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朝堂之上，文武两排官员收执笏板，低低地垂下脑袋，暗自祈祷台上之人切莫迁怒自己，一不小心，或将满门抄斩。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少将双膝跪地，来回磕头，口中不断恐慌地念道。
皇帝将呈上来的奏折狠狠地朝着少将的脑袋砸去，少将不敢闪躲，直觉重物砸来，额头冒血，脑海中一片空白。
“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才不过十岁，居然让他们跑了？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意义！”皇帝怒不可解，但更多地，是深深地恐惧，养虎为患的后怕。
“慕将军和墨将军在场，拼死保护，末将实在敌不过。”少将颤巍巍说道，满朝官员，无人发声。风口浪尖，谁又愿做这冒死之人？
“好啊好啊。”皇帝点点头，青筋暴起。
“慕厉和墨千两人，可真是冷家带出来的啊。”皇帝继续喃喃说道，紧握双拳，踱着步，后背发寒。
“来人啊，将墨家与慕家满门抄斩，朕要告诉他们，谁才是这天下的王上！”
“王上，万万不可啊。”闻言，宰相季岸连忙站入中间，弓着身子，老泪纵横。
冷家不止一次帮助过他，而今冷家有难，自己再有苦衷，见死不救的罪过已是定则。
但墨家与慕家，两位英勇奋战、忠心耿耿的将军，若因此而满门抄斩，这世道，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他，怎么能不站出来？
“丞相，您有何高见？”皇帝抬额，居高临下，冷冷问道。
“王上登基不久，国家尚不稳定，四方势力虎视眈眈。朝中连续失去三名英勇武将，若连慕家、墨家两位将军的家庭势力都失去了，恐怕百姓不安，朝堂不稳，民心难平啊。”季岸言辞真切，跪拜在地，后背不禁直冒虚汗。
他的身后，又何尝没有背负着季家两百多条人命呢？
“百姓不安，朝堂不稳，民心难平。”皇帝讥讽地重复着季岸的话语，恐惧平静几分，坐于王座。
“丞相说的在理，请起。”皇帝面带慈善的微笑，示意季岸平身。
“王上，当时冷烨身中毒箭，冷程不过十岁不足，两人潜入护城河中，一路追兵直下，定死无葬身之地。”少将见皇帝稍有平息，见缝插针，赶紧补充道。
皇帝眉头微皱，随即眉开眼笑，一副仁君模样。
伴君如伴虎，季岸满头大汗，琢磨不透这位年轻皇帝的心思。
“的确，此时稳固民心最为重要。”皇帝说的大声，收敛神色与怒意。
“毕竟朕登基以来时日不多，况先帝刚刚仙逝，若此时连着三位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定会引起诸多不满。无妨，来日方长。”皇帝笑的老谋深算，心中早有计划。
“是，王上。”满朝跪拜请安，随缓缓退下。
待朝臣尽数退下，皇帝收起笑容，嘴角紧抿。
“来人。”
“奴才在。”
“替朕找一百名死士前来，今晚，慕家、墨家，朕要尽数灭口。”余音未落，一声声畅意嗜血的狂笑，在这空虚宽敞的殿堂之中，响彻着，令人心寒。
冷程带着冷烨一路潜水，幸好夜色黑暗，两人在出了皇城，沿着护城河一路南下，在水草与芦苇的掩护下，顺利躲开士兵的追击与勘察，经过一夜的漂泊，来到一片乡野之区。
“哥哥”冷程将冷烨扶着上岸，解开衣襟，压着他的胸膛，将水挤出。
“哥哥，哥哥，哥哥”见冷烨仍然毫无反应，冷程抱住冷烨冰凉的身子，眼泪止不住往外冒，惊惶不安。
好害怕，好害怕，若是连哥哥都死了，这个世界，真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哥哥，程儿怕，哥哥。”冷程放声哭着，嘶声力竭地吼着，终于能如此坦然地将这几天内心的恐惧与积怨全部发泄出来。
可是，尽管如此，他该怎么办呢？
“哥哥，你等我，程儿马上就来找你。”冷程捡起河岸的一块手掌大的鹅卵石，经过河水不断地冲击，勋白耀眼。
“咳咳咳”冷烨不断地咳嗽，将堵在胸腔里的水吐出，清醒了几分。
冷烨睁开，看着泪流满面的弟弟，喜出望外地看着自己，笑的格外开心。冷烨伸手，揉揉冷程的脑袋，庆幸自己挺了过来，没有过那道鬼门关。
“饿吗？”冷烨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冒着冷汗，语气虚弱却温柔。
“不饿，不饿。”冷程噎下口水，肚子却止不住的大叫，使劲地摇着头，认真地说道。
冷烨笑的有些苦涩，满是心疼，强忍着周身的痛苦与软弱，扶着冷程摇晃着身子站起来。
“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去找吃的了。”冷程赶紧扶着冷烨好好地躺下，站起啦拍拍身上的泥沙，坚定地说道。
冷烨欣慰地笑笑，仰躺在地，肢体麻木，全身冰冷。
“哥哥，你等等哦，我去抓鱼吃。”冷程挽起裤腿，找来一根细长的枝丫，朝着河中走去。
冷烨看着明亮清澈的蓝天，如泼洒的颜料，翠蓝美好。
柔软的白云在画布中慢悠悠地飘着，冷烨闭上双眼，感受死亡缓慢地靠近。
仇恨在生命面前也显得何其脆弱，冷烨脑海麻木，情感空荡，唯一令他放不下的，便是冷程。
“父亲，这里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突然，一道清脆可爱的女声从冷烨的上空传来。
“你干什么？”冷程飞快跑来，将冷烨牢牢护在身后，扬起树丫，警惕地看着女孩。
“我不是坏人。”女孩睁大无辜的双眼，连忙往后倒退几步。
冷烨咳嗽不停，艰难地睁开双眼，看见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麻衣，因为长期洗涤的原因有些泛黄，小巧的脸蛋因为惊讶而微微发红。
她的年龄莫约与冷程相似。
“程儿，礼貌。”冷烨嘶哑着嗓音，虚弱无力地喊道。
“不好意思，程儿失礼了。”冷烨朝着女孩身后的男人微微一笑。
女孩的父亲背着一个大背篓从女孩旁边绕过，站在冷烨身边，蹲下身子，替他把脉。
“毒已攻心。”男人憨厚朴实，长满老茧的手却温暖宽厚。
“我死了无所谓，但请您带上这个孩子。”冷烨连忙拉住那双即将离开的大手，哀求道。
“哥哥，我不要离开你。”冷程跪在冷烨身侧，趴在他的胸前，抽泣着。
“这个孩子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男人温和一笑，亲切自然。
“求您了。”冷烨苦苦哀求，拽住男人的手死死不敢松开。
“放心吧，你不会死。”男人憨厚地笑着，看见冷烨困惑的神情，补充道：“虽然毒已攻心，但经过一夜冷水的浸泡，反而利用寒气将大部分毒气逼了出来。”
“若今后好好好好调养，说不定能够痊愈。”
“真的？”冷烨睁大双眼，握住男人的手，感激不已。
“遇到我算你们运气好。”男人回握住冷烨冰冷的手掌，诚恳地说道。
“叔叔，您的意思是哥哥会好起来吗？”冷程惊喜万分，眯着眼睛，笑的灿烂明亮。
“来，背着背篓，我带你们回去。”男人将身后的背篓递给冷程，看着他满脸期待，忍俊不禁地摸摸他的脑袋。
“谢谢叔叔。”冷程跪在地面，深深地叩拜三下，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