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月半当头，夏风微凉，花草艳丽青葱。
这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与时光，冷烨倚着祠堂大门，心中不免因为这恬静的夜晚而感到舒畅放松。
但踩在生死边缘线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感受着美好呢？摆在眼前的，不过是一段又一段数也不数不清的逃离与生死较量。
即使疲惫不堪，冷烨想到身后早已熟睡的冷程，便明白，死他也会扛过去。
“程儿。”冷烨轻轻唤醒睡得并不安稳的弟弟，心疼不已。
“哥哥。”冷程抱住哥哥，撒娇一般，眼泪瞬间涌出。
“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父亲母亲了？”许是做了可怕的噩梦，冷程这两天一直压抑的恐慌和痛苦总算爆发出来，哭的竭嘶底里，却不敢出声，呜咽着。
“好了，咱们要准备逃出去了。”冷烨蹲下身子摸摸冷程的脑袋，止住他的抽泣，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朝着后门走去。
冷烨趴在墙上，望着门外灯火通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士兵高举着火把，面带倦意却不敢放松警惕地巡逻着。
“哥哥，怎么办？”冷程站在墙角，试着变得冷静与勇敢。
“我们已经被暴露了。”冷烨低沉着声音，表情阴狠冷漠。
第一次见冷烨如此，冷程真正明白他们现在的困境如何艰难危险。
“程儿，门外已经被士兵包围，但十米外有一匹白马，我们必须抢过白马，才有一线生机。”冷烨双手搭在冷程肩上，严肃认真地说道。
“哥哥，那我们抢过来吧。”冷程明白，这十米，意味着什么。
虽然两人从小习武，但冷程毕竟年少，武功远远不足。
“你就站在这里，我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届时，你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不要。”冷程抓住冷烨的手臂。
“别怕，哥哥抢来白马就来接你。”冷烨故作轻松，扬眉一笑。
冷程知道，不断地争执毫无用处。他必须坚强勇敢起来。
“好。”
“程儿真乖。”冷烨会心一笑，从地面捡起一条长木棍，咬咬牙，伸手抱抱冷程，便毅然转身，翻墙而出。
“冷烨出来了，快去禀告少将。”面对气势勃勃地冷烨，士兵心中胆怯，惊恐中吩咐到。
冷烨舞动木棍，动作机敏灵巧，下手狠、准、快，一击致命。
街道上的人家户户大门紧闭，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卷入了这场厮杀战斗之中，听着窗外不断传来惨叫声，物体衰落爆裂的声音，心惊胆战地噎着口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烟火升入空中，爆炸，绽放出明艳的颜色，点亮一块狭窄的夜空。
这是军队的暗号，冷烨熟悉无比。
大部队正在赶来，冷烨能听到一阵阵策马加鞭的声音，和冰冷的铁骑与盔甲碰撞的脚步声，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赶来。
两面夹击，看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
冷烨抡着木棍，横扫一圈，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替冷程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哪怕多一分、一秒。
只要到护城河，冷程熟悉水性，定能安全离开。
这般想到，冷烨心中不觉亢奋，犹如嗜血的野兽，狂怒地看向众人，急不可耐的杀念。
