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夜

  现在是晚上八点,爸的车已经进库,可惜刚才我们好似没有在车里看见妈妈的影子。他走进屋内,我和妹妹惊异。
  “妈呢?不会是加班呢吧?几点回来?”我那冷静的妹妹现在就开始紧张。
  “她有个饭局,晚上回来晚点。”父亲平静地脱下外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好似没有任何恐惧。
  “老爹你们的心可真大,就我们现在这种状态,你们每天居然还有心装作和人一样地生活。”我开始讥讽抱怨,虽然知道没什么用。
  “还不急,小伙子,她一会就回来了,我们先将窗子的铁栅栏放下,给她留一个门就行。”说着,我和妹妹将家里所有窗户的铁栅栏上锁,讲实话,科技发展以后,我们晚上的准备也比之前方便了。从前我们需要一个一个地上锁,现在只要按下遥控器,它们就像车库门一样落锁。我晃动着栏杆检查过,结实度还算可以。
  我们打开电视,时间将近十点,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每个人的脸上展露不安。
  对,我们平时的感官都不好使,但是不排除在特殊的夜晚。我们的周期是两夜一次,每到特定的时刻,我们的感觉会变得异常灵敏,拥有人类的全部感觉,肉体和心灵的全部感觉都在。
  十一点了,我们已经明显感到呼吸困难,可是妈却还没回来,妹妹催了几个电话,我守在门口,用手开始捶墙,异常想要咆哮。
  十一点半,我们都处于崩溃的边缘。终于见妈的车开进大门,匆忙撞进了车库,我按下遥控,关闭院门和房门。妈冲进屋里,满脸泪水,我开始忍不住喊叫。
  所有的门窗都关闭好以后,还有十分钟到十二点,子时正中,我们的噩梦即将开始。
  秒针走到零点的那一刻,响起了“铛铛铛~”的敲门声,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妈的,要来赶快来吧。“咯吱~”推门声响起,我猛捶自己的头,这时脚步声越走越近。
  我看到进屋一位身穿深蓝色牛仔衣,方脸,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的男人,他冲我邪笑了一下,在一个箱子里翻着什么。我的心跳急剧加快,惊恐地大哭大叫,双腿疼的要命,我倚在床边半躺着,我看着自己的腿,右腿的膝盖骨露了出来,鲜血在地上蔓延,渗进地板。
  我感到极度恐惧,这种恐惧让我恨不得马上去死,可是我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看着眼前的人举着尖刀向我扑来,我慌忙逃窜,抓起东西想要砸向他。可是我扔的所有东西都触碰不到他,我知道,这是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影像而已。
  我被他推倒在地,他一刀插在了我的肚子上,天啊,真疼。我开始大声喊叫,嚎哭,呼救,口吐鲜血,腥热的液体从口中喷出后又呛得我不断咳嗽,衣服,地板上全是血,我用手擦脸上的血。我的鼻腔也开始流血,我看到血滴“啪嗒啪嗒”地滴在了地板上。
  “我把该给你的东西都给完了,你还想怎样,你是不是疯了你?”我开始说着设定好的话语。
  眼前的人点燃一根香烟说道:“还有批货烈哥说是在你这,可你这孙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看来我只能收拾收拾你了。”
  他站起身来,一脚踢向我露出的腿骨,我身子一缩,疼地大哭大叫,口水鼻涕混着眼泪,全都流淌下来,滴在了刚才的那摊血上。
  我忍着腹痛,拖着一条断了的腿,爬到那个男人的脚下,开始磕头大喊:“三哥,三哥你饶了我吧,真是不在,不在我这啊。”说着,我开始亲吻他的皮鞋,他抬起脚踹在了我的耳朵上,顿时右耳轰鸣,炽热的液体从我的右耳流出,我趴在地上大声地哭喊着。
  鼻涕口水鲜血喷了这人一鞋,他一脚将我踹开。这时,我听到其他房间里传来妹妹和爹妈的喊叫。我好似被伤到了心肺,一边咳一边喷着血,有些感觉开始变淡,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尿了一裤子,那流出的液体潮湿,温热,我的伤腿因沾到尿液疼地更甚。
  那个穿着牛仔衣的男人对我说道:“你这他妈的都是你自作自受,老子得先收拾了你,免得你以后再惹什么乱子。”
  我大声哭着,祈求着,可是已经说不出什么话语,他将刀子一下一下地插进我的肚子,这感觉太复杂。我的天啊,为什么还不快死。我感到求生不得,求死无能,很想大声哭喊,想要挣扎,却没了力气。
  我感到自己的屁股一松,肠子哗地一下像屎一样涌了一裤裆。我想哭却也没了力气,就这么干等着,衣服上,地上满是我的血迹和尿渍,房间里变得臭烘烘。那个穿着牛仔衣的男人在给我插了几刀以后,就擦了擦刀走了。
  我感受着这个死者身上的所有伤痛,心理的和身体的。此时并没有死透,我感受到自己并不是对于疼痛的难受和恐惧,而是惦念着一笔金钱。原来我这人真的藏了不该藏的东西,为了一笔钱。
  我想要告诉我那漂亮的情妇赶紧将这笔钱转走,可是却又怕烈哥的人会找到她。我感觉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花这笔钱了。我那情妇得到这笔钱时喜悦美丽的笑脸我是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
  我感受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降低,卑鄙的自己甚至快死了还在惦记那个女人此刻在做什么,我想念触碰她的每一个感觉。忽然间所有的疼痛变得越来越轻,我感觉很冷很冷,应该是体温骤然下降所致。四周的一切渐渐变暗,最后如没入深夜般一片漆黑。我动不了,但我依旧可以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那痛苦的尖叫。
  我好似尿出了最后的一泡尿,但是我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否正确。从开始到现在,我被折磨并躺在地上痛苦挣扎将近四个小时,天色微微亮,我似乎已经死了,却听到了黎明的鸟叫。我能想象出来自己最后躺在地上死去时的那个样子。
  我扭曲着身子,一条腿的膝盖骨露在了外面,腹部,胸腔全都是刀伤,屎尿血泪流了一滩。
  此时其他房间里的喊声渐渐消褪,钟声响起,凌晨四点,昨夜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依旧躺在地上,看着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地上的鲜血和分泌物像是快速蒸发一般挥散在空中,昨夜的一切都已结束。
  我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子旁,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可是心仍处在那种恐惧之中久久无法走出。我打开日记述道:
  2019年4月30日
  敲门穿身而过的是一名类似小偷一样的人,他因偷了一名叫烈哥的人什么东西而被追杀。他管追杀他的人叫三哥,死者是一个懦弱卑微却痴情地爱着某个女人的傻瓜,在死前他的腿被折断,身中数刀,肠子流到裤子里,可是他仍心心念念那个女人。他回想爱她的那种感觉,他回想触碰她的那种感觉,这死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他冒着生命危险偷东西换的钱就是为了留给那个女人,但是至死,他都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心跳之感从昨夜十点左右加剧,身体的疼痛从十二点开始,至今日凌晨四点消失。但是疼痛之感消失后仍然感到恐惧,内心仍在回味那种身体的痛。
  扔下笔,我躺到床上。
  我,就是门,地狱之门。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我们这扇地狱之门,便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