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泠烨微微皱眉，微眯着眼睛，转过头，不悦地看着沐莜，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怎么？”他问道，声音淡漠而冰冷。
沐莜定在原地，要紧牙关，低着头，斟酌着对方答应自己请求的可能性有多少。
显然，不大。
沐莜决定先放下无谓的倔强，调整好呼吸，鼓足勇气抬起头，弱弱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祈求道：“请带我去铁门的地方。”
“不行。”还未等沐莜做出反应答案便已落定。
泠烨转过身子，迈出木门，继续往前走，留下沐莜呆在原地，克制不住地尴尬和失落。
衣襟从手中滑落，沐莜的心一瞬间变得有些空荡，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没有抓住，陷入了无边的绝望，木楞地看着前方，与黑暗融为一体。
“神主，西方墓地那边的问题。”墨青恭敬地说道，声音非常平淡，听不出喜怒。
沐莜一惊，暗自狂喜。
东方死神泠烨管理的区域之中，西方墓地与沐家离得很近。
想到这儿，沐莜再次为自己打气，加快脚步，硬着头皮跟上去。
相较于木屋里面的黑暗，草坪隐约有些微弱的光线，使得沐莜以肉眼能够看见淡淡的光影，精确地找到了站在屋外的梧桐树旁一前一后的身影。
墨青抬手，在空中竖着比划，前方瞬间出现一条耀眼的细缝，泛着淡蓝色的光芒，在空气中生硬地撑出一个开口，然后向四周扩展开来，形成了一扇高宽各莫约两米的空间穿越之门，在这个黑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
沐莜站在一侧，借着光线细细地观察着身旁之人的模样。
只见他一头银色长发随风飘舞，扬起又跌落，潇洒自由。
从沐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却非常柔和，在光影交替的画板之上，呈现出刚毅而优美的弧线，让人怦然心动。
沐莜微微脸红，收回目光，意识到自己正在偷窥。
但见对方似乎毫无察觉，便斜着目光再次偷瞄过去。
薄薄的唇瓣不见一丝弧度，冷漠而傲慢地叠在一起，精致地点缀在高挺的鼻翼之下。
他站在传送门前，下巴微扬，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你要去？”察觉到沐莜的目光，泠烨侧过脸，冷漠地问道。
他本就比沐莜高出许多，加上那孤傲的姿态和冷漠的神情，竟让沐莜觉得话中包含了一种令人不爽的鄙夷。
沐莜转过身，微微抬头与之对视。
深邃而清幽的目光让沐莜不禁失神，倒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唯恐稍不留神，便深陷进去，跌入万丈深渊。
她很清醒，现在的情景并不允许她有一丝的心猿意马。
沐莜对自己的心动感到一阵懊恼。迅速冷静下来，点点头，说道：“我必须回去，实现我与父亲的约定。”
泠烨侧过脸去，勾起嘴角，冷哼一声，很是嘲讽，眼神却不觉凌厉了几分。
“墨青。”薄唇微张，声音不怒而威。
说罢，泠烨便跨过传送门，消失于蓝框之中的黑暗里。
“是。”墨青得令，站于沐莜面前，手握长戟，准备战斗。
若沐莜胆敢再前进一步，他不会心慈手软。
见状，沐莜知趣地后退一步，表明自己的选择和诚意。
墨青收回长戟，转身向门框走去。不料却被沐莜抓准时机，趁转身瞬间，侧身一跃，先于一步跨入传送门。
墨青紧握拳头，从体内抽出长戟，迅速跟上。
“啊”
空间转移使沐莜瞬间回到现世，自己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从百米之高的半空垂直往下掉。
没有半点防备，沐莜只听见嘈杂的风声在耳边不停地狂啸，令她感到一阵耳鸣目眩，恶心难受。
身体失去控制，后背迎风而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疼痛刺激了大脑的运转，使得沐莜渐渐清醒。
沐莜艰难地睁开双眼，翻过身体以面朝下。接着，双手伸直，掌心重叠，逆风推行，一遍遍默念化灵师之术语。
却丝毫不起作用。
灵力并未运行而生形成能够抵制狂风的强大气流。
地面越来越近，沐莜焦急万分，情急之下不停敲打着额头，汗流不止。
忽然，她想起自己曾在一本书籍中看到过关于契灵师修炼法术的记载，却偏偏记不起术语到底是什么。
沐莜急躁地逼迫自己回忆起术语的内容，脑袋却只剩下一片空白，索性闭上眼睛，调整心态，整理思绪。
