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六

  林忘我望着上官巧熙的背影,良久也无法说出话来。终于长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既然上官巧熙已绝情地将他驱赶出去,林忘我再厚着脸皮留在这里只会让人看不起,还不如放下心结,坦然接受对方的安排。起码这样不必受别人冷眼嘲笑。
  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自己受孔介所托,请求过方经纬,让他千万不要授命上官巧熙当盐帮帮主。如今自己和上官巧熙已没了交情,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上官巧熙对自己的怨恨更加地深了。
  一想到这里,林忘我心里的烦恼更添了几分,暗想: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上官巧熙是迟早要下帮主位置的,可自己并不是因为两人交恶才将上官巧熙拉下帮主之位,自己是受的孔介嘱托,上官巧熙要埋怨自己就埋怨吧,反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林忘我刚走至门口,方经纬便迎面走来,两人乍见之下皆是喜悦与惊讶之情并存。林忘我笑道:“方叔,你来盐帮所为何事?”方经纬虽然是盐帮真正的帮主,可在盐帮知道他身份都人不逾一手之数,恐怕除了盐帮五虎之外,也就只有孔介知道他的身份了,而如今孔介已死,盐帮五虎也不知道被方经纬派到哪里执行任务了。是以此时的方经纬对于盐帮的帮众而言,其实无异于外人。
  方经纬干笑几声,道:“我是为了那上官巧熙而来。林侄儿,既然孔介和你都不愿她当帮主,那我自然不会让她当帮主。但这几年来上官巧熙在盐帮的贡献有目共睹,而且深得盐帮帮众的喜欢。我和徐”修他们商量了,虽然不会让上官巧熙当帮主,可帮主之下的第一人却非她莫属。林侄儿,你觉得如何?“
  林忘我笑了笑,道:“只要不是她当帮主就行。不知方叔你想委任谁担任帮主这一职?”
  方经纬道:“盐帮虽是我一手创立,但这几年来我极少干涉盐帮事务。大多是徐修他们和孔介一起掌管着盐帮。对于帮主这一职,徐修他们觉得让孔阳担任最为合适不过了。”
  林忘我心想:孔阳此人虽然武功不甚高强,且为人不大稳重,但经过几年的磨炼,应该能胜任这帮主一职。点头道:“孔阳的确是个不错都人选。”
  方经纬笑道:“贤侄,你若是有意当这帮主,那我二话不说,一定让你当上这帮主之位。”
  林忘我连忙摇手道:“算了算了,这盐帮帮主你还是让别人来当吧,我了胜任不了。而且有身上的事还很多,哪有空闲管盐帮诸多事宜?”
  方经纬郑重点头道:“不错,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放弃消沉,可你能坚持这么久,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了。”林忘我身上不仅背负着寻找杀父仇人的重担,同时杀死诸葛离一家的杀人凶手也一样行踪不明,林忘我也需要找到他们为诸葛离报仇。
  这两件事情任意一件降落在别人身上,恐怕那人早已失望委顿。因为这两个杀人凶手都有着极高的功夫,即使找到他们也未必就能将他们杀死。与其做这等艰难的事情,不如将其放弃,将时间放在别的地方。
  林忘我笑了笑,道:“方叔,你比我大几岁的时候就创立了盐帮,就这一点,我永远都比不上,你说你佩服我,这不是折煞我么?”
  方经纬哈哈一笑,道:“我当时能在那个年纪创办一个不小的帮派,我父亲可出了不少力气。你能走到现在,全凭你自己的本事。这一比较,我佩服你岂不正常?”
  又道:“你来了多久?不如再和我进去坐坐?”
  林忘我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些事未处理。想早点回去。告辞了方叔。”
  林忘我知道的,如果他现在和方经纬说出自己和上官巧熙的过节,那方经纬会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可这样一来,显得有些公报私仇的意味在。所以林忘我没再多想,当即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心里始终在告诉自己,即使自己在上官巧熙的心里再如何对她不起,再不是男人。可自己却也绝不会做出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林忘我自忖所作所为都无愧于心,起码没有对不起他的朋友,起码没有让他的朋友难堪。
  可为何林忘我这么评价自己,上官巧熙仍是对他有极大的怨言,甚至到最后要和他割袍断义?
  也许这就是人,也许这就是生命。
  两人之间谁也无法说谁对谁错,也许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对,也没有人错。
  林忘我终于离开了盐帮,重要彻底地离开了上官巧熙,至于这一生是否还能再和上官巧熙相见?至于两人相见之时,上官巧熙是否会原谅林忘我,这谁也不知道。但林忘我知道的是,上官巧熙并不想见到自己。他很少不听女人的话,无论这女人是谁,既然上官巧熙不愿见到他,那他便不再污人眼珠,惹人讨厌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林忘我回到客栈,躺在床上,闭目胡乱想着,脑海中不住地回忆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这些人当中有交情甚厚的花怜儿,有一面之缘的叶虚落,有命运凄惨的断溪汐,还有许多许多,林忘我将这些人全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
  林忘我思忖着自己在和他们相与时是否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是否曾因为他们做了某件丢脸的事而看不起他们过?林忘我一一想着,自忖没对不起过任何一人。心里放松不少。可转而想到上官巧熙的时候,他又不仅心烦意燥起来。
  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上官巧熙?他自己是清楚的,当初黑玉抛弃上官巧熙的时候,自己心里非但没有一点嘲笑上官巧熙的意思,甚至连一点同情可怜的想法也没有。
  因为他知道,有时候同情可怜比轻视嘲笑还更要让人难堪,让人更难以接受。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希望上官巧熙能接着这次的教训成长起来。可他却没想到上官巧熙会那般想自己,觉得自己在嘲笑她。
  林忘我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扣门声,声音清晰,显然是不远处传来的。这本来并不稀奇,在客栈里有人扣门正常得很,可让林忘我感到奇怪的是,这扣门声竟像是有节奏一般,两重两轻,重复了三遍才停止。
  似这般谨慎的举动,背后的人定然是有所图谋的。林忘我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林忘我好奇心顿起,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住在自己房间旁边?走出房门时,刚好见到隔壁关上房门,于是凝神窃听着,想听听这些人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能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他们的来历,那便更好了。
  可林忘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房间里的人竟然是俞飞三人。这三人一出声,林忘我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暗想:他们在这里无外乎是在想怎么找到雪宛凝,可雪宛凝已经想出了应对他们的办法。我已不必担心,也没什么好听的。
  正想回去时,忽然听到江虚兴奋道:“找到小姐了,我找到小姐了。”
  俞飞出声问道:“在哪?你有没有被她发现?”