一大批铁甲士兵将冷烨团团围住，厚实坚硬的盾置前，后面是层层弓箭手，锋利的箭锋摸有致命的毒药。
冷烨不屑看着眼前这群忘恩负义的走狗，痛恨不已。
“想不到他为了对付我，竟然做到如此。”冷烨讥笑道。
“少废话。”少将骑着马匹在遥远的地方来回踱步，居高临下地说道。
“王上有旨，杀冷烨者，进官三品，尚黄金万两，地产百里。甚至夺下他的某个器官，到王上面前，皆有重赏。”少将高高扬起手中的圣旨，阴冷毒辣，不可一世地说道。
“哼”冷烨握紧木棍，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拿下。”
“是”
四面八方传来的利箭飞刺而来，冷烨旋转长棍，不断闪躲，将箭收起，反抡而起。
奈何两日未眠，体力支撑不住，稍有晃神，冰冷的箭端便刺进冷烨的手臂，余箭狂轰而来，如雨而下，躲无可躲。
“公子。”另一批人马快速赶来，见势不妙，几人飞身而起，闯进箭阵，替冷烨挡住来势汹汹的利箭。
剩余人从外进攻，挥刀狂砍。
“公子，你受伤了。”来者身材魁梧高大，忠实朴素，正是飞鹰队将领墨千。
“我还好。”冷烨心中温热，充满感动，捂住逐渐麻木的胳膊，唇色发青，面如白纸。
“慕厉，带着公子火速离开，这边交给我们。”墨千对着从外杀出一条血路的中年男子说道。
“公子得罪了。”沐厉抱拳，扛起周身瘫软麻木的冷烨上马。
“去护城河。”冷烨面色铁青，嘴唇乌黑可怕。
“快走。”墨千护在马匹身后，满头大汗，心急如焚。
“一定要活着。”看着为了自己而浴血抗战的墨千众人，一个一个不断地倒下的，都是敬爱自己如同手足的兄弟。
冷烨无能为力，意识逐渐模糊，在颠簸与厮杀追逐之中，昏迷过去。
“哥哥，慕大人。”冷程藏匿在护城河边，见冷烨与慕厉赶来，上前接应。
“小公子，你水性好，快带着公子离开。”慕厉身后已中数箭，毒蔓心脉，痛苦不堪。
身后的追兵陆续赶来，举着火把，前面由盾围成一道冰冷坚固的铁墙，后面便是一层一层的弓箭手，举着弓箭，蓄势待发。
“快走。”慕厉摇晃着身子，慢慢站起，举刀指向敌人。
“慕大人，请您一定要活着。我冷家，感激不尽。”冷程扶着冷烨，深深一拜，便跳入水中，潜往深处。
“放箭。”利箭无情，冰冷刺骨，生命在这样利刃之前，显得何其渺小。
铺天盖地的飞箭一波又一波地刺来，带着毒，带着血，带走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
皇城之下的这一晚，注定充满血腥，惶惶不安。
天空尽白，朝霞染红东方的云彩，街道上横竖到处倒是冰凉的尸体，毫无声息。有的跪着，有的站着，有的倚着，有的躺着。
许许多多，满街鲜血。
虫蝇围着尸体打转，野狗不断地吠着，人们掩上门窗，却也难以阻挡那随着夏日的热浪，一阵又一阵鲜血的腥臭与腐尸的恶臭。
一夜间，万葬岗的尸体，高高堆起，直入云霄。
“怎么会这样？”沐莜喃喃自语，对着空气，厉声问道。
“还不止这些。”一道透彻明朗的少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沐莜四处张望，却不知自己现今身处何地。
或许她已经灰飞烟灭，但为何还会有意识与思考的能力，存在的感觉，也如此真实。
“我等你好久了，沐莜。”周围瞬间明亮，犹如白日。
沐莜看清声音传来方向的那个人，呆呆地睁大双眼，一言不发。
他生的俊秀阳光，仿佛天使一般，干净明朗，人如其声。
而他的眉间与唇角，均与泠烨有几分相似，沐莜心中一动，便也猜到了几分。
“冷程？”虽是问句，却没有丝毫询问的疑惑。
“你真是聪明。”冷程淡淡一笑，光彩绚烂，沐莜移不开眼睛。
“你和她还真的一模一样。”冷程垂下眼眸，带着哀愁与无奈。
“阡煕？”沐莜问道。
“不过你和她终究不一样。”冷程恢复原来的晴朗，笑的自然帅气。
沐莜蹙眉，不作评论。
“她的眼睛里，尽是算计与爱恨。而你不同。在你的眼里，我看到了光，所以我选择了你。”冷程慢慢说道。
“选择？”沐莜不解。
“别急，当你知晓全部关于我哥哥的事之时，我便会全然告知于你。”冷程的身影渐渐淡去，沐浴再次陷入沉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