耳边的风声忽然消失，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渐渐地，沐莜听见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土地深处，由远及近地传来。
温柔的笑声和亲切的话语在沐莜耳边清晰地回荡着。
沐莜睁开双眼，看见一栋简单的二层住房正在下方，虽普通至极，对沐莜而言却异常温暖，牵动着她内心深处的所有情感。
那是她的家。
一瞬间，沐莜不再感到恐惧，所有的委屈一涌而上。
她是如此渴望打开房门，拥抱父亲，告诉他自己没有失约，平安回来了。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余晖铺洒在墙壁上，书桌前的两人的影子格外地长。
透过玻璃窗，沐莜看见母亲温柔的笑颜，感受到父亲宠溺地目光。他们在屋里坐着，彼此依偎在一起，幸福而甜美地聊着开心的事，向她缓缓招手。
她好想回过去，投入温暖的怀抱之中。想要伸手去抓住这个近在咫尺却只能出现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生活，并与其成为一体。
她好想，再抱抱母亲，向她诉说歉意。
但是，她为什么要向母亲道歉呢？
沐莜摇晃着脑袋，却仍然记不起来。她好像弄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记忆的碎片零零落落的散在沐莜面前，一幕一幕欢笑而幸福的情景如影像般重复地播放着，一遍又一遍。每一帧画面，都美好的让沐莜想要紧紧拽在手心里，永不放弃。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焦虑和不安在无休止地搅乱着她内心？
是什么正在残忍地吞噬着自己的意识，一次次地冲击着她深处的记忆，发出凄厉的悲鸣之声。
恍然间，猛的睁开双眼，如梦初醒。
沐莜微微喘着粗气，心跳狂乱地跳动着，不禁感到心惊胆寒。
咬紧嘴唇，严厉地看着前方，黑暗中的魔物张扬着触角，在黑暗中蠕动着，兴奋地等待她的到来。
看着正在魔化的灵魂，沐莜感到心如绞痛，复杂地看着他们。
妖魔给每个灵魂都营造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引诱其魔化，与之融合，使其壮大。
可是，那只是虚假的万丈深渊。
沐莜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妖魔的傀儡，也不能原谅妖魔对善良的灵魂所做所为。
她要打破一切虚伪的面具，揭开藏匿于美好背后的罪孽。
沐莜定睛看看前方，左手掌心摊开，右手在其上画符，喃喃道：“天生万物，皆有始终。无为而灭，方圆如梦。”
接着，双手合十，向下一击。
“破”
一束强烈的紫色光芒由掌心发散出去，沐莜感到自己力量源源不断地往外扩张，形成巨大的冲击和毁灭性的爆破，耀眼的光芒生硬地以沐莜为中心的方圆十里的黑暗照亮。
所到之处，妖魔无处可藏，尽是灰飞烟灭，遍地哀嚎与残迹。
法力逆风而上，化成圆形淡紫色结界，将沐莜裹在其中，停留在墓碑之上。
“我，决不允许你们肆意妄为。”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乱地浮动着，张扬着，有些凌乱却英勇帅气。
沐莜低着头，俯瞰墓地，冷傲地说道。
透明的结界将沐莜的攻击隔绝在外，黑色的长袍被地面由上而下传来的因气流的对冲而形成的狂风所拉扯着。
泠烨环手于胸前，岿然不动，嘴角浅浅上扬，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意转瞬即逝。
“神主”墨青半跪于泠烨脚前，准备接受惩罚。
“看来我又白来一趟了。”话音未落，人早已消失无踪。
墨青微微一愣，还未从沐莜惊人的爆发力中清醒过来便又因泠烨稍稍俏皮的语气猛遭一击，低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沐莜。
尚未真正修行，便可做到如此地步。
这是他几百年来所见的第二人。
墨青在心底对沐莜不禁敬佩几分。
缓缓起身，墨青一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向着天的方向划出圆形，将天开裂成口。
以天为始，一束明亮而强势的光芒从空而降，迅速向下延伸。
以地为终，形成白色圆柱，贯穿于天地之间。
沐莜看出，这是天柱。
天赋极佳的契灵师才能修成此术，成为死神的左膀右臂，代替死神收归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