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往前往后的人们惊慌失措地逃窜着，杂糅着男人愤怒的咒骂声，女人与孩子惶恐不安的喊叫与哭泣，以及金红的火焰烧着竹节与木头发出噼啪的声响。
木柱倾泻坍塌，屋顶的青砖红瓦瞬间滑落，碎成一地，凌乱成灾。
人们在相互地拥挤与奔跑中践踏着彼此的身体，为了自己的存活早已无暇顾及他人的生死。
倒塌的墙壁，遍地的尸体与瓦砾，漆黑的地面，明亮的天空，红艳的火光，滚烫的气流，焦灼的空气。
鲜血、死亡、轰鸣、逃离与背叛。
封闭的宅院，在这片艳丽的红色火海之中，成为人间炼狱。
花园中的暗道中躲着两个少年，一位莫约十七岁，一个仅不到十岁。
哥哥紧紧将弟弟护在怀中，遮住他的耳朵，挡住他的视线。
透过一丝细小的狭缝，他往外看见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鲜血将整条道路染得鲜艳深红，人们匆忙踉跄的脚步与火焰烧焦的黑炭。
痛苦的哀嚎传入两位少年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他拳头紧握，死死盯着暗门之外的这片新帝登基的屠杀场，犹如坠入寒冰。仇恨犹如利剑，刺向他的心脏，生生地刻小不可磨灭的印记。
“哥哥。”小男孩颤巍巍地抬头，看向眼前之人，因恐惧而睁大双眼。
“程儿不怕，程儿不怕。”少年强忍住心中的痛苦与挣扎，拍着唤作程儿的男孩，动作及其温柔。
一朝成名万骨枯，冷家为了当今新帝登基，不惜付出两代人的心血与无数人的性命，一心效主，忠心耿耿，精心培育一批不畏艰险、训练有素的飞鹰队。
自古功高盖主必无甚好下场，偏偏冷家当家人不信，以为皇帝至少会因为这么多年的同生共死的战斗与无怨无悔的忠心而留冷家一条后路。
人性不过如此。
弱小时抱团取暖，强大时便需要众人的俯首称臣。越拥有权力，便越贪心地渴望权力，甚至变得患得患失，残害忠良。
哪里有什么小人进谗，不过是早有打算，而正好抓住良机，铲除己患。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狠心毒辣，满门抄斩，九代连宗，全族尽灭。
好一个帝王无情啊。
眼泪溢出，冷烨讥讽地笑着，看着这满院残垣断壁，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笑的格外阴狠。
此仇不报，安能解满门尽灭之恨？
日出东方，天空将白，冷烨一夜未眠。
“报告王上，冷家上下两百人尽数杀灭，尸体全数扔入万葬岗。但没有发现两位公子的尸首。”声音铿锵有力，雄厚英勇，冷烨听得出，这是父亲生前最宠信的一位少将。
“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年轻帝王抿着唇，虚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乌黑烧焦的宅院，毅然说道。
“是。”少将领命，双膝跪地。
“传令下去，永远封了这座宅院。”声音果断绝情。说罢，便转身离去。
“嗻”旁边公公领命。
“哥哥。”冷程从梦中惊醒，带着浓浓的鼻音，哭哑的嗓子。
冷烨回神，赶紧捂住冷程的嘴巴，摇摇头，哀求地看着他，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有声音？”帝王侧过身子，眉头紧蹙，紧张不已，不放过一丝动静。
“奴家看看。”公公探着身子四处看看，脚步逐渐靠近暗门。
冷烨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轰炸的心跳，喧闹不已。
四处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冷程闭上双眼，撇过头，紧紧抱住冷程，不去看那一点一点靠近的灰色裤脚。
“王上。”一道焦急的声音声音划开这道寂静，来者匆匆忙忙。
“成何体统？”皇帝恼怒，一脚踢开跪在地面的人。
“王上，不好了。飞翼队墨将军造反了，正带着五万精兵，攻进皇城，要替冷将军讨一个说法，说、说、”被踢翻的太监惶恐地说道，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给朕说。”皇帝心中害怕，暴躁不安。
“说、说、要杀了您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这群狗奴才！”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
“回宫。”皇帝怒吼，狠狠地踹了一脚跪在地面颤抖着身子的太监，心情方才稍有平息，风风火火地摆驾回宫。
深夜，冷家宅院凄清无人，四处漆黑无人，冷烨带着冷程小心翼翼地打开暗门，探出身子，快速出来。
“哥哥，我饿。”冷程忍住眼泪，躲在暗道里一直不敢开口说话。
冷烨亲昵地揉揉冷程的脑袋，勉强笑着，哄道：“那咱们就找点吃的，然后找些银两，和哥哥一起离开好不好？”
“嗯。”
两人来到厨房，毕竟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冷程看见地上屋里还有杂乱的一些吃的，便吹吹擦擦，递到哥哥面前，笑的一脸满足。
冷烨鼻尖泛酸，忍住眼泪，沉痛地看着火焰烧焦、满壁粉尘的宅院，看着眼前的亲人，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为父母族人报仇。
“去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人？”突然，几个举着火把的卫兵朝着厨房的位置赶来。
“是。”来者气势汹汹，举着火把。
冷烨抱着冷程躲在门后，手中握着一支从地面捡起的发簪。
来者在屋里转上一圈，仅盯着地面杂乱的脚印，瞬间热泪盈眶。
冷烨慢慢从门后走出，目光紧紧锁住对方的脖颈，握住发簪，准备一击致命。
“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啊。”屋外的人不耐心地喊道。
冷烨收回动作，迅速折回门后。
“没有没有。”
“那走吧。”
“我小解一下，最近吃坏肚子了，你们先走。”屋里人焦急地说道。
“那我们走了啊。”说罢，屋外的火把忽暗忽明，逐渐消失。
“孩子，出来吧。”对方的声音带着几丝哽咽，沉着冷静的气质绝非普通将领。
冷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时刻防备。
“我是赵连。”慕连深深地叹气，在厨房地面撒上一些灰以遮盖脚印。
“叔父。”冷程过度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不可置信地问道。
赵连为离京城有几千公里的边疆藩王，是冷烨母亲的姐夫。
因为相隔甚远，冷程甚至没有见过这位叔父，而冷烨也只儿时见过几面。
近来，皇帝新登基，改朝换代，边疆藩王虽多无碍，但却不可不作提防。
赵连转身，心疼地看向满脸尘土的两个孩子，拉住他们的手。
“你们随我一道出城。”赵连言辞真切，老泪纵横，慈爱地说道。
冷程点头。
“那明日我们在此集合，我带你们离开。”赵连眼中充满喜悦，笑着说道。
“谢谢叔父。”冷程机械地点着头，微微笑笑。
“那我先走了。”说罢，赵连便快速离开了。
“哥哥，他是我们的叔父，是不是我们有救了。”冷程有些怕生，手里紧紧拽着烧焦的食物，躲在冷烨身后，不敢相认。
“对啊，有救了。”冷烨温柔地看着冷程。
“太好了。”冷程满心欢喜，睁着明净的双眼，期待地看着哥哥。
冷烨撇开目光，疲惫不堪，面色阴沉，紧绷着神经，脑海中不断思索着，今后的去路。
何去何从？
这偌大的皇城，他们，该如何逃离？
眼角顺着脸侧滑落进入嘴角，很咸。沐莜颤抖着身体，心疼地伸手想要去拥抱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