  江虚道:“我是在一家普通人家找到小姐的,严格说来也不算找到了她,只是见到了她的衣裳,她的衣裳我曾见过几次,所以还有些印象。我们若是去那户人家询问,想必多少能问出小姐的下落。”
  便在这时,江实疑声道:“可为何我在别的地方也见到了小姐的贴身物事。”说着拿出一根发簪,这根发簪做工精细,浑身闪着金灿灿的亮光。可以想象出这小小一根发簪,绝不是寻常人家女子所能拥有的,也绝不是寻常商铺所能找到的。
  能佩戴这根发簪的人定然是个极有身份,甚至容貌和身段都属上乘的女子。
  俞飞将发簪拿在手中,仔细观看着,其实他第一眼见到这根发簪时便已断定它是属于雪宛凝的。因为当初飘雪门的门主将这根发簪送给雪宛凝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将发簪看得仔仔细细。
  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是在捉摸着为何会在不同的地方找到雪宛凝的两件物事?一样是衣裳,一样是发簪,这两样对女人来说都是极为贴身的,压根不会将它们乱放、乱丢。
  俞飞心中暗想:这绝不是雪宛凝粗心大意所为,也许其中另有原因。可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是想以这些东西来迷惑我们,让我们认为她会在那些地方活动,我们若是去那里找她,非但找不到,恐怕还要浪费不少的时间。她此举原来是想拖延我们的时间,不想我们这么快找到她。
  想到这里,俞飞忽然笑了出来,对江实和江虚两人道:“走吧,我们去这些地方看看,瞧瞧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可他明明知道雪宛凝此举旨在浪费他们的时间,为何仍要自甘落入雪宛凝的圈套中?
  林忘我尾随在三人身后,小心谨慎地不被三人发觉。论轻功,林忘我比三人高出不少,是以林忘我跟在三人身后,三人难以发觉。
  刚开始经过的的街道,林忘我还有些眼熟,可越往后,林忘我便越觉陌生。到后来,甚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房屋都是年久失修,矮小简陋。没有一栋房子看起来美轮美奂,豪华大气。
  三人又走了一阵,此时一栋黄泥糊成的房屋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门前摆放着几堆柴火,柴火上结了不少蜘蛛网。俞飞见到这番场景,不禁皱起了眉头,寻思道:想不到宛凝还会来这种地方?
  江实上前朗声道:“有人在么?”喊了几声也没有答应,就在众人以为没人出来的时候,忽然一声咯吱,门打开来,从门里出来一位老妪,发色皆白,满脸的皱纹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陈年的旧纸被人揉搓了无数次一般。紧紧抿着嘴唇。看样子一口牙齿没有全掉也少了大半了。
  老妪有气无力的道:“”你们是谁?来我这里干么?“
  江实弯了弯腰,笑道:“老人家,你好。我们来这里是想问问你见没见过这人。”拿出一副画来,展开给老妪看,老妪看了良久,又沉吟了会才点头道:“见过,这女子长得这么漂亮,我不会忘记的。”
  其实她之所以记得雪宛凝并不是因为雪宛凝长得如花似玉,而是因为雪宛凝亲手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如果一个人想让别人记住他的,他要么对别人有恩,要么和别人有仇。而能施恩于人的东西,金钱无疑是最实用的。
  听到老妪肯定的话后,江实更是欢喜,又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么?”
  老妪闭着眼睛想了良久,道:“这我可不知道,但她这几日都在我这里待着,你们若是想找她,不妨在我这里待上几天,定然能找到她。”
  俞飞冷笑了一声,道:“老人家,这个女子给了你多少银子?才将你收买下来,让你为她说话?”
  老妪眼睛仍未张开,但眼皮却跳了几跳。江实几人都在看着老妪的一举一动,这些当然逃不过他们的观察。此时谁也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了。江实脸色一沉,道:“老人家,我不想为难你,你若是实话实说,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妪沉默了会,睁开眼道:“那女子给了我一百两。”
  俞飞冷笑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来,丢在地上道:“这是一千两。”他已不必再说什么了,他不必再说什么了。有时候金钱说的话比人口中说出的话更有魅力。
  老妪缓缓地躬下身子,将地上的银票捡起来仔细看了良久,看得越久,脸上浮现的笑容越是浓郁。似乎是生怕这张银票会被人抢走一般,看完后老妪小心地将银票折叠好,藏在衣袖里,抬头对俞飞道:“我和你们说。”