎敷在冷烨受到箭伤的手臂上。
“擦一下你哥哥的身子。”王夫人端来一盆热水，王申拿来一方粗糙的麻布，递给冷程，焦急地说道。
“好。”冷程结果麻布，浸入温水，小心翼翼地解开冷烨的衣襟，替他擦着身子，以稍微暖和一些。
经过数小时的治疗，冷烨脱离高危，但身子却依然虚脱无力，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叔叔，哥哥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呀？”冷程不敢眨眼，眼睛泛酸，满眼泪水，撇着嘴，忍住不哭。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王青青递给冷程一方手绢，嘴上很嫌弃，但声音却非常温柔亲切。
“谢谢你。我叫冷程，可以叫我程儿。”冷程感受到这家人的善意，接过手绢，彬彬有礼地说道。
“叫我青青就好了。”
说罢，两个小孩相视，咧嘴一笑，便成为了彼此的好朋友。
“咳咳”半夜，冷烨醒来，便看见睡在自己身边的弟弟，心里一直紧张的，总算踏实了。
“哥哥！”冷程抬头，见冷烨睁眼正看着自己，开心地大叫出来。
“嘘”冷烨食指贴在唇上，怕打扰到王家人的休息，制止住冷程的欢呼。
冷烨笑的虚弱，因为身体的疲惫，神情依旧有些恍惚，精神却好了许多。
“嗯嗯。”冷程明白哥哥的意思，埋下脑袋，紧紧抱着冷烨，不敢放手。
“你醒了？”王青青端来热水，站在两人床侧，看着冷烨正半倚在床榻上，笑的甜美温暖。
“多谢。”冷烨点头，感激不尽。
“医者，仁心仁术。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王青青放下水盆，叮嘱冷程帮助哥哥把身子擦一下，便关门离开了。
“哥哥，他们真是好人。”冷程欣喜地眨着眼睛，单纯可爱。
“待我伤好之后，咱们便离开吧！”冷烨捂住疼痛的手臂，满头大汗。
“你没事吧哥哥？”冷程紧张地看着他，急忙往外跑。
“叔叔，叔叔”
“我看看啊。”王申不慌不忙，从堂屋里走来，带着已经捣碎好了的草药和一块长条的麻布。
“虽然你身体可以恢复，但毕竟毒火攻心，完全康复，怕是得花个好几年。”王申一边帮冷烨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关于冷烨身体该如何保养和调理的关心的话。
“叔叔，请问这里是哪里？离京城远吗？”冷烨不想牵连无辜。
“远到是不远，但位置很偏，进村得翻过几座大山。所以皇帝老儿都不管理这方土地，我们就一直这样穷着，没有钱也没有收入，也没有药。”
“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到我们那条河边的，那条河水那么湍急，一般人都不敢靠近啊。”王申亲切和蔼，笑眯眯地说着。
冷烨点点头，算是回应。
“这位小朋友叫冷程，那你呢？”王申揉揉冷程柔顺的黑发。
冷烨抿唇，抬头望向遥远的天空，心中痛楚不堪。
“泠烨。”沉默许久，泠烨冷冷开口。
“泠烨？”王申重复着他的名字，似乎有些困惑。
“哥哥？”冷程抬头，难过地看着泠烨，心中充满对自己懊恼与羞愧。
“你得留住冷家姓氏，待我把心中的那根毒刺拔去，”泠烨虚眯着双眼，双手握拳，狠狠地看着遥远的地方。
九族连宗的灭门，这份仇恨，早已深深地刻进了泠烨的骨髓，融入他的血脉，泠烨怎能忘记。
它是恶魔，深夜中的梦魇，纠缠着撕裂着泠烨的知觉，令他痛苦难耐，生不如死。
以姓氏为名，向天发誓，此仇不报，有辱家门，无颜买对冷家族人。
“你们两个必非常人，但愿今后，能做个我这般的山水间人，逍遥自在，莫失莫念。”王申心如明镜，不再多问。
“叔叔，待我身体恢复之后便离开此地。我们身负血仇，在这里，恐怕牵连你们。”泠烨真挚恭敬地说道。
“哈哈，放心吧！”王申大笑，豪气干云。
王家村四面环山，距离最近的集市也需要翻过两座山，骑行七天，步行至少半月有余。
泠烨觉得此地尚且安全，且距离京城并不遥远，召集部队更加方便，便带着在王家村住下。
时间慢悠悠，却飞速地离去，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
七年后……
“哥，你今天要出去吗？”冷程拿着斧头，刚去王申家帮忙劈柴回来，擦擦满头的大汗。
“嗯。”七年过去，泠烨抬头看着快与自己齐肩高的冷程，微微点点头。
“带上我吧，哥。我已经长大了，也可以尽一份力了。”冷程坚定地说道。
泠烨拍拍他结实的肩膀，恍然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一般，心中隐隐作痛。
那些事，刻进他的骨髓，融进他的血液。
但冷家，有一个人，为了这件事牺牲就够了。
“你不要去，你必须好好活着，我也希望你像正常人一般活着。”泠烨明白，这番话对冷程而言，不是鼓励，而是更深的愧疚与自责。
但冷程从小便很懂事，不会主动强制参与泠烨所要面对的残酷，只是一旁默默支持。
“哥，我也姓冷，这件事，我一定要同你一起。”冷程说的决绝坚定，透明纯粹的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倔强和强硬。
泠烨看着这样的冷程有些发呆，两人陷入僵局，一阵沉默。
或许，真是他太自私了。
泠烨凄然地想到，随即泯然一笑。
“那你好好研读兵书，我右手受伤，使不上气力，上阵杀敌就靠你了。”泠烨说的敷衍，他不想让这个承诺兑现。
如果可以，这一切的仇恨与毁灭，让他一个人来便好了。
“好的，哥！”冷程满心欢喜，斗志昂扬地看着泠烨，双眼如整片夏夜星辰，闪闪发光。
泠烨撇过脸，错开交汇的视线，不愿面对这样的弟弟，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期许，满脸斗志。
“行，那我先走了。”泠烨转过身，不再回头，淡淡地说道。
“好。”冷程应道。
但看着那道愈来愈远的背影，迎着夕阳斜射的光辉，被拉的如此的细长，如此的瘦小。
“哥。”冷程小声地喊到，像梦语呢喃，不知为何，泪水早已溢满眼眶。
泠烨并没有听到身后的呼唤，迎着西沉的斜阳，坚定不移，向